数个小时前，一栋位于市内却格外低调的房子里召开了一场行动会议。

“根据线报，一个我们一直追踪的犯罪组织将有重要成员在今天晚上进行一次活动，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将要活动的大致方位，计划在该方向进入市区的路上进行抓捕。”

参会的人不多，椭圆形会议桌首位是个长相严肃的中年男性，此刻他正一边翻看一份文件，一边做出陈述。坐在他下手位头发斑白的年长者很快提出疑问：“我们是否有目标的照片或者外貌特征？”

“主要目标两人，没有照片，一人黑发蓝眼，亚洲人，另一人没有明确特征。”中年人平静的说出并不乐观的信息，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我们有可能掌握他们的车牌号。”

年长者眼睛一亮，坐在另一边的年轻人更是握了握拳头：“车牌号，那抓住的机会很大。”

“只是有可能拿到。”中年人没有把话说得太满，但能看出他是有一定信心的，很快就开始布置具体的行动方案，“信息科即刻开始严密监控进出城车辆，行动部门准备出外勤，找几个擅长开车的，其他人找最能打的。”他一口气布置了很多工作，最后道：“联系交通部门准备道路管制，找片区警局去疏散民众，行动路段及周边不要留人。”

座位挺靠前的年轻人一愣：“这么大阵仗？”

“不要轻敌。”中年人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对所有人严肃地强调了最后一句，“我们的敌人非常狡猾且狠辣，各位请务必谨慎，注意安全。”

年轻人慎重地点了点头，然而数个小时后，他的死讯成为了敌人狠辣的最直接佐证。

收到消息时作为行动总指挥的中年人正在一间布满了监控屏幕的房间里，听见下属声音沉重的汇报，他沉默了一刻，随后不再表现出任何情绪，而是进入了思索：“他们还差一点就进入我们的包围圈了，为什么会突然改道。”

下属答不上来，他也没有多说，而是起身走向角落里一个封闭的隔间，推门进去，里面悬挂着一块可以看到外面的监控屏，还有非常清晰的收音设备。

“布赫兹，你怎么想？”

靠墙站着的短发女性微微抬头，轻声道：“他们既然是突然改道，可以排除掉有人提前泄露消息的可能，应该是发现了异常。”

但一切行动都是秘密进行的，目标又对柏林的情况不熟悉，有什么异常会让他们发现且立刻警觉？

布赫兹——或者叫她雷司令更直接——盯着监控屏幕，突然道：“我们提前疏散了周围的人和车辆？”

“对，那个组织的人动手是不会顾及无辜路人的，我们得保证他们的安全。”中年人接过话头，然后意识到她的意思，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虽然半夜了但正常情况下还是该有少量车流……这确实是个破绽。”

可疏散不得不做，他们不能为了抓捕目标就将路人拖进危险里。

派几个自己人开车假装路过或许是个减小破绽的方法，可惜他们没有提前想到，现在再说也没什么意义。

目标已经失去踪迹，及时补救才是最重要的。雷司令抿了抿唇，取出自己的手机：“如果我和目标之一通话，信息科要多久才能定位？”

“你直接打？”中年人狠狠皱眉，“风险太大了，既然知道号码，拿其他手机打也一样。”

“那他不可能接，更不可能保持一定时间的通话。”雷司令微微闭眼，下定决心，“这次的目标值得冒这个险。”

她加入组织的时间已经不短，最初两年用来获取代号，后来在向上司传递情报的同时积攒功劳，前年成为了布朗克斯的左右手。

这是个很微妙的位置，说低又比最普通的代号成员重要一些能经手不少事，说高却也就那样，不说组织核心，就连还算信任她的布朗克斯手上都有不少她无法接触的东西，当然也很难接触到比布朗克斯地位更高的组织成员。

可能喜欢满世界一线做任务的琴酒除外？不过谁都知道，从琴酒那里找突破口纯属痴人说梦。

长期这样下去当然也很有价值，但有取得进一步成果的机会她更不会轻易放过。

这次最开始也只是普通的情报支援任务，对一个和组织没有直接冲突的帮派赶尽杀绝的行为让她起了疑心，随后她联系上司利用爆炸换走了作为任务目标的帮会二把手，上司从后者口中获取不少情报，推断出组织在柏林有一条极端重视的交易渠道，大概率和主营医疗器械的格林集团有关。

交易一向是布朗克斯直接负责的，雷司令虽然没办法打探到具体内容，却可以听到一些边角料。布朗克斯在准备见比他更核心的成员、组织在准备一次重要交易、有外围成员和车辆被未知代号成员调用，许多这样零碎的消息拼凑起来，足够有一个模糊的方向。

刚好一位对他们部门态度友好的议员同格林集团的第三个继承人关系密切，那位对自家黑暗一面深恶痛绝的女士从另一个角度提供了不少情报，亲兄妹间打探消息总比卧底组织容易得多，她给出了布朗克斯跟着未知代号成员见奥斯顿·格林的时间地点，又打探到今晚交易地点的大致方位。

前者配合刻意安排的拦路检查让雷司令确认了那位组织高层和苏格兰关系友善一同活动，后者与她在组织里得到的各种线索结合，有了今晚的行动计划。

一个比布朗克斯地位更高的成员加一个多半经手过不少任务的家伙，又有了多方面的辅助让抓捕看起来有成功的可能性，没道理不去做。

整个过程里最危险的是获取车型和车牌号，苏格兰是从组织取的车，但她一个不参与交易的无关人员要拿到信息还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甚至落下了不小的嫌疑，如果她再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去一通电话，这份嫌疑立刻就会飙升到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

更糟心的事实是，就算她冒险拨通了这个电话，对面处在紧急局面下的人也未必会接。

极高的风险赌不高的概率，值不值？

她开始在手机上输入号码。

》》》

苏格兰按下了挂断键。

他和雷司令只是合作过几个任务完全没有信任度可言，既然不放心向她求助，在这种情况下通话也就毫无意义。何况利用通话信号定位是警方常用的追踪手段，在明显有消息泄露的前提下……万一呢？

他收起手机，转而望向已经联络完接应的长泽遥，后者气息依旧平静，但左手无声地捂住了腹部，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能闻到空气里又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

和苏格兰腰侧的外伤不同，长泽遥实打实地进去一颗子弹，来不及处理又快速移动了二十分钟，勉强撑着没痛晕过去，想再继续活动却有些困难了。

他按在伤口上的手微微用力，痛得闭了闭眼。苏格兰上前一步，直接将他按住伤口的手拉开，又半蹲下去，撕开了他混着血和泥的衣服下摆。

“苏格兰？”

“别动。”

他很轻地问了一句，得到回答后果真乖乖不再动弹，苏格兰小心翼翼地拨开他伤口周围的衣料，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线观察了一会儿，仰头看他：“我包扎一下。”

这个角度……长泽遥没忍住抬手碰了碰他的头发：“我们跳车的时候没带纱布吧。”

“用衣服。”

苏格兰起身后退一步，脱掉自己最外面同样脏得不能看的黑色卫衣，里面贴身穿的底衫除了腰侧和背上零星有血外，整体还算干净。

他将这件衣服脱下来，用力撕成长条，然后重新半蹲下去，保留了不干净甚至可能导致感染但多少有那么一点止血作用的尘土，双手轻柔地将布料从他腹部往背后绕。

带着温度的手臂贴上后背，又很快远离，长泽遥双手微微往上抬了抬配合他的动作，同时目光落到他的腰侧，很长一道还带着些灼烧痕迹的伤口清晰可见：“你留一点，处理一下你自己的伤口。”

“不要紧，子弹没进去，血止住就行。”苏格兰一边摇头一边将手下紧缠了几圈的布条打了个轻巧的结，眉头微微皱着，“勉强应个急，我们得尽快找个医院。”

长泽遥想说他也不要紧，腹部源源不断的疼痛还是让他把这话吞了回去，现实也没有给他们太多照顾伤势的时间，追踪的人找不到他们肯定会往外搜索，这个位置还不算安全。

离这里最近的几条公路多半也进行了车辆限行，不管是等接应还是自己找辆能开的车，都得先转移到足够远的地方。

苏格兰将外面的衣服穿回去，先一步往前查探情况，长泽遥按了按伤口重新走了几步，突然有些庆幸天色黑暗，身边的人大概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