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清晨。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在不远处响起,火焰与浓烟同时弥漫,在未完全天亮的时刻染红了大片视野。
距离爆炸发生处几百米外的一栋高楼天台,长泽遥握紧手里的便携望远镜,注视着已经成为废墟的独栋小楼,脸色有些错愕。
已经架好狙击枪瞄准目标随时准备扣下扳机的苏格兰也一下子顿住,随后抬手敲了敲耳麦:“雷司令?”
“咳咳,我没事,咳。”频道里响起的女声有些沙哑,像是在爆炸里吸入了一些烟尘,不过语气听起来还算从容的样子,“目标正准备出门,我刚好撤出来,没想到——”
“目标呢?”
苏格兰没忘记自己的任务,电话另一端的雷司令则是毫无停顿地道:“应该是死了,我看到了疑似他的尸体,正在确认身份。”
原本不在任务名单中的长泽遥没有接入他们交流的频道,只是听苏格兰和对面简短沟通了几句,挂断后开口:“我得过去看看。”
严格来说这个任务里雷司令的定位是情报辅助,虽然那位作风严谨的女士很乐意提供更多帮助,苏格兰却不敢真的将意外后的处理全部交给她,毕竟他才是直接的执行者,如果出现差错,也会是第一个被追责的人。
长泽遥点了点头,却伸手阻止了他准备收回狙击枪的动作,低声道:“你去,小心些,我在这里盯着。”
苏格兰微微一顿:“你怀疑?”
“不算怀疑,只是有备无患。”
说话间他取出一对用于联系的耳麦,苏格兰不和他客气,接过其中一个挂在另一只耳朵上,随后又戴了个口罩遮住脸,下楼前笑了笑:“那就拜托了。”
二十分钟后,视线尽头的路上开始有警车出现,苏格兰从目标住处离开,长泽遥熟练地收拾好东西下楼,坐进了刚好停到楼下的车里。
开车的是个主职司机的外围成员,和华盛顿的贝克一样在南美待过,只是性格没那么活跃,等人上车后只是问了一句:“您去哪儿?”
“先在附近转转。”
长泽遥一边回答一边将从天台上带下来的乐器包塞进座椅下面,又看了眼车窗外呼啸而过的警车,取下已经超过信号范围的通讯耳麦,转而拿起手机,一封短信发了出去。
【我过来接应?】
不是正式的任务联络,他没有署名,对面回复的语气也很随意。
【不用,我已经撤出来了,还要处理一些后续,下午再见?】
从回复的速度看对方的确在相对安全的环境里,长泽遥回了句下午见,这才对司机道:“在柏林市内多转转,我很久没来了。”
正好有时间,多记录周围路线环境总没有错。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苏格兰正低头熄灭手机屏幕,眉目间的凌厉在不知不觉间缓和不少。和他一道撤出、也坐在接应车辆后排的雷司令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任务有变动吗?”
“不是,是一个朋友,随便聊两句。”
雷司令大约是因为他的神色误会了什么,皱了皱眉,随后半警示半提醒地道:“朋友的话,还是别在组织任务中联系吧。”
稍显冷淡的语气,既可以理解为不满他在任务结束之前分心,也可以理解为善意提醒别将朋友带到组织的视线里。她并未想到对面是个更高层的组织成员这两个问题都完全不存在,苏格兰也不打算解释,只似是漫不经心地道了句多谢提醒,一看就没听进去,也不在乎所谓的朋友被组织成员注意到会带去危险。
雷司令觉得也对,这样表面和气实际在任务中出手冷漠的角色,就算因为两条短信露出了过分暖和的表情,也不见得真就会用心保护。
顺手又给自己刷了一次冷酷人设的苏格兰并不知道这位同行想了什么,简短的交谈后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手边的证物袋,里面是在爆炸现场采集到的指纹。疑似目标的尸首已经被完全烧焦,这几枚指纹是在他身上没毁掉的钥匙等随身物品上采集下来的,勉强能用于身份确认。
“我们需要找个地方比对这个。”苏格兰将其中一个袋子拿到手里转了转,这东西看上去和警方办案用的证物袋一模一样,组织在这些方面总是该死的专业。
他对柏林不熟悉,雷司令就理所当然地担任了向导的职责,找了个组织控制下的小据点进行比对。
结果当然是吻合。
死者随身物品上的、房屋中其他地方残留的、还有组织以前暗中收集的目标的指纹,三者完全一致,雷司令看到结果后在任务汇报邮件中写上了“目标确认死亡”,苏格兰没提出异议。
尽管他心里对这件事其实有那么点疑虑——鉴于他自己曾不止一次在任务中采用爆炸、车祸、火灾等方式换走暗杀对象,再见到这种目标尸首被完全毁坏不能直接确认身份的情况难免多想。
不过没有任何证据,这也不过是个不能诉诸于口的无端联想。
他摇头抛掉这点迟疑,维持着表面友善的态度和雷司令道了个别,离开了这个伪装成酒吧的小据点。
已经结束在柏林的最后一个任务,更惹人注目的乐器包又不在身上,苏格兰倒是暂时闲了下来。他没有立刻联系任何人,而是独自在路边走了一会儿。
陌生的城市,与自己无关的国家,行人稀少的道路,整个环境都让人有种可以放松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可以思考点什么,理一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然而事实上他发现自己没什么可思考的,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所有的纷乱都只来自于他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而那种情绪恰恰是最容易失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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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与组织有关联的咖啡厅里,长泽遥见到了布朗克斯,也看到了关于这段时间针对的本地帮会的完整成果。
一句话说,这个帮会已经没有能力再和组织需要的那个公司合作。
那公司三个可能的继承人,大儿子本身就乐意继续和组织交易但不乐意外人掺和内斗,小女儿牵扯到官方更复杂一些,相关的事朗姆在处理。而中间这个并不排斥暗面生意只是把合作方当做了内斗筹码的二少爷反而急需也更容易应对。
组织想要和他也达成一份协议,保证无论他和他哥哪个上位都能持续给组织供货,最好是现在就先恢复货物供应。但决定新协议已经超出了原本负责这部分交易的布朗克斯的权限范围,所以长泽遥出现在这里。
直接威胁是个高效的手段,可惜对方能提供的货物组织急需又暂时没有第二个渠道能搞到,卖方市场的局面下,还是温和点儿。
两天后,晚饭时间,一家餐厅。
长泽遥将位置定在了有落地窗的包厢,桌椅就在窗边,城市的夜景一览无余,这是栋楼层很高的楼,远处只有一栋楼有差不多的高度,再加上房间里明亮的灯光,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正常的商务洽谈场所。
来之前长泽遥给自己做了一些简单的面部修饰。他的发色瞳色都是最大众的类型没有必要掩饰,发型、眼形、肤色这些东西则可以通过常规手段短时间调整,挺多同行都会一点这样的初步装扮手段,远没有贝尔摩德的易容那么巧妙,应对这种大概率只会见一次的人却也足够了。
他和临时作为副手的布朗克斯都穿着商务西装,整个氛围显得非常光明正大。是个富二代但和暗面生意千丝万缕的奥斯顿·格林先生进来后就直白地表示了惊讶:“我以为我们会在一个更符合交谈内容的地方见面。”
“我们需要进行一些生意上的沟通,这里不是很合适吗?”
说话的是布朗克斯,他绅士文雅的表面风格就很适合这样的场合,但作为长期处理对外交易的人,他在德国的地下世界是有一些传闻的。至少奥斯顿就没被他的态度安抚到,反而坐下来没多久就忍不住开口:“我听说了蓝狼家族的事。”
他说的是原本准备与他合作结果被组织拆掉的那个本地帮会,长泽遥轻描淡写地接话:“同行之间难免有一点小竞争,见笑了。”
你管这叫小竞争?
奥斯顿脸色扭曲了一瞬,他对组织的了解没有他哥那么多,只以为是众多实力不错的黑手党中的一个,谁能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半毁了一个本地排名前几的帮派。这毫无疑问是个警告,他缓了缓才说:“你们单独约见我,还选在这样的地方,我可以理解为你们的态度是友善的?”
“当然。”长泽遥看似好脾气地笑了笑,“我们只是希望延续之前的友好生意,和格林集团、或者和你个人,都没有任何冲突。”
奥斯顿微微眯了眯眼睛:“我以为你们是我大哥那边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长泽遥给自己倒了杯水,但是没喝,“你们的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
奥斯顿这才知道自己之前被坑了。
他大哥一力主张和这个神秘组织加强合作,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他哥找来的助力,为了打擂台直接主张和别的帮派交易,现在看来这是他大哥知道这个组织恐怖,故意让他树敌。
“不要再阻止正常交易,我们只有这一个需求。”长泽遥不紧不慢地继续,“我们和格林集团的合作本来就长久稳固,恢复它对你没什么损失——当然,如果你个人还有别的合作需要,我们也可以谈。”
奥斯顿骤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别的?别的什么?”
“这得看你要什么。”
从一个刚用暴力手段肢解了一个帮派的组织口中说出这句话,显然意味着他们愿意提供一些不合法但是绝对高效的帮助。可同样的,自己要支付的代价也一定会很重。
他沉默了一会儿,勉强镇定地开口:“很不错的提议,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法律系毕业,我的妹妹正在与一位管理治安的议员交往,我们一家都是很遵纪守法的人。”
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一个不算隐晦的威胁,暗示他的身份洗得很干净,可以通过联络官方来压制组织。长泽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了转自己手里的水杯。
下一刻,奥斯顿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个轻飘飘的红色光点。
做过不少不干净生意但没真参与过火拼的富二代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刷地推开椅子起身想躲,却突然意识到这间包厢装修的是整面大落地窗根本没有地方能藏,声音立刻尖锐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别紧张,我们很也是遵纪守法的人,只是另一位同事和你打个招呼,庆祝一下我们达成一致。”
长泽遥远远望了眼远处唯一能够瞄准这间包厢的高楼天台,仿佛和正待在那里的人隔空对视了一瞬。随后他才温和地笑了笑,抬手示意被吓到的人坐回桌边,“我们继续谈谈更多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