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遗留了不少信息。
波本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死者尸体所在的卧室,转头就开始在套间的客厅四处寻找线索,心里一半确实是为了破案,另一半则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注意组织情报。
来之前他就收到过上司通知,山田生物公司很有可能有问题,只是因为事情不紧迫,这不是他这一趟的主要目的,哪怕现在维特和莱伊的插手基本确定了这家伙和组织有关,他的心态也还算和缓。
莱伊的心情就要糟糕很多了。
他自然不是单纯来谈恋爱度假的,卧底不会有这种奢侈的悠闲时光。事实上大约半个月前,山田惠子通过父母的渠道隐蔽联系上了他的同事,表示她发现丈夫与一个神秘黑暗组织有来往,感到非常不安,希望能够得到FB1的庇护。作为交换,她会提供自己观察到的山田社长与组织来往的情况,还愿意赠送公司的研究成果。
莱伊不负责直接出面交接,但作为同事中对组织最了解的人,他需要观察判断这个所谓的寻求庇护是不是陷阱,以免同事们落入组织的圈套。
在游轮上这几天他已经得出了可以和她交易的结论,谁能想到人突然死掉了。
死于私人纷争导致的谋杀,无关组织和阴谋,突发的意外让人措手不及,莱伊只能以破案为理由,试图在山田惠子的遗物里寻找她计划用来交易的东西,却因为维特和波本的存在没办法有太大动作。
同样准备在死者遗物中查探的长泽遥也觉得另外两个家伙很碍事。他倒是不像两个卧底那样需要防止被怀疑身份,可事关组织的研究,他也不能直接告诉他们自己要做什么。
互相顾虑牵制之下,谁都没办法立刻达成自己的真实目的,只能一边计划另找机会,一边正经查起了案。
仅从案件本身来说,这个案子不算很复杂。
据山田社长自己所说,他日常失眠所以会在睡前吃安眠药,解释了为什么枕边人被杀他却没被动静吵醒,或许因为这并不能排除嫌疑,山田次郎和助理小姐都承认了这是实话。
比较重要的线索则是他的睡衣上面飞溅的血迹不在持刀杀人后会沾上的方向,血量也和死者被捅到的位置对不上,不过因为血迹整体凌乱,没经验的人通常发现不了。
而现在正在扮演侦探的三个人恰恰都经验丰富——另一种意义上的。
那位凶手则明显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下刀的位置选得堪称糟糕,以那个飞溅的血量,他/她身上穿的衣服肯定也沾了血。而刚露面时山田次郎和助理小姐都穿着干净的睡衣不像换过的样子,房间内也没有找到其他染血的衣物,这件证物应该已经被销毁。
长泽遥推开了客厅外侧的小窗户。
扔进海水里的证物不可能再找回,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窗沿还有外侧的船体,果然找到了几处颜色已经晦暗的血迹,像是将衣物投掷出去时留下的。
他正要继续观察,耳朵里却突然一跳。
这地方算是游轮上条件最好的船舱之一,地方宽敞楼层偏高,离海面有一段距离,下面还有几层便宜一些的房间。因为船体和窗户隔音效果好,平常也不会互相打扰。
然而此刻他打开窗户站在窗边,外面又刚好风平浪静将波浪声降到了最低,有些奇异的声响就变得清晰起来。
嘀嗒,嘀嗒。
有些像水声,也像钟表指针在移动。
但更像某种他挺熟悉的危险物品。
放在窗台上的手骤然握紧,又安静十秒钟后,他语气发沉地开口:“诸星,安室。”
正在寻找其他线索的两个人有些迷惑地看过了,长泽遥望着窗外的海面,低声道:“你们过来听听。”
几秒后,莱伊神色变换不定,手下意识移到了衣兜里疑似放着武器的位置,波本则一手抓住窗棱,脸色难看地确认:“炸弹?”
滴滴答答,像极了定时炸弹的声音。
被提前发现的炸弹本来不该是太稀奇的东西,可这是一艘船,动静传来的位置又是下层的船舱,如果给游轮下半部分船体炸出几个洞来……现代轮船或许不至于因为一两处漏水就沉没,却也是极大的安全隐患。
何况炸弹的数目还不一定,只听声音能传到外面来,就知道绝对不止一个两个。
组织任务也好搜集情报也罢,在危及生死的突发状况面前都得靠边站。长泽遥暂时搁置了多余的想法,莱伊斟酌之后也决定先收手,波本更是直接提议道:“下面还有三层,我们分头去看看?”
放置疑似炸弹的人说不定还在船上,直接宣扬开容易打草惊蛇,不如先观察情况,也确认一下炸弹是否真的存在以及数量、威力、时间之类的信息。
找了个回房间拿东西的理由糊弄过外面的保安,分开之前长泽遥扔出两个可以保持联系的耳麦,转身就进了楼下两层的楼梯,同时在手机上发送了一个定位和一条邮件。
楼梯间的信号似乎有些差,消息转了挺久才发出去,不知是不是错觉。
……不会是错觉。
长泽遥又补了一条短信,随后才离开楼梯间进入二楼过道,神色自若地路过一个巡逻的保安和两个真下来取东西的游客,靠近了社长房间对应下来的位置。
考虑了一瞬间要不要直接撬锁,他还是决定先敲门。
门内一开始没有声音,他又多敲了几下,才有个年轻人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应声:“谁啊?大清早的。”
出来游玩的当然不会都早睡早起,现在九点半的时间对夜猫子来说确实算早,这么看里面的年轻人倒像是真的来度假的。
长泽遥这么想着,口中却还是开口:“你楼上的房间发生了凶杀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动静,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咔擦。
门直接打开了大半,穿着浴袍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站在门后,脸上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而房间里面的梳妆台前有个同样只穿了浴袍的长发姑娘正在整理头发,听到动静懒洋洋地往门口扫了一眼。
年轻人脸色一黑,上前一步挡住了长泽遥的视线,不悦地开口:“看什么?”
“抱歉。”
长泽遥很好脾气地收回目光,耳朵里却注意到了里面滴答滴答的声音,同时微笑着解释:“楼上发生了杀人事件,因为刚好正对着你的房间,想问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响动。”
“我能听到什么,我昨晚很忙。”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呵欠,紧接着狐疑地提问,“你是警察吗?”
“不,我是个侦探。”
“啧,侦探。”年轻人又打了个哈欠,重复道,“我昨晚和女朋友在一起,我们很忙,没有功夫注意什么楼上的动静。”
“好,打扰了。”长泽遥温温和和地笑了笑,“不过你有听到滴水的声音吗,是不是房间的水龙头没关紧?”
年轻人明显神色一滞,随后回头喊了一声:“丽子,你忘了关水吗?”
姑娘从梳妆台前起身,慢吞吞地往浴室走,同时满不在乎地接话:“可能没拧紧吧,我看看——水龙头好像坏了,你过来。”
年轻人闻言像是想要过去帮忙,脸上逐客的意思也更加明显。
长泽遥心里顿了顿,做出了想要多聊会儿的姿态,笑着问:“你们是情侣出来旅游吗?你女朋友很漂亮。”
“问这么多做什么?和你有关系吗?”年轻人似乎很不高兴别人关注到房间里面的姑娘,脸色又黑下来,不耐烦地摇头,“我这里没有什么杀人案线索,你去其他地方问吧。”
长泽遥站在原地没动:“你们听到杀人案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有钱人自己和人结仇被杀,有什么可怕的。”
话一出口年轻人就意识到不对,果然长泽遥立刻道:“你不是才起床吗,怎么知道是有钱人仇杀?”
年轻人脸色一沉,右手无意之间用他自认为隐蔽但在熟手眼里很明显的动作碰了下后腰,左手往前撑在门框:“我有朋友在餐厅给我发了短信不行吗——我说你们这些侦探,又不是警察,凭什么打扰无关的人问来问去。”
长泽遥仿佛被戳到了痛点,声音微微抬高:“我是为了查案!”
“不去案发现场、对着路人逞威风算什么查案!”年轻人仿佛也来了火气,一边说话一边用左手往前推搡,“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磨叽了。”
浴袍袖口宽大,随着他的动作往上滑了滑,露出了小臂上深红色的纹身。
年轻人神色一变,出口的话还是理直气壮:“看什么,没见过纹身?”
长泽遥却不再迟疑,往前一步直接别开了门,一手抓向年轻人的右手,另一只手狠狠用力拧断了他的左臂。
咔擦。
随着骨折的声音响起的是枪落到地上的声响,长泽遥趁人没反应过来迅速进屋关门,捡起地上原先被年轻人绑在浴袍腰带上的枪,对准了正准备从抽屉里拿武器的长发姑娘。
枪是黑市里常见的款式,其他方面性能平平,优点是消音彻底。
很好。
干脆地给那姑娘来了两枪废掉行动能力,随后用枪体对着已经被控制住的年轻人狠敲了两下,又听到了几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两人本是为了伪装身份穿的浴袍,这会儿却也因为这种衣物的款式没办法配置太多武器,长泽遥将人都控制住后又不出意外地在衣柜里翻出了绳子,将两人捆了起来。
年轻人还没从骤然被攻击的变故里反应过来,被子弹打中还在流血的长发姑娘却先恢复冷静,开口道:“你认识我们的标记?”
她说的是年轻人小臂上的纹身,事实上她的手心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颜色深红似血。
长泽遥见过这个标记两次,一次是很多年前他还为老东家工作的时候在牢里看见,一次是前不久去中东收拾桑布加留下的烂摊子时偶然碰到、没有交集。
这玩意儿属于一个以破坏为目标的团伙,和组织这种致力于攫取利益的犯罪集团不一样,也不同于其他活跃在战乱地区的雇佣兵等武装组织,严格来说得算是恐怖分子。
为了搞破坏可以自己去送死的那种。
长泽遥觉得有点不妙。
他没有立刻向两人询问什么,而是先将他们的通讯设备掐掉,随后在房间里仔细搜索了一番,发现床底、柜子、桌下、浴室等很多地方都塞满了炸弹。
定时的,时间还剩两小时。
这时之前戴上用于联络的耳麦振动了一下,以服务生身份进入工作人员居住的更下面一层的波本接入通话频道,响起的声音发沉:“我这里发现了很多炸弹,两小时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