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决定进一步观察。
“我今天一整天都要呆在这儿了。去买点马卡龙,再带一瓶姜汁威士忌。”
“现在?”安东宁都不知道她的思路是怎么跳到这里的,“你不能喝酒!你从哪儿学的喝酒!?”
“姜汁酒不算酒。现在去买。”
格蕾理所应当地说。
当安东宁踏出门时,外面在下雪。
他一边挥舞魔杖隐藏足迹,一边满腹怨恨地抱怨着格蕾的霸道。
格蕾总是提出各种各样的奇怪要求。
她要监控奇洛,要买酒,不学习。
——她明明就知道他反对这些,但还是强行让他配合!
安东宁意识到,这个小女孩正在反复确认:不管要求多么离谱,他都会服从并执行。
“我怎么能这么迟钝!”
安东宁讨厌自己的后知后觉。
他居然单纯地觉得格蕾只是“任性”“幼稚”。
不,她明显在对他进行一场全面的服从性测试!
而他还不幸地没有发觉。
他几乎满足了格蕾的每一个离谱要求——梅林啊,他差点考虑了帮她搬家到伦敦。现实情况也差不多,他带她到曼彻斯特过圣诞节了。
下一步是什么?
带她去看魁地奇世界杯比赛吗?简直荒谬!她不是黑魔王,不是他的主人或者上司。他甚至一点也不怕她,他完全可以拒绝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他绝对不会让格蕾得逞的。
安东宁用混淆咒从麻瓜酒保手里弄来了两杯姜汁威士忌,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满足格蕾的不当要求。
结果格蕾根本没喝这酒。
她坐在窗边小口啃马卡龙,酒搁得远远的。
‘我就知道!’安东宁在心里怒吼,‘我就知道这是服从性测试!我再也不会帮她手洗内衣了!就从今晚开始!’
在安东宁盘算着反击的时候,格蕾发现对面卧室里的人不见了。
冬季,天黑得很早。
奇洛可能去吃晚餐了,也可能在屋子别的地方看书、练习魔咒。
格蕾想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
她随手开灯,起身去厕所。
“关掉!”安东宁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身躯投下庞大的阴影,像一头直立的熊,“对面会看见的!”
“我们有窗帘。”
“他看见这边开灯,就知道房子里有人,或许他就会拉上窗帘了!”安东宁挥杖关灯。
“这么黑,我要怎么上厕所?”格蕾还在抱怨。
“扶着墙去。”
“我会摔死在卫生间里!开灯!”
安东宁跟自己强调了一遍“服从性测试”,然后严厉地拒绝:“不,我不会给你开灯,也不会扶着你去上厕所,请你乖巧老实地——”
他还没说完,灯就被打开了。
“我说了别开灯!”安东宁气得脸色发白。
“不是我开的。”格蕾安静地说,她的目光定定地看向安东宁背后某处。
安东宁意识到什么,握紧魔杖。
电光石火之间,他甚至没来得及进行思考,就已经回头使出了缴械咒。只听“啪”的一声,两根木杖同时落地,声音合而为一。
他们都失去了武装。
那位戴着头巾,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黑魔法防御学教授,正站在门口,目光紧盯着他们俩——尤其是安东宁·多洛霍夫。
安东宁不认识这个人,也不懂他为何盯着自己。
“这间房子的住户早在几个月前就被我清理掉了,为了……隐私。”闯入者慢慢说,“所以,想想看,当我发现灯光亮起时有多么惊讶……”
这就是奇洛教授本人吗?
他身上有股蒜味——浓烈,辛辣,刺鼻。此外还藏着某种……腐烂的怪味。安东宁悄悄嗅了嗅,胃里立马翻滚不休,差点直接呕在地毯上。
最糟糕的不是气味,而是他的手臂——
他的黑魔标记在燃烧!
黑魔标记绑定了人的灵魂,它燃烧起来的痛苦会让人毕生难忘。而安东宁作为黑魔王的得力干将,又被传唤过太多次。地狱般的热度已经烙在了他的骨头里,嵌入本能,形成条件反射,构成他人格的一部分。
即便在监狱里,他的标记也时常隐隐作痛。
拉巴斯坦说这是“幻痛”。贝拉特里克斯则深信这是黑魔王活着的标志。
看来贝拉特里克斯说对了。
安东宁听见身后的格蕾发出吸气声。
奇洛慢慢解下头巾,转过身。
一张苍白、扁平,像蛇一样的怪脸,出现在了奇洛的后脑勺上,它看起来像融化的蜡像,丑陋又诡异。他那双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安东宁。
危险信号正在猛烈敲打食死徒的直觉。
还有他的膝盖。
梅林啊……
他或许会跪下。
“我忠实的仆人啊……你终于找到我了!”长在后脑勺上的怪脸发出了黑魔王的声音,他的嘴角勾起可怕的笑脸,红眼睛似乎欣喜若狂,“安东宁·多洛霍夫,我从来都知道你会第一个找到我!这么多信徒之中,你是最忠实、最强大、最聪明的那个……”
安东宁听见自己发出像破风箱似的呼吸声,他的血管和肺部都不堪重负。该死,标记的热度要把他的骨头都烧穿了。他痛苦不堪地握住上臂,身体摇摇晃晃,然后被人用力扶住。
“你没事吧?”
一只纤细的手环过他的腰,把他撑了起来,“你看起来很痛苦。”
格蕾。
他这才意识到还有格蕾。
她似乎根本没理解发生了什么。
‘当然了,她上历史课又没听。’安东宁心里的这句抱怨为他缓解了痛苦。
“我没事……”他下意识地回答。
他都还没回答黑魔王的话!
他脑子很混乱。他意识到,也许他潜意识里就不太相信黑魔王还活着,所以此刻才会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难道说明他不够忠诚?
不,不可能。他对黑魔王的忠诚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他坚信纯血理念,从学生时代开始效忠斯莱特林的继承人,黑魔标记已经成为了他的生命一部分。
格蕾的嘴唇贴近他耳边,呼出的热气让他有些发抖。他的身体又往下滑了一点,格蕾牢牢抓住了他的袍子,用全身力量把他推起来。
她说——
“去把那张脸剥下来。”
安东宁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她的离谱要求。
但他其实没有。
他浑身都僵住了。
“你没看出来吗?奇洛教授被那东西寄生了!”格蕾用极低的声音道。她很聪明,还知道借助头发的遮挡悄悄说话。
可黑魔王更加敏锐。
“这是你的小帮手吗,安东宁?让我看看……年轻,稚嫩……还很弱小。没关系,我可以为你破例,赋予你……一个恰当的记号。”
他是说黑魔标记。
安东宁的心往下沉。
“这间屋子的主人肯定也是被他杀的……”格蕾气愤道,“我们得把胡言乱语的东西从奇洛教授身上剥下来!”
“不!”安东宁拒绝了,两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脑子嗡嗡作响,“闭嘴,格蕾!”
黑魔王发出高亢的笑声,刺耳极了:“愚蠢的小姑娘,他绝不会伤害自己的主人。至于你……我能容忍一些无礼行为,但是不能太久。你看,你正在依赖的这个男人,是我过去最好的走狗……”
“不要再说话了!”
格蕾看出来了,他每说一个字,安东宁都颤抖得更厉害。他看起来痛苦极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
她只能勉强摸出自己的魔杖,想尝试一下。
安东宁从模糊的汗水里看见了黑魔王嘴唇的张合——该死,他在用无杖咒!
他又一次在心里抱怨格蕾学业不精。
她根本不会任何有用的咒语,也没觉察到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
已经来不及读唇语或者去捡地上的魔杖了,他只能跌跌撞撞地朝着施法者扑去。在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中,他把奇洛撞倒在地,膝盖牢牢压在对方的后背,用尽全身力气按住了对方伸出去够魔杖的手。
双方接触的那一刻,安东宁的皮肤迅速溃烂,一股白烟从暴露出的肌肉下面升起,肉已经被烤焦了。
“该死……这是背叛的下场!”
黑魔王的脸上闪过震惊,然后是极度愤怒。它像蜡像融化得越来越厉害,扭曲蠕动,口中发出恶毒的诅咒。
这些声音像刺刀似的搅动安东宁的脑子,令他痛不欲生。
比黑魔标记还疼,比钻心噬骨还疼。
他的思维一片空白,然后就听见格蕾尖锐的大吼声:“快按住他的头!”
他的手掌立即压在黑魔王脸上。
一瞬间,所有钻进他脑子里的声音都消失了。
寂静如死。
他从浸透汗水的黑发之间看见,格蕾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手里拿着鸡尾酒杯的碎片。她沿着奇洛的后脑勺,开始剥起了那张蛇脸。她从来没学过这种事,只会使用蛮力,动作愤怒又粗鲁,没有任何技巧,歪歪扭扭地沿着头皮切入,使劲用玻璃片刮头盖骨,反复拉扯皮肉进行切割,直至将整张脸都剃出来。
这张脸像一只萎缩的婴儿似的,在地上蠕动、尖叫,试图爬回奇洛身上。
格蕾把它捡起来,胡乱丢进另一个酒杯里。它迅速皱成了一团,咕嘟咕嘟冒泡。从它不停起伏的样子来看,显然还活着。
“去捡你的魔杖,给奇洛消除记忆。”格蕾满头大汗,紧紧抓着泡了蛇脸的酒杯。
安东宁照做了。
他知道,格蕾对他做的那些服从性测试在生效。他服从她所有——不合理、反直觉、不认可的——命令。就像她上了发条的玩具狗,只要她拧动机关,他的身体就自觉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