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嘉等了宋绍淮很久,险些等睡着,拿出手机定眼一看,竟已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从车上下来,她一眼看到前方路灯下缓步而来的人,但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
待人走近了,飘过一阵淡淡的薄荷香的烟草味,岑嘉疑惑,他是特意去抽烟的?
“遇到个人聊了会,没注意时间。”宋绍淮没有明说自己遇见了程飞,只是旁敲侧击地注意着她的反应,“他在附近打篮球,没想到会遇上。”
“哦,没事。”
宋绍淮见她反应平淡,便也没再说什么,她连程飞常来这里打球都不知道,答案很显然。
车子开动,车内又归于寂静。
岑嘉其实隐隐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但她一时半会并未想通,快到家时,她才又听见宋绍淮问。
“对了,魏铭怎么样了?”
见他忽然关心起一个同他毫无关系的人,岑嘉稍显诧异:“……没事了,卢思菱一直在照顾他。”
“难怪不见她来找你。”
“顾不上吧。”
“新闻中心呢?最近周末也没活动?”
“嗯,暂时没有。”
宋绍淮知道她这几天情绪不高,沉默一瞬,才又问她:“还在怪我?”
岑嘉还未来得及回答,宋绍淮的手机开始不停振动,是任涛打来了电话。
这才分开半个多小时,能有什么事?宋绍淮开了免提:“怎么了?”
“刚才忘了跟你说,林茵周末过来,我们一起聚一聚……”
短暂停了一秒,宋绍淮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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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林茵下了高铁,见到任涛一人来接她,并不意外。
倒是任涛,替宋绍淮解释:“他公司有点事,特意让我来接你的。”
林茵笑了笑,没说什么,其实若不是任涛主动开口提及,她连来苏市的借口都找不到,她都能预料到,待会宋绍淮见到她以后会是什么态度。
怕她多想,任涛又道:“真的,本来他还要亲自下厨的,这不是事赶事,不巧嘛。”
任涛好奇宋绍淮的厨艺,本想借着林茵的光,尝一尝他的手艺,哪成想这家伙居然拒绝了。
他今早还问了宋绍淮:“你怎么回事?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也不知道表示一下。”
结果宋绍淮不为所动:“机会给你,你来。”
任涛倒是想。
餐厅里,四人围坐。
岑嘉对上林茵的视线,礼貌地笑了笑,说实话,她没想到宋绍淮会带上她,所以自坐下就不太自在。
服务员给他们端来了红茶,告诉他们可以扫码点单。
两位男士同时拿出了手机,宋绍淮了解岑嘉的喜好,不用问直接替她点上了,任涛似乎也很了解林茵,问了几个她都说可以。
“对了,我给你带了烫伤膏。”林茵想起岑嘉的伤,从包里拿出药盒递给她,“这是我妈常用的,她说效果很好,你备着以防万一。”
“多谢。”岑嘉没有拒绝,接过放进了自己包里。
再抬头时,见宋绍淮看着自己,她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问他,怎么了?
宋绍淮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两人的一举一动,林茵都看在眼里,可她知道,他们之间的默契,外人很难参与,只能默默收回视线,将笑容禁锢在一个完美的弧度。
晚饭过半,林茵手机振了振,她看了眼,起身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到了无人的地方,林茵吸了口气,接通电话:“白总……”
任涛见宋绍淮一晚上都没怎么和林茵说话,眼下见林茵不在,他开门见山直接问了:“你怎么回事?人家大老远过来,你怎么爱答不理的?”
宋绍淮没出声。
任涛也不知怎么了,似是有点火气上头:“别装聋,跟你说话呢!”
宋绍淮这才抬眸,眼底一片漠然:“没话,你让我说什么?”
“宋绍淮!”任涛似是真的恼了,连名带姓喊他不说,撑在桌上的手青筋突起,“你平时没好脸色也就算了,你知不知道——”
“任涛!”林茵打完电话回来,将他未说完的话打断。
任涛只能将话都咽了回去,但看向宋绍淮时,仍有不满。
“不好意思。”林茵并未再坐下,看向宋绍淮,“突然有事,我得赶回去了。”
“嗯。”宋绍淮什么都没问,连敷衍的关心也省了。
林茵笑了笑,眼底苦涩。
任涛看不下去,甩下餐布就起身,“得了,我也不吃了。”说着他就转向林茵,“走,我送你。”
离了餐厅,一阵秋风袭来,林茵被风尘迷了眼,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
任涛以为她在偷偷抹泪:“哭什么,那是他宋绍淮脑子有问题!”
林茵好笑:“谁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你也就跟我嘴硬,没见你和宋绍淮硬气一回。”任涛东摸摸西摸摸也没找到纸巾,末了只能将自己的领带扯了过去,“好了,别哭了。”
林茵看着他递来的领带,笑得颇为无奈:“这点事就要哭的话,那我一天能哭八百回。”
“怎么了?”任涛察觉她的异样,“是不是那个姓白的……”
林茵没再让他说下去:“我会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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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嘉本来也没有食欲,眼下闹成这样,更是没法吃了。
“你和林茵姐怎么回事?”
再怎么说,两家也是旧识,宋绍淮连场面功夫都懒得做,回头两边长辈一个都不好交代。
“没怎么,还吃吗?”
岑嘉摇头。
“那走吧。”宋绍淮结完账,替她拿上包和外套,两人一道走出了餐厅。
岑嘉不知道,前两天,宋晖给宋绍淮打来了电话,主要催他主动些,和林茵多联系联系,之后宋绍淮又接到了林姨的电话,意思也是差不多的。
宋绍淮一直以为,他的态度很明显,林茵应当能明白,可事实情况是,她借着两家长辈的意思,特意来了苏市。
宋绍淮很反感这样的行为,能应下这顿饭已经是他极大的体面了。
停车的地方距离餐厅有一小段路,不算很远,慢走十分钟左右。
岑嘉同宋绍淮并排走着,时不时看他一眼,他心情不好,她还是能感受到的。
因为注意力都在宋绍淮身上,岑嘉没注意路边胡乱停放的外卖车子,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哐当”一声,车倒了,人也摔了,脸也丢光了。
“都怪你,你也不提醒我……”
她这个年纪,终归还是好面子的,闹市区,摔了个狗啃泥,还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和天塌了差不多了。
宋绍淮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她同自己撒娇了,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所以哪怕是无理取闹,他也欣然接受:“是,我的错,能站起来吗?”
能是能,但岑嘉嫌丢人,捂着脸不愿意松开,而且这一跤摔得结实,膝盖火辣辣的疼。
宋绍淮弯腰帮她拍干净裤腿上的尘土,细心避开了她摔疼的地方,然后站到她跟前蹲下:“上来。”
“干嘛?”
“捂着脸怎么走路?”说完见她站着不动,故意又说,“都在看你了。”
岑嘉立刻趴到他背上,将脸埋在他肩头,催他:“快走快走。”
宋绍淮隐隐笑出了声,每每在她无条件地依赖他信任他的时候,他才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她和他密不可分。
这种感觉仿佛成了罂粟,他不仅割舍不了,还时常需要填补。
走出一段路后,岑嘉慢慢抬头,见周围没什么人了,拍了拍宋绍淮的肩膀:“放我下来吧。”
宋绍淮并未停下,反倒将她背得更稳妥些:“马上就到了。”
岑嘉刚才只觉得丢人,没想太多,现在冷静下来了,靠在他后背时,不自觉有些贪恋,希望时间就这么停下。
恍惚间,想起宋绍淮第一次背她,是她上体育课扭伤了脚,肿的跟猪蹄一样,宋绍淮连着背了她一个月。
不过那会她还小,对宋绍淮没有任何不妥的心思,只担心他上课会迟到,会挨骂,毕竟他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好学生是不能迟到的。
为此她偷偷下地试着走了几步,没想到被宋绍淮逮了个正着,特别严肃的问她,脚是不是不要了,不要了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她那会才十岁出头,拼命点头说:“要的要的。”
许是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特好笑,岑嘉轻笑出了声。
宋绍淮不明所以:“怎么了?”
“想到你以前吓唬我,要把我的脚捐给别人。”说完,岑嘉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
事实上,宋绍淮不仅记得,还记得很清楚,但凡和她有关,即便回忆蒙尘,他也能很快富裕色彩,恍如昨天才经历。
路灯下,两人身影被拉的斜长,偶有笑声被秋风送远,是旁人怎么也无法融入的温馨,仿佛同整个世界割裂开来,是只属于他们的小天地。
片刻,宋绍淮感觉到背上的人,缓缓将头又埋回自己肩上,灼热的呼吸流转在他脖颈间,心跳蓦然加快。
起初,岑嘉以为那心跳声是自己的,直到发觉宋绍淮步伐越来越慢,她才咬唇不好意思地问。
“我是不是很重?”
她以为宋绍淮背她很吃力,事实上是他故意放慢了速度。
“不重。”
“可是……我好像听到你的心跳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