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幸好,楚以期顺利地把发夹别再在了席嫒的侧边,席嫒也只是抬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楚以期的眼睛,像是一个专业的演员在挑剔后辈的演技,试图找到破绽。
但是后辈自己心虚,于是很快直起腰,转身做好不敢对视。
虽然收尾仓促,可是楚以期刚才那一瞬的表现又挑不出错。席嫒只好闭上眼,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把手指落在合适的位置。
楚以期终于敢看向席嫒。席嫒没像在阳台时一样松开纽扣,手腕上什么也没带,格外干净。楚以期收回视线,也搭上了弦。
喻念汐靠在练习室的门边,顺利地在不断增长的弹幕里找到了友军。
[谁来懂我一下,她们俩之间这种欲说还休暧昧不清的氛围啊!]
[我懂我懂,真的,她们是要弥补一下之前没让我们看到的暧昧期吗?]
[哈哈哈前面的姐妹不要太会形容啊。]
[她们现在就很像那种闹了别扭但是又暗搓搓示好,那种拉扯感,简直勒夏特列原理哈哈哈]
[不是,真的没有人觉得她们就像是那种在最爱的时候放手了。阔别两年,旧情人相见,余情未了却又抹不开面子不敢靠近,只好互相试探,你进一步我退三步。席嫒属于是经历过别人的人生,于是试图在细节里寻找一些爱的证明来说服自己,但是触碰不到蝴蝶,也就抓不到蝴蝶效应的征兆。等她们回过神的时候早就没有退路。]
[但是其实我觉得她们是在找爱的证明还是不爱的证据不好说哈]
[啊啊啊太太快放饭!!!]
喻念汐简直怀疑这是聂垂影终于开小号重新做饭,但理智告诉她聂垂影的手机在时云杉那里,聂垂影本人忙着写歌。
直播以席嫒和楚以期的合奏作为收尾,喻念汐脚步轻快溜出练习室。
席嫒坐在钢琴前,随便弹了几个和弦。
她很少学什么合奏曲,但是《Swan》正好是其中之一。是某一次的闲聊,她听楚以期吐槽过别人,那个人正好就是和她合奏了这首歌,说是两个人又不爱讲话又对不上对方的节奏。就算是一些吐槽,席嫒还是有些醋:她都没跟楚以期合奏过一次——只有两个人的合唱那不算。
于是两个人定好了有空就去试试,然后预谋一场演唱会一起伴奏。
但是一直没能如愿,所以之后席嫒写曲子就喜欢加点大提琴,然后自己学会钢琴的部分。这也不够,她专门去找了《Swan》的谱子。
终于,一些遗憾还是有补偿的机会,于是虽未经过允许,但两个人都自以为单方面地赴了一场约定美梦,甘之如饴。
有了独处的时间,楚以期终于看到了席嫒发的消息。
[或许楚老师愿意等会儿跟我去挑个礼物吗?]
楚以期抬起头,席嫒又在阳台讲电话。
她好像总是很忙,但以前总是能抽出空陪楚以期。
楚以期看着席嫒,在席嫒一边解开第一颗扣子并且抬起眼时匆匆收回视线,删除了原本的话,她说:“好。”
而后自欺欺人一样,补上半句话:[就等会儿饭后吧,后面几天事情都有点多。]
席嫒听见手机振了振,于是转头看见楚以期站在客厅低头摆弄手机。
隔着些距离,短暂的视线交错。午后斜洒的阳光落下来,很漂亮,像是蒙了一层纱,像是楚以期不敢试探真假的梦。只是她并不察觉,从席嫒的角度看过来,自己抬起眼,正好接过了满眼碎光,连带着整个人都是鲜活而又灵动的。
像是仲夏的晚莲,只在湖心,亭亭而又闪躲。
席嫒很快讲完话,走过来,问楚以期:“准备送什么?”
楚以期看着席嫒的发夹,但视线很是隐晦,又格外坦荡。她并不愿意提醒席嫒,也隐隐期待着席嫒就这么顺手收下了,不用再还给自己。
就当……她迟到的生日礼物。
楚以期想了一下,说:“谁知道呢……哦,或许去调个熏香吧。”
席嫒点头,又庆幸自己问了一遍——她们这一圈人一贯不爱送什么格外贵重的东西,所以原本席嫒是打算的送一套熏香。
毕竟那味漂亮的蓝眼睛小姐非常喜欢国内的一些传统文化类物件,恰好,楚以期是个行家——这也正好是楚以期和那位小姐很容易熟络起来的原因。
幸好,席嫒另外有准备。
楚以期和席嫒都没怎么多说话,很自然地结束了话题,也没人主动再一次发起聊天。只是很安静地往垫子上一坐,便靠着沙发各忙各的。
本来楚以期按照先前的计划是该回房间写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席嫒打算坐下时她又改变了主意,更宁愿先在这里把之前另一首没写完的歌词先写写。
席嫒没取下来发卡,这让楚以期松了口气。
*
其实她们如果再坐得近一些,就会让这个场景像极了两年多以前许多个闲着在家的日子。
也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是时不时会有一些很默契的动作。
像是那一年初夏,席嫒在跟一个国外合作的项目,按理这种国外的事情是席遇川管,但那边对接的人格外难搞,席嫒又显然更有经验一些。
楚以期那几天却很清闲,正结束了几场演唱会,整天和席嫒腻在家里。
席嫒坐着开视频会议,楚以期就更乐意去坐在席嫒的对面——这样正好可以看见席嫒低头,记几句关键,分外冷静地跟对面商量。
也许是很难达到双方意见一致,于是楚以期难得一次看见席嫒在短暂的休息间隙里闭了麦和摄像头,皱着眉跟慕如今吐槽,分明是张很张扬艳丽的脸,但眉毛紧紧皱着。
楚以期带着耳机编曲,并没细听席嫒讲话,只是抬起头,抿着点笑意,伸出手,全手动地把席嫒的眉心抚平,席嫒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顺顺利利下了台阶,连带着亲了一下楚以期的手。
楚以期赶紧收回去,两个人相视而笑,席嫒呼了口气,低头转了圈笔。
楚以期这次头也没有抬,抽了张纸递给席嫒。
大小姐总归还是感冒了,于是开会的时候都红着鼻尖,说话有些哑。
席嫒接了,而后又在伸手去拿水杯的时候,碰到了楚以期的指尖。楚以期没抬头,说:“席大小姐,快喝快喝,开完我们就能看电影啦。”
席嫒看她一眼:“好吧我尽量啦,为了楚老师的电影。”
楚以期没接,笑着删改了几个小节,然后很自然不过地从席嫒手里拿过来杯子,抿了一口水。
今天是蜂蜜水,因为席嫒不爱喝太甜的,于是楚以期添了几片柠檬。
现在一想,或许那一年如果要定一个印象的气味,就该是这样的。
——清甜之后,后知后觉漫上来一些酸涩。
虽然合作方不是什么善茬,但这场会议还是在半个小时后结束,并且达成了初步共识。
一关掉笔记本,席嫒就往后边一靠,靠了没两分钟就又坐起来,一点一点把自己挪到楚以期边上,抱着楚以期的胳膊,也不讲话但是楚以期最看不得席嫒这幅模样。
特别是现在席嫒眼眶有点红,像是眨眨眼就能掉下几滴眼泪,但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看着人。分明楚以期脑海里总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这就是席嫒感冒之后病理性的眼眶发酸而已。但出一期就是觉得席嫒现在特别像一个受了委屈但乖乖巧巧的小朋友。
楚以期摘了耳机,保存了修改就转身看着席嫒,最后还是没忍住捏了一下席嫒的脸,席嫒顺杆就爬,把脸贴在楚以期手上。
“楚老师——”
楚以期也拖着调子应:“嗯——”
“听听新歌,让我感受一下如听仙乐耳暂明呢。”
“不要损我!”
“我没有呀。”席嫒敲敲桌子,说,“但我现在真的满脑子but,however,even so……”
席嫒这会儿讲英语又故意带着点方言的调调,格外像那位合作方。
楚以期很容易被席嫒逗笑了,然后问她:“那想听什么呀?”
席嫒看着屏幕上一堆被取名为“还不知道叫什么”的文件,沉默好久,总算翻了牌子:“那我们听第17个吧。”
席嫒听到前奏就想笑,一边咳嗽一边笑嘻嘻地明知故问:“楚老师你怎么回事,每次都夹带私货?”
楚以期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呀?”
“别以为有了升降调我就听不出来啦,学钢琴练出来的音感你值得拥有!”
楚以期面无表情跳过了前奏,语气平静:“哦,不用了,绝对音感你羡慕不来。”
“……”
“绝对音感,我女朋友有,羡慕吧?”席嫒笑着,把音乐调退回了前奏。
楚以期:“……”
算了,长的漂亮的会掉眼泪的感冒的小朋友可以有一点特权吧。
楚以期跟着调子哼了一句。
那是从她跟席嫒在一起之后,每一首歌里都有的一段。
*
楚以期扫了一眼席嫒,后者正回了一条工作消息,她像是没避着楚以期,于是楚以期看她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瞄到一眼手机界面,对面发的文件,席嫒只回了个“OK”。
楚以期抿了抿唇,忍回去一点笑,席嫒平时多活泼的,但她以往去公司,那位特助小姐还悄悄跟她吐槽席嫒就是“特别严格一个上司”,像是没有一点个人乐趣一样。
那时候楚以期还维护席嫒,很惊讶地跟那位小姐说:“不至于吧,她平时都对好玩的呀。”
然后收获了她“天塌了都疯了”的震惊。
直到楚以期看见了席嫒的工作状态之后,突然同情了一下那位小姐。
楚以期抬起手,把一杯温水递给席嫒,席嫒愣了一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的。楚以期看见杯子是自己的之后,也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于是一副很寻常的画面像是被美杜莎使了什么魔法,格外僵硬,格外诡异。
一场完成过无数次的接力中断。
楚以期眨眨眼,放下杯子,说:“那什么,不好意思,习惯了。”
席嫒直到这种时候不适合再去逗楚以期,于是自己去拿了自己的杯子,说:“没事,谢谢。”
楚以期摇摇头,跟自己常去的店约好了时间,点开备忘录,犹豫半天,却只写了一句话:“习惯真是个吓唬人的东西,可怎么办呢,我的习惯比我更会爱人。”
分明她一直在刻意忽略那些习惯了,但只要一见到这个人,就总是防不住下意识的在意。
或许是她构想的将来里都必须有这一个人,于是最平常的事,有了一个触发点,就收不回也不愿意放下。
或许,这叫矫枉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