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芦苇丛中是一窝以树枝和细碎羽毛筑成的巢，一只白羽天鹅卧在其中，见有人来，这天鹅也不飞走，它动了动，用身躯盖住巢里的蛋，竖起长脖，警觉的目光盯住白森。

原来是一只正在孵蛋的雌天鹅。

白森嘴里发出“嘘嘘”的轻响，意在安抚这只天鹅，一只手悄悄地伸上去，在天鹅的胸口根处小心地拔下一根羽毛。

天鹅吃疼，“嘎嘎”大叫起来，脖子一弯，坚硬的喙给白森的手上来了一下。

紧接着，聒噪的啼鸣声从半空中传来，一只体型要硕大一些的天鹅从不远处飞过来，落在白森面前，张开双翅对白森做出恐吓的动作。

眼看这只雄性天鹅要扑过来了，白森紧捏着刚刚取得的鹅羽赶紧退后，抓住陆焕伸过来的手，一步踏上浅滩。

陆焕把白森挡在身后，冲恼怒的雄天鹅吼了几声。

那强壮的雄天鹅浑身野性，并未被陆焕的吼声吓到，它跟着跳上浅滩，双翅大张，对陆焕和白森做出攻击的姿势。

陆焕紧紧护着身后的白森，一步也不退让，架起攻势，与凶狠的天鹅对峙着。

半晌，雄天鹅仰头鸣叫了几声，收起翅膀退回水中，隐没在芦苇丛里。

陆焕松了口气，回身看向身后的白森，看到白森被啄红的手背，他揶揄道：“你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就是来摘鹅毛的？”

白森低头也看了眼发疼的手背，没说什么，转眼紧盯着手中新摘的白色鹅羽。

陆焕从怀中摸出一颗火红色的丸子，送到白森眼前。

“这是什么？”白森从鹅羽上转过目光，看向陆焕手心里的丸子。

“火阳丹，”陆焕没有多说，只是催促道，“你先吞了再说。”

白森拿起丸子放到嘴里，仰头吞了下去。

“感觉怎么样？”陆焕把自己的夜行衣裹在白森身上。

“没什么感觉啊。”白森话还没说完，登时感到一股火热感从丹田处腾起，快速漫延至全身，身上湿衣服带来的寒意顷刻间消失了，皮肤上甚至渗出汗来。

陆焕看着白森微红的脸颊，笑道：“现在呢？”

白森点点头，不无诧异道：“这种神药，你从哪儿弄来的？”

“黎岳山庄给的，以前帮了他们点小忙，”陆焕说，“前几日你也是这样冒然下水，遭了寒疾，我就去取了火阳丹回来，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黎岳山庄？”白森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说过。

“以后再慢慢给你说吧，”陆焕不愿多谈，“先带你去换身衣服，不然火阳丹也救不了你。”

白森没吭声，眼下有比换衣服更重要的事。

她闭上眼快速进入系统空间。

推开物证分析室的门，来到熟悉的湖畔，此时现实世界已是夜幕降临，系统空间内还是第一次到达现场的那个下午，秋阳西斜，湖风微暖。

白森径直走到物证储存柜前，取出此前放进去的五支鹅羽。

储存柜对放置鹅羽的抽屉专门启动了冷冻功能，装了鹅羽和冷冻保护剂的物证袋拿在手上，有冰凉的触感。

白森一手拿着五只物证袋，一手拿着刚从天鹅胸口处取下的鹅羽，抬头对着半空中道：“给我一个检测实验室。”

采用化学或生物实验的方式对犯罪现场提取到的一些特殊物证进行检测，这是物证分析的重要内容，既然已经用三十两黄金在刑侦系统空间内开启了物证分析室，那么检测实验室一定是必备的。

白森相信系统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果然，电子女音很快回应道：“请稍等。”

片刻后，电子女音道：“检测实验室已配置完毕，请回到初始房间，重新进入物证分析室即可使用。”

“这么麻烦？”白森四下里看看，身周的树林中没有凭空出现个实验室之类的设备。

电子女音重复道：“请回到初始房间，重新进入物证分析室方可使用检测实验室。”

像是新安装的程序需要重启电脑才能使用。白森扁扁嘴，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储物柜，那只新采集到的鹅羽她还细心的用物证袋装好。

走到圆形房间，她专门等了半分钟，重新推开门走回去。

一件未来感十足的白色小屋矗立在林中，跟于铁的小木屋差不多大小，当然，外观看起来可比那茅草作顶的木屋高级多了。

顺着台阶走上去，感应门应声而开，里面是一个方形房间，一尘不染的检测操作台紧贴着两面墙壁，操作台上整齐的摆列着检测仪器，另一面墙边立着一架陈列柜，其中是各色检测需要用上的化学试剂。

白森拿着手里的东西，来到操作台前。

口罩手套和大褂穿戴完毕，她准备大展拳脚了。

DNA检测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现代刑侦技术，任何生命体的DNA序列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通过DNA检测，能够精准的追本溯源，任何将生物痕迹留存在现场的凶手都逃不脱DNA检测结果的指证。

不过，此刻白森并不是要查验人类的DNA。

她从物证袋中取出此前在死者的遗物中发现的五支羽毛，加上新采的羽毛，放进六个无菌容器中，随后拿出一旁的棉签，在每支羽毛的根部反复擦拭。

鸟类的羽毛只在根部存有毛囊细胞。基本的生物学常识。

细胞采样完成，白森取出六支离心专用的试管和彩色标签纸，将蓝色标签纸贴在其中的五支试管上，在标签纸上从“1”到“5”写好数字，余下的一支试管则贴上了红色标签纸。

接着，她将六支采样的棉签放入试管，同时仔细做好区分，在尸体上发现的羽毛细胞样本放入蓝色标签试管中，而单独的红色标签试管放入的是新采羽毛的细胞样本。

把六支试管放置于试管架上，白森转身从旁边的陈列柜中拿出可以破坏细胞膜，释放DNA的裂解液，配好比例，逐一倒入试管中。

静置片刻，再往试管中加入高盐溶液，转手将其放进离心机。

离心机开始工作，在此期间，白森拿出六支新的试管，如刚才一样贴好蓝色标签和红色标签，蓝色标签上也同样从“1”到“5”写好五个数字。

离心操作完成后，她从机器中取出所有试管，此时毛囊细胞中的蛋白质都已沉淀到试管底。

白森滤出试管中的清液，将清液转移到那六支已经贴好标签纸并填好数字的新试管中，按照标签纸的颜色和数字一一对应，随后她拿起冷乙醇试剂瓶，将其中的液体加入新试管。

不多时，鹅羽毛囊细胞中的DNA在乙醇液体中形成了絮状的沉淀物。

经过细致洗涤，六片羽毛上的DNA全部提取完毕。

白森取出六块微量板，像对付试管一样在微量板底部贴好红蓝对照的标签纸，写好数字，接着，她把试管中的DNA样品对应着放进微量板。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DNA测序比对了，这可比提取复杂得多，白森眼睛一转，看到操作台上摆置的基因分析仪，眼底亮了亮。

她走出门去，回来时怀里抱着工作站电脑。

将电脑连上基因分析仪，把六块微量板放进分析仪的取样台。

DNA分析仪器虽各有不同，但操作方法大同小异，白森把说明书快速浏览一遍，当即就上手了。

她在分析仪的操作面板上点了几下，旁边的液晶显示屏上出现“开始分析”字样，工作站屏幕上也跳出一个对话框，其中的内容是“开始接收数据”。

成了！

白森拍了拍手掌，接下来还有其他工作。

趁着DNA分析结果还没出来，她离开实验室，来到湖畔边，在物证分析设备的陈列柜中找出一只金属箱似的仪器。

她提着仪器来到水边，打开箱子，一侧箱盖上居然是一面彩色屏幕。

箱子里还放有一块椭圆形的小板，超疏水的纳米复合材料制成，轻薄如刀刃，在小板的尾部有两个喷气孔。

最先进的水上超声波发射器，利用超声波的原理，可以实现无人驾驶自动测量水下深度和地形。

白森双手拿出小板，喷气孔朝下放在水面上，回到彩色屏幕前点下“开始测深”，随后设定了测深的水域范围。

不需要太广，就在发现尸体的水面周围这一片即可。

水中的超声波发射器开始前进，开始在水上探测作业，速度很快，但从未超出白森设定的探测范围。

没过多久，水深和水下地形的探测结果在箱盖上的彩色屏幕上显现出来。

白森看着屏幕，深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如此。

抛尸地周围水下地形很奇怪，从白森脚下这片泥滩一直到那丛芦苇之间都是一片较浅的区域，深度不及两米，但若再往湖心的方向前进，都突然会遇上一处水下断崖，直接进入十米甚至更深的深水区。

白森就凝神注视着那片浅水区。

相比起水下断崖之后的深水区域，浅水地带虽浅，但一艘船停靠过来绝对不会搁浅。

她将水上超声波发射器收回来，放进仪器箱里，收好箱子后走回树林。

DNA分析比对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白森放好水深测量仪器，走进检测实验室。

计算机的屏幕亮着，显示着DNA分析比对报告。

白森走过去，略过复杂的分析计算过程，把报告拉到最底，直接看结论。

DNA序列匹配概率：99.9999%

DNA序列差异概率：极低

结论解释：样本DNA来自同一生命体概率极高

白森从计算机屏幕上收回目光，环起双臂在检测实验室里来回踱步。

她本来还想着将五个贴了蓝色标签的微量板与那个单独贴了红色标签的微量板一一比对，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DNA比对结果足够说明六片羽毛全部来自于同一只天鹅，而这只天鹅，正是在紧贴死者尸体的芦苇丛中筑窝孵蛋的那一只。

再结合刚才得到的水下地形和水深的测量数据……白森停下脚步，萦绕在她脑海中的迷雾散去了一些。

她离开实验室，来到圆形房间，关闭系统。

回到现实，火阳丹带来的暖意像在身体里熊熊燃烧的烈火，白森抬起手，用手背抹去鼻头上渗出的汗珠。

陆焕攥着她的手，带她离开浅滩，来到树林边。孙利从林中急匆匆地赶来，见到二人的第一句话便是“查到什么了吗？”

白森还没说什么，陆焕就已挡在她身前，正色道：“别着急，孙兄，白捕快为了查清谋害徐公子的凶手，刚下水调查线索，先让她换身衣服再说。”

孙利见白森一个姑娘，身上的衣裤都在往地上滴水，念及她确实也在为自家徐公子的案子操劳，便不再多说什么。

“走吧，”陆焕回过身来，“我们去棋院的浴房。”

白森却摇摇头，说：“不要再跟棋院里的人起冲突了，我们去于铁的木屋。”

陆焕低头看着她，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弯下腰去，一只手揽住白森的双腿，白森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在陆焕的背上了。

“案子什么时候都有得查，”陆焕背着白森，大步往于铁的木屋走去，“人要出了什么事儿，我手下就没有能干活的了。”

白森身形偏瘦，但好歹也是个十七岁的半大女子，陆焕背着她却能在林中箭步如飞，很快就把孙利和陈钰雪甩在后面。

“我吃了你给的神药，没那么怕冷了。”白森说，身侧的树影快速往身后退去。

“火阳丹支撑不了太久，如果不快些把湿衣服换掉，你的寒疾会马上起来。”陆焕边快步走边说，说话的气息却是均匀的。

白森不再言语，心里是止不住的纳闷。

被湖水浸湿的衣服裹在身上是很不舒服，但这样的寒意也不至于把她整个人都击垮了，上次走到湖水中去查线索，上岸后猛烈的病疾说来就来，这次即使有陆焕给的火阳丹护体，陆焕的样子看起来仍然是紧张的，仿似他所说的寒疾随时可以让人丧命一样。

这副身躯此前一定是遭遇过什么，而陆焕或许知情。

“你没有睡着吧？”陆焕半转过头，问背上的白森。

白森摇摇头，意识到陆焕可能看不到她的动作，她小声说：“没有。”

陆焕随口找话来说，意在让白森撑住精神。

“孙利那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