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父不停哀嚎求饶:“饶过我吧!求求你!”
“曾经她们也这么求过你。”冯图安握住剑柄,把剑直直插在高父肩膀,如同一个墓碑,“你可放过过她们?”她用力,剑又深一分,刺入高父骨头。
“女侠,我把所有的钱给你,都给你!”高父忍着疼,颤抖地摘下碧玉扳指,黄金戒指,大金链子,“还有!还有!”高父把身上东西找遍,冯图安都无动于衷,一副势必要把他血放干的劲头,高父被吓得肝胆俱碎,自己身上的东西掏完了,又赶紧出卖高母,“她身上还有!”
冯图安目光移向高母。
冯图安周身血气,直冲鼻子,吓得高母腿软,一股脑把身上所有玩意儿摘下来:“给你,都给你!求求你!”
扔出来的无非是金镯子,金耳环,金戒指,金项链,还有一个银镯子。
......银镯子?冯图安看着眼熟,她嗖地拔下插在高父肩头的剑,三两步并到高母前面:“银镯子你哪儿来的!”
冯图安握着银镯子,摸到银镯子内壁的字,是她刻在骨子里,化成灰都不会忘记的“楚梦”。
“说!这银镯子你哪儿来的!”冯图安拎住高母头发,迫使她仰头,“镯子你哪儿来的!”
“城东沈家让我给他儿子寻个媳妇,我好心找了个给他,这是他给的谢礼。”
冯图安才不信!直接给高母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重新说!”
“我帮他办葬礼,给的酬劳。”
“重新说。”又是一巴掌。
“他妻子见我做事利索,给了我一个镯子。”
“重新说。”啪——又是一巴掌。
重新说,重新说,重新说......一下又一下,高母被打成猪头,最后含着牙齿和血水,含糊不清道:“城东沈家儿子早逝,沈家老爷找到我,让我帮他寻一个,恰好楚家村......”
冯图安听见这三个字,身体控制不住颤抖,犹如雷劈。
“楚家村有块料子。我上门看了,病死的,不吉利,本不想接,可事出紧急,沈老爷要得紧,周围方圆百里又只有她这么一块适合的料子,无奈我就收了,银镯是她父母给我的补偿。”
楚梦的父母从冯图安手上骗到她,转手就把她卖了,卖了二十两。
她父母说想她叶落归根,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说不想她火化,是为了保持料子的完整。
临终前,楚梦所期盼的,全是一场谎言。她现在孤零零躺在陌生的坟里,当别人的新娘,即使她死了,也要完成传宗接代。
她的价值真真是被索取了个透彻,干干净净,从骨到髓。
冯图安冒着大雨,在夜幕降临前,赶到沈家。
“楚梦!楚梦!”
冯图安在众多坟墓中找寻,大雨滂泼。
冯图安找着了,爱子沈世程之墓。
冯图安用手刨,用剑挖,雨水和着泥土,好苦,楚梦的一生好苦!
“你们在做什么!”沈父接到下人禀报,匆匆忙忙赶来,“这是我儿的墓!我家的坟!”
“接回我妹妹。”李道从挡在冯图安面前,他将沈父买楚梦的钱,原封不动还他,“我妹妹死后不得安息,尸身被人买卖,沈老爷随我到衙门一趟,正好也查查沈公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沈世程身体一直康健,怎么突然病逝?李道从随冯图安策马赶至沈家途中,命人查沈家。刚才暗卫来报,沈世程在惊慌疾走时,不慎落入湖中。
谁在追他?他看见了什么?即使他是意外身故,沈家人也一定逃不了干系。
李道从一质问,沈父立马噤声,掉头就走。
李道从与人对峙,宋式玉扑哧扑哧帮冯图安挖坟。
在三人合力下,半个时辰后,冯图安看见装着楚梦的棺椁,近乡情怯,她不敢打开,她颤巍巍抚摸棺椁,深深地闭了闭眼,下定决心,猛的一下推开棺椁。
哗——棺椁被打开,楚梦躺在里面,已经化为白骨,她害怕虫子咬,最后却被虫蚁啃食了个干净,还躺在一个陌生人身边。
楚梦父亲给她打的银镯是一对,他们那里讲究成双成对,好事成双,取个好意头,现在只剩下一个,孤零零躺在白骨手腕处。
“我带你回家。”从救助的女子到楚梦,冯图安今天泪已经流干,她割下衣服下摆,将布展平,平铺在地上,“我们回家。”她声音轻柔,如同与楚梦低语,她一块一块将破碎的楚梦拾起,抱在怀里,“我们回家。”
“大雨瓢泼,我终于为你挡一次雨,终于为你挡下一次雨。”冯图安看向怀里的楚梦,饱含愧疚,“对不起......”
“你们可算回来了!”铁炳焦急地等了他们好几天。
“周捕快的女儿,我们带回来了。”冯图安抱着楚梦的骨灰盒站在前面,李道从捧着周月南的骨灰盒站在落后冯图安一步的位置,“尸体腐败严重,我们将她火化了。”
铁炳看着骨灰盒,喉头哽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周叔死了。”老久,他才憋出一句。
“什么时候的事!他人呢?”宋式玉与周大友如兄如父,初入梁县,宋式玉备受排挤,周大友护他许多。
铁炳将几日前同画像一同到达衙门的信拿出来:“信上说,周捕快在求画途中遇着沙霾,迷失方向,没能走出,拼死才托人将画带回。”
“怎么会这样?只差一点......”
周月南,楚梦,周大友......这一段时间,厄运连连,所有人身心俱疲。
冯图安等人依照周大友从前说的,将月南带回若水县葬在她母亲身边,楚梦则被冯图安留在梁县,留在她身边。
楚梦害怕鼠虫蛇蚁,这一次冯图安没有再将她埋在漆黑地下,她把她放置在自己房间,在楚梦的骨灰盒旁边种了一棵小盆栽,春秋冬夏,楚梦在另一个世界也有四季。
端午过了就是中秋,眼看着一年又要过去,卫国公府的信来的越发勤,每一封都在催李道从速速回京完婚。
李道从已经笃定此生要和冯图安在一起,他每一封信都回,讲他喜欢的女子叫冯图安,讲冯图安的性格喜好,讲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可王益柔和李啸山至始至终只有一句:中秋我要见到你。
无奈李道从只得返京,李道从不想冯图安去上京,她就该呆在梁县快快乐乐,无忧无虑过日子。
于是他同冯图安说,卫国公府有事,他需要回上京一趟,十月初一定回。
他想一个人解决此事。
“我和你一起回去。”胡倩、楚梦、周月南、周大友......自从来到这里,冯图安想留的人一个没留住,她本能地想抓住李道从。
李道从感受到她的慌张与不安,开始反思将她一个人留下,是不是太自以为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他是英雄,而她只能当被拯救者,这不对吧?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
冯图安了解他,从他神情上察觉不对,再联想这段时间,上京频频来信:“李道从,我告诉你,要是你逞英雄,自以为是把我埋在鼓里,让我只能亦步亦趋跟着你,如浮萍一般,没有主心骨飘来飘去,你让我失去我,我就要放弃你。”
“别!”李道从只有她,他极度害怕失去她,“父亲母亲不断来信催我回京。”
“回京和肖静姝成婚?”她一猜就知,“你再隐瞒我,再不说实话,我就走了。”
“我不想把你卷在其中,我想一个人解决。”
“不让我参与,这个事情中就只剩下你和肖静姝,怎么你们俩是男主和女主?你干脆和她在一起得了!李道从,你想一个人解决,可两个人之所以能在一起就是因为一同经历了许多事,相识相知相交,你现在将我排除在外,就是我们生分的开始。”
“......其实,我并不是骄傲的世子。”李道从错过视线,他不敢看冯图安。
他很明白自己只是王李两家不得不生产出的一个物件,虽然父母说爱他,说他是卫国公世子,但他感受到的只有敷衍。
可怜的是,就连这敷衍,他都用手捧着,用脸贴着,珍视着,只言片语都是他奢求的爱。
“在我未出世前,父母就已经和离,各自婚配,母亲生下我后,就将我送回卫国公府。他们各自有家,而我也有一个卫国公府,好大好大,好空好空的卫国公府。”
“我们回去把它填满。”冯图安抱住他。
李道从把头埋在冯图安肩颈处,他落泪了。
冯图安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背:“文昭,你想在家里买点什么?我想买棵橘子树,再买一棵苹果树。”
从没有人,想跟他置办一个家,萧索幽寂的卫国公府,所有人只当这里是驿站,不过中途停留。感动之余,李道从把她抱得更紧。
“你会不会觉得我只想着吃?”
“不会。”李道从声音带着浓重鼻音。
“文昭,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可能会面临许多困难,或许会让你受委屈。”
“那你要和我分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