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静姝见段钧朝郁溪文欠身低头,不免好奇:“你是?”
“郁溪文。”
“郁院使的女儿。”肖静姝疑惑她为何会出现在梁县,“我曾向郁院使提议,请您下山入我丞相府,郁院使推脱,说您是终南山下一任掌门,祖训规定,不可下山。”
“此前我的确一直隐居终南山。”郁溪文谎话张口就来,她明白父亲是在替她打掩护,毕竟她常年四处鬼混,“此次违背祖训,实在是寻父心切。我去过上京,还求见过丞相大人。肖小姐,一点消息没听闻?”
“我身体虚弱,常年深居内院,外边的事一概不知,就连未婚夫离京,也是上个月才知道消息。”
“肖小姐的未婚夫在梁县?是谁?”
肖静姝笑笑,不说:“多年情谊,不愿他为难,待寻了方子,我就返程。”
“肖小姐可真是贤淑,肖小姐若是不嫌弃,能否让我替您把脉?”郁溪文想攀上肖静姝,寻父。
段钧听她言语,立刻明白,为她抬轿:“大小姐医术远在我之上。”
“如此,便有劳郁小姐了。”
郁溪文替肖静姝诊脉:“小姐放心,并无大碍。只是您的病非一时之功,需要长久修养。”
肖静姝整理好袖子,缓缓道:“不知静姝可否请郁小姐入京,有郁小姐常伴左右,我的病肯定很快痊愈。”
“谢小姐赏识。”郁溪文扶郁静姝出门,“今天难得出了太阳,肖小姐适当走走,对身体有益。”
两人结伴而行,岁月静好。
“大娘,他没有偷您的白面,您手里的白面是这小伙子的。”赵琼英在对面断案子,“您记错了。”
一个八十大娘非说小伙子偷了她的白面。
“我没记错!我一路从东市提过来的!”大娘拽着袋子不放,很不高兴,“你不是捕快吗?为什么帮他说话!”
“奶奶,您别急。”赵琼英真怕老大娘气得厥过去,“您说是您提过来的,那您现在提着它走吧。”
“大人,这是我的白面。”小伙急了,“你不能看她老,就给她啊。这白面都是我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挣来的。”
“别急。”赵琼英安抚。
老大娘双手攥住袋口,我提!诶?怎么提不动?我再提!哎哟——老大娘差点摔倒,赵琼英赶紧扶住:“您老当心。”
老大娘纳了闷了:“怎么就提不动了?我刚才是怎么提过来的?老远呢。”
“大娘,这不是您的白面。首先您原地提,都提不动,怎么可能像您说的从东市提到西市呢?其次,您身上没有面粉,但他有。”
老大娘看了看:“对诶,我手上都是面粉,可衣服上一点没有。我又忘记了。”老大娘明白过来,拍脑门,心情跌落谷底,“我记忆越来越差了。”她都快连自己都忘记。
“那是赵琼英,衙门最厉害的捕快。”郁溪文留意到肖静姝的目光落在赵琼英身上,向她介绍,“心细,观察力强。”
“是很不错。”
赵琼英向老大娘确认她能不能找到家:“奶奶,您还记得家在哪儿吗?”
老奶奶摇头:“不知道。”她绞尽脑汁,想了又想,“不知道。”
“你们有谁认识这位奶奶?”
“不认识。”围观的路人纷纷摇头。
“怎么办?我找不到家了。”老奶奶焦急地拉扯赵琼英。
“奶奶别急。”赵琼英俯身,阳光打在他脸上,微风吹起他额前碎发,灼灼耀眼。
郁溪文看失了神,要是他是我的就好了。
“城东尽头左拐,第一个巷子,第一户家人就是奶奶的家。”秋露隐在人群中,见赵琼英需要帮助,才出来。
她一直陪在他身边,默默守护。
这一世,他们身份悬殊,注定无缘,无论今后,他和谁在一起,只要她同他走过一程就好。
天气寒冷,老奶奶着急回家:“快带我回家。”
“等等。”赵琼英跑进旁边店铺,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件雪白披风,披风下摆绣着淡紫小花,很是好看。
秋露看见他朝自己走来,赶紧后退。
“多谢姑娘。”一步之遥,赵琼英彬彬有礼。
本应该这样啊,难不成你还想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你披上披风不成。秋露安慰自己,心里却止不住失落。
“那是谁?”肖静姝问。
“一个青楼女子,使用狐媚手段迷惑赵捕快,装得楚楚可怜,骗赵捕快同情她,现在又得了一件披风。”郁溪文嫉妒。
“赵捕快喜欢她?”
“当然......不喜欢!”
从郁溪文的迟疑中,肖静姝知道答案。
他喜欢她,喜欢一个肮脏的妓女。
——————————————————————————————————————
冷静下来后,犹豫再三,李道从向冯图安说起他的家庭。
“父亲母亲,自我出生便和离,我自小跟着秦嬷嬷长大,父母逢年过节会回来,每年也送我生辰礼,一次不落......”
“你有没有很孤单?”冯图安趴在桌子上听李道从说话,抬手摸他的头。
“我有秦嬷嬷,府上还有很多人。”
“那你有很多玩伴咯!”
“当然!书院里可多人了,我可是小霸王!”
“一看你就是经常跟人打架的。”
“那可是打了不少。”李道从傲娇。
“......解除婚事,你有把握吗?”冯图安踌躇许久问出口,她一时口快,让他不要做肖静姝的未婚夫,可他的身份......她怕他身不由己。
“不用解除,我从没承认过这桩婚事,全是父母之意,我不过宴席上和肖小姐打过几次照面。我明白丞相府要的不是我,而是卫国公世子,他们要和卫国公世子联姻,无关世子是谁。但我的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王李两家只有一个延续,父亲母亲虽各自有家,但将卫国公府以及世子之位留给了我,可见父亲母亲并非贪恋权势之人。”
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看来他的父母与我想的不同,冯图安心想。
“自我来到梁县,时不时就接到父母传信,信中总会提及与丞相府的婚事,可父亲母亲从未逼迫于我,我闭口不谈,他们也就不再说。图安,只希望你不要介怀我的家庭,父亲母亲分开,只是他们之间缘分到了,有时我也会期望他们陪伴我,但他们幸福更重要,我已经拥有很多,身份权势地位,其他人努力一辈子的终点,我很感恩。”
“抱抱。”冯图安圈住李道从,下巴放在他肩上,“我们小李可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李道从安静地靠着冯图安,他好疲倦。
二月末,肖静姝离开,离开前,来到衙门。
所有人站在门口迎接。
“世子,你我的婚事,还需父母定夺,请您随我一同返回上京。”
“有机会我一定回去。”李道从拒绝。
肖静姝知道劝不动他,摇头无奈。此次前来,她还有一件事,想雇赵琼英做她的贴身护卫。
肖静姝说明缘由:“大人身手不凡,办事妥帖,我身边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大人放心,绝不会让您屈才做一辈子护卫,任职满三年,我就让父亲举荐您入御林军。”
御林军,天子禁卫军,最容易在皇帝面前露脸。
“多谢肖小姐替小人费心。只是小人追随世子多年,世子待我不薄,我已许下承诺,此生尽忠世子,不事二主。”
要三年,还是靠女人上位,于名声不利,赵琼英权衡之后放弃。
未婚夫、护卫,肖静姝两度碰壁,李道从是没所谓,但赵琼英还得安抚丞相府小姐。
“若是今后肖小姐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小人必万里相赴。”
肖静姝难看的脸色,终于有一丝好转:“还望大人莫忘今日之言。”
郁溪文跟随着肖静姝离开,留下还在睡梦中的九儿。
“娘亲——娘亲——”九儿脸上鞭痕未消,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四处找寻郁溪文。
“九儿,她走了,不会回来了。”段钧劝她。
“我不信!娘亲不会抛下我的!娘亲——”九儿喊得撕心裂肺,闻者无一 不动容,可怜的孩子被母亲抛弃。
“九儿,九儿乖,她真的不会回来了。”她那哭喊劲儿,段钧真怕她呕出血来。
“真的吗?”九儿可怜巴巴,紧紧抓住段钧衣袖,抓住他这棵救命稻草。
“真的。”段钧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可太好了!在段钧看不见的地方,小九儿阴恻恻地笑。
九儿与郁青衣、郁溪文以及段钧不同,其他人善医,她善毒,她是一名毒医。郁溪文只教她用毒,且不许其他任何人教她医术。
九儿天资聪慧,在医术上更是天赋异禀,七岁,能识上万药材,蒙住眼睛,嗅其味便能辨出。
郁青衣曾打算破例让九儿下山,他要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被郁溪文阻止,说孩子小,不能离开母亲,我自小便没有母亲,不愿九儿同我一样凄苦。
郁溪文只教九儿用毒,并且手段残忍,她将七岁的九儿和毒蛇、毒蝎、蜈蚣、蜘蛛等毒物关在一起,九儿活下来,自然而然学会用毒。
冰清玉洁的医仙只能是我,而你,注定为人唾弃,丑陋毒医。
“医仙走了,和肖小姐一起。”刘勉说道。
“医仙?谁?郁溪文?谁给她取的?不会是自封吧。”冯图安讥讽。
“她没有带走九儿。”
“孩子怎么办?”冯图安虽厌恶郁溪文,但孩子是无辜的,“段大夫也不便长久带着她。要不让她来书院,反正九个也是教,十个也是教。”
“铮儿已经将她带去书院。”
“哦——”冯图安恍然大悟,“你是替铮儿来知会我,你怕我责怪她自作主张。”
“铮儿擅自做主,还请见谅。”
“我现在已经不是院长,院长是齐姐姐,万松书院的未来是孩子们,让她们管些事务也无妨。”
“你真打算将书院送给她们?”
“书院不属于任何人,它需要的是一代代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