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卯祈念一人静在图书馆里画图时,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消息。
收到一封邮件,是个人账户发来的。
卯祈念点开后,脸色瞬间苍白,怔愣在原地。
对方约她在一个商务会所见面,落尾是贺舒华三个字。
贺阿姨为什么给她发这个消息?是发现了吗,所以要约见她?
>如果她找你,你一定要和我说,我爸答应了我,他会帮我们的<
她要和符偞说这件事吗?
中午卯祈念没有回静园,给符偞发了条消息说工作室有些事需要她处理。
是的,她又撒谎了,她没有听符偞的话,把贺阿姨找她的事说出来,她已经没有半分思考能力了。
卯祈念一直在图书馆静坐着,今天的太阳平时一样,没有半分不同,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手心,像火,像流沙,吞噬她的视线,直至一片刺目的红。
下午两点,卯祈念准时到达会所。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色顿时阴沉,呼啸而过的冷风将卯祈念的额间的发丝吹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此刻她的心情也正如这墨色的云层,沉闷、沮丧,一阵风便能将她推入深渊。
卯祈念刚到二楼,便有一个自称是贺舒华助理的女子引着她往前走去。
吱——
吴瑜拉开房门,示意卯祈念进去。
包厢不大,唯一的窗户还被厚厚的窗帘挡住了所有的阳光。黑色大理石铺就的地板,黑色的玻璃实木桌,四周挂着透着诡异、神秘的浓重色彩的油画。
中间冰冷华丽的水晶吊灯发出的越亮约显得房间里的物品越发昏暗。
这里好像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剔除了所有的美好,只剩下所有不堪,让一切都为之陪葬的冥界地狱。
贺舒华正坐在正中位置,桌前空荡的很,一眼便见桌上的一堆资料和……照片。
吴瑜将房门关闭。
诺大的房间只剩下卯祈念和贺舒华两个人。
“贺阿姨。”卯祈念苦笑着说了这句话,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想了,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坐。”贺舒华言语简洁,明显情绪不佳。
卯祈念坐到了贺舒华对面,沙发质感细腻她却如坐针毡,心神早已被篡夺,本能的呼吸都浅薄了起来。
“卯祈念,你应该能猜到我为什么找你了。”贺舒华把手里的照片移到卯祈念桌前。
卯祈念吞了吞嗓子,手指微颤,将照片拿在手里,从拍摄的角度就知道这些照片都是偷拍的。
里面全是她和符偞的双人照,那时笑得有多开心,现在她就有多绝望。
卯祈念微微仰起头,如同溺水的人在拼命挣扎,“阿姨,你找我是想说什么。”
“我只有一个要求,离开我的女儿。”贺书华很直接,她时间很紧,不想和对方多费口舌。
心底的猜想得到证实,心口还是那么没有预兆的刺痛着。
“我不会离开她的。”卯祈念直接拒绝,毫不犹豫,这是她来时就想好的,不会对方给她多大的难堪,多大的威胁。
贺舒华对此也不意外,又将手里的一份资料移到卯祈念桌前。
是卯加佑在明城的公司的资料,且是内部的机密资料,涉及卯加佑和多家企业合作的项目。
其中一家便是卯加佑和她提及过的甲方公司。
卯祈念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暑假期间她的老爸一直早出晚归,原来是怕她担心才一直没说,一个人苦苦硬撑着。
“只要你离开符偞,你爸爸和他的公司可以安然无恙。”
贺舒华的话让卯祈念心如坠入冰窖,凉到透彻,甚至难以呼吸,那种真正溺水的感觉,已无力挣扎。
半晌,卯祈念才艰难开口道:“如果我不同意呢?”眼里已布满红丝,下颌隐隐颤抖着。
“我不会同意的。”卯祈念再次强调,只是身上的力气早已卸了大半,再出口时的声音虚弱而无力。
贺舒华不以为然的冷笑道:“为了你所谓的爱情,甘愿牺牲你的家庭以及你爸爸的后半生?”
贺舒华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千万斤的重量压在卯祈念心口。
指甲嵌入肉里的疼痛早已让她麻木,可心口的疼痛却是那么的让她锥心刺骨,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阿姨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离开她?您觉得是在为她好吗?她的想法就那么不重要吗……”
“无关紧要的话就不要说了。”贺舒华眉间一皱,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卯祈念的话。
无关紧要?呵……
她的符小偞怎么会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有这样的妈妈,她是怎么度过这令人窒息的二十年。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离不离开符偞。”贺舒华早已没了耐心,这句话明显是在下最后通牒了。
良久,卯祈念问:“符叔叔也知道这件事吗?”
她或许应该听符偞的。
贺舒华明白卯祈念的意思,轻微的吞咽着喉咙,拿出手机找到符伯玄的号码,打了过去,“你现在就可以问。”
卯祈念无力地垂下头,在电话刚接通的那刻把电话挂断了,表情木然,眼眸再无光彩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空洞,“我知道了。”
见卯祈念答应了,贺舒华也松了一口气,把手机收了回来一并关了机,随后告诫道:“回去后,你不能让偞偞知道我们之前的谈话。”
“追诉期是十五年。”
卯祈念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出了声,眼角的泪水不争气的溢出。
“她手上的文身就是因为您吧?”说这句话时,卯祈念忍着泪水,目光盯着贺舒华,目不转睛,眼里的恨意毫不遮掩。
她真的不敢想,当时的符偞是有多绝望,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可她也不想,因为她而再次发生这样的事。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要经历这些事,结局就只能是这样吗?
贺舒华听到这句话,身子明显一颤,“卯祈念,如果不是你,我的女儿怎么会成为一个同性恋,她本来可以有更好的人生,你已经把她的人生毁了一半。”
“不堪的永远是你们的想法。”说完这句话,卯祈念直接夺门而出,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下去。
半个小时的时间,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街道的车流凌乱,雨声嘈杂,汽车的喇叭声刺耳,车流溅起水花的声音,让人片刻不得安静。
卯年蹲下身子捂住心口,试图安抚那已经伤痕累累的心脏。
呆呆地望着身前暗淡的十字架,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无根的落叶,被风吹散在无尽的黑暗中,找不到归宿。
天渐暗了下来,卯年一步一步踩在雨水上,倚着路边路灯摸索着手机,望向天边,看着晚霞一寸一寸的被黑暗吞没。
“爸,公司是不是遇上事了。”卯年吸了吸鼻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和些。
“是不是奶奶和你说我最近又回去的晚了,只是最近比较忙而已。”虽是这样说,但卯年能听出来电话端传来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倦。
“爸,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了。”
天边只留下一抹惨白,如同晚霞铺就的葬礼一般。
电话端沉默了很久,隐隐约约传来其他人的声音,焦急、绝望。
“爸……”卯年试探着。
“是遇上难题了,你不要紧张,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你好好照顾好自己和奶奶就好了。”
卯年捂住口鼻,把手机拿远了点,“嗯,爸,我知道了。”说完,便掐断了通话,任眼泪肆意宣泄着。
晚上卯祈念回到静园时,符偞正在浴室里洗澡。
得以喘息的卯祈念坐在沙发上盯着眼前的背景墙,视线逐渐发虚,思绪也越飘越远。
符偞洗完澡出来就见卯祈念呆坐着,不禁靠坐到那人身边,“在想什么?”
闻着熟悉又心安的香味,卯祈念垂着头紧紧环住对方的腰身,贪取着她日后可能再也无法拥有的那人的体温,“我在想你。”带着鼻息的声音哑哑的。
符偞轻轻摩挲着卯祈念的脸颊,轻笑说:“只半天没见而已。”
卯祈念低低嗯了一声,松开双手,“我去洗澡了。”
这期间她没敢多看符偞一眼,眼里的情绪太多,她还没那么好的演技。
符偞也没多想,回了卧室,在简单护肤后,坐在床上,拿起没看完的一本书。因为看书注意力集中,没注意到卯祈念已经洗完了澡。
“还没看完?”说话间,卯祈念已经躺在了床上。
符偞应道:“没有,才看了两天。”
这书是符偞前几天才买的,当时还是卯祈念去取回来的。
符偞眉心微微一皱,合上书本,视线落在卯祈念身上,那人侧睡着,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
“工作室的事不顺利吗?”符偞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慰的语气。
卯祈念咬着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装作睡姿不舒服的样子,一边踢着被子一边回答着,“不是,只是中午没睡午觉,现在有一点困了。”
“嗯,那今天早一点睡。”符偞把房间的灯关上,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晚安。”
卯祈念听着符偞俯在耳边的话语,眼角的泪水终于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她到底要怎么办?
初秋的夜参杂着丝丝的寒意,天际的第一缕朝阳升起,室内的人便按捺不住的起了床。
几乎一夜没睡的卯祈念给未醒的人做了一份早饭,留下一张便利贴就离开了。
她昨晚想了一夜,如果和符偞提分手就需要一个理由。
分手的理由有很多,但她需要一个非常充足的理由,可她也想不到,要用什么理由。
直接提出来,符偞是肯定会怀疑的。
夏天还没完全过去,初秋也还没到来,太阳落在卯祈念身上,体表温度是暖的,可心里却散着无尽的寒意。
抬起泛着麻意的手指,搭在操场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的人群。
贺舒华用尽心机,她此刻又何尝不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去面对符偞了,对自己最深爱的人,一次又一次的食言又失信。
想到此,卯祈念蹲下身子,呜咽声渐起。
“卯祈念,你怎么了?”
卯祈念立马停了下来,收拾好情绪,才看向来人。
是李媛。
李媛今天是和她的朋友一起来的操场,在第一圈绕着操场时,她就看到卯祈念一个人蹲在地上。
第二圈依旧是这样。
她本是不想过来的,但那人腰背隐隐发颤,到底还是过来看了一眼。
卯祈念双眼泛红,脸上也红红的,明显刚才是哭了,李媛关心地问:“心情不好?和符偞闹别扭了?”
卯祈念别过头去,嗯了一声,再转过头时,脸上已经挂着淡淡的笑。
李媛嫌弃道:“勉强就别笑了,真丑。”
卯祈念嘴角立马沉了下来,眉间皱在一起。
“心情不好是需要发泄的。”虽然卯祈念没有回答她之前的问题,但她知道十有八九是因为符偞。
“所以我刚才哭了。”
李媛听着卯祈念一本正经的回答,笑出了声,“可你哭的太压抑了。”
“那你觉得我需要怎么发泄?”卯祈念望着李媛,她已经慌不择乱,也实在太压抑了。
“唱歌,开脉,疏通干气,有兴趣吗?”
卯祈念一愣,这才想起李媛在唱歌方面很有造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