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你还花心思换了张皮。”
陈子骁缓缓向我靠近,我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快跑,可被他那双阴鸷的眼睛盯着,双脚便不听使唤的发软。
终于,陈子骁站在了我面前,我不敢抬头看,寻思要不然就大喊一声,万一有侍卫过来呢?
可我没来得及开口,他抬起了手。
‘啪!’
我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这刹那既漫长又不可置信,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脸颊却先痛的发烫。
……他打我?
他居然敢打我?!
我捂着右脸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被羞辱的愤怒甚至盖过了疼痛。
“怎么了阿姊,有这么疼吗?”陈子骁低低笑了一声,“我在云疆可是心心念念的想找到你…啧!”
他立刻捏住了我扬起的手腕,手劲极大,像要生生捏断我的腕骨。
陈子骁猛一使力将我摔在地上,居高临下的扬着下巴,嗤笑道:“贱人。”
这一摔疼是疼,却也让我心里稍稍冷静下来,我打不过他的,这里也没有能帮我的人,于是我干脆就坐在地上不起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我的肩膀:“教训不听话的阿姊。”
我又在心里悄然骂了句疯子,垂下头默不作声。
似乎是见我不说话有些扫兴,陈子骁蹲下身来,盯着我看了半晌,忽而拉住了我的手:“阿姊。”
即便是在夏日,他的手也是冰凉的,他软下嗓音:“同我回云疆吧阿姊,求你了…我一个人好难过啊,阿姊……”
夜色昏暗,他的眼睛却仍是明亮,眸中满是委屈,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为什么你要走?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下?”
我胃中翻涌,简直想把昨天的早饭都吐出来。
他将我的手捧在心口,近乎虔诚:“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
我这下算是切实明白了大家为什么都管他喊疯子,也更不想与他纠缠下去。
我没能抽回手,抬头盯着他看:“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你对我拉拉扯扯的怕是不合礼数吧,云疆皇。”
空气寂静了刹那,陈子骁恍然笑了起来,将我的手捏的更用力,咬牙切齿道:“阿姊这是不打算认我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深吸一口气,“我从未有过什么弟弟,我是曼玄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公主,曼玄的公主。”
捏紧的手略有松怔,我连忙抽回手从地上爬了起来,抬脚就要朝着后宫的方向走回去。
“站住。”陈子骁也立刻站起身,一把揪住了我的发尾,头皮传来的刺痛让我不得不停下来,只听他在我身旁阴测测的开口,“我让你走了吗,贱人。”
“啊!!”
他动作干脆利落,揪着我的头发猛然向后扯去,牵拉着我的身子后仰,却又刚好卡在半空,头皮快要撕裂的痛细细密密的从天灵盖爬满身子,我是在没忍住惊叫了一声,又痛的只能倒抽冷气。
他托着我的后脑勺,强迫我盯着他,眸中鄙夷:“父皇死了,韩城阳要挟母妃带我入宫登基,云疆是他的天下了,你却跑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牙齿打颤,脖子也开始泛酸,“放开我。”
“后来母妃也死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杀了韩城阳的吗?”他垂眸看着我,肩膀颤抖笑出声来,“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他按在大殿上,一片一片剥了他的皮,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求饶…哈哈哈哈……阿姊啊,我真想让你也看看他那副让人作呕的样子!”
依着这个姿势,我已经站不稳了,双膝发酸,快要跌倒的时刻,他却拽着我的头发不松手。
“他们都死啦,这世上就剩你我二人还流着云疆皇室的血…你应该也去死,你是最该死的!”
头皮又是一阵剧痛,刺激出的的眼泪顺着脸滚落,我张了张嘴:“…我听不懂。”
我抬眼避开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天上那轮不怎么明亮的月色,头一次感觉这世上还有这样无助的时刻。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落,我心中默默祈祷——谁来都好,快点让他从我眼前消失吧。
许是我的心愿被上天听到了,就在陈子骁又要动手的时候,两声叫喊互相交叠,一道响了起来。
“放开她!”
“陛下住手!”
话音刚落,陈子骁目光闪动,果真松开了手,末了还要将我朝后推了一把。
我再次跌坐在地上,人还有些发懵,一只有力的臂膀又匆匆将我扶起靠在他怀里,来人语气关切:“月儿,你没事吧?”
是慕燕归。
我也是真的后怕,顾不得别的什么,瘫在慕燕归怀里靠放慢呼吸让自己冷静。
“陛下…”而陈子骁旁边赶来的则是元露露,她双手交握在身前,仍是怯生生的模样,“这么晚了,陛下怎么还出来了?”
陈子骁马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先前喜怒无常的脸立刻平和下来,浅浅扬着唇角:“睡不着出来赏月,碰巧遇到了这位姑娘,还以为是刺客……看来是误会了。”
他说完,不等慕燕归开口,便对我点了点头:“抱歉,方才情急之下没收住力,伤到姑娘了。”
我顿时目瞪口呆,一口气顶到嗓子眼里险些没顺过去。
陈子骁跟个没事人一样,轻轻抚上了元露露的发顶:“昭昭睡着了吗?我看他这两天挺闹腾的。”
“已经睡下了,我回到室里不见陛下,有些担心就出来找找。”元露露朝我看来,眸中闪动,朝我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又见面了,陛下他也不是有意的,郡主莫要见怪。”
…怎么就不算是有意的了?
慕燕归将我拉倒身后:“哦?那本殿下明日去捅贵国小太子两刀,也说不是有意,是不是也能揭过去?”
元露露立刻道:“殿下慎言!”
“呵呵,说起来,朕与这位姑娘发生争执时甚至没有人前来看看,曼玄的护卫甚是稀松啊。”陈子骁侧过脸,风轻云淡的笑着。
“护卫稀松也不是陛下您行刺我朝侍郎、打伤我朝公主的理由啊。”
陈子骁愣了愣:“侍郎?哦…你是说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朕还当是刺客,他不是也没死么。”
“陛下……”元露露扯住了陈子骁的衣袖,“我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我听你的。”
元露露点点头,又对我们面露歉意:“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殿下与公主也早些休息吧。”
慕燕归其实算不得是什么好脾气,他身体微向前倾,眼看就要再上前一步去理论,我也拉住了他:“四哥,算了!”
他回头看看我,咬着牙顺出了口气:“…行。”
元露露跟着陈子骁逐渐远去,月色将我们的身影拉长,慕燕归轻轻碰了碰我被打过的脸颊:“我带你去太医院。”
我摇摇头:“四哥,今夜真的只是意外吗?”
怎么就那么巧呢?我就这一次从偏殿溜出来,一路畅通无阻不说,偏偏就遇见了陈子骁。
怎么他陈子骁平日里一点消息都没,偏生的今夜出门散步就撞见我?
慕燕归的表情由关切变成不可置信:“月儿是在怀疑我?”
我沉默不语。
“我是看着月儿长大的,也许我与连思澄的事让你觉得心里不舒服、觉得我有愧于小五,可即便如此我也……”他眼神悲戚,“我也不会存心去害你啊!”
他的话宛如一柄尖刀,从我心墙最薄弱的那层屏障狠狠刺去,一切的猜疑其实都是无声进行的,那刀刃划开我的心房,让里面的鲜血奔涌流出。
我不该去那样揣测他,可一切又太过巧合,叫我不得不多想。
可他是慕燕归啊,是幼时编了花环往我头上戴,轻轻点着我的鼻尖夸可爱的人,是照看着我长大的兄长。
——我不能那样怀疑他。
我想要道歉,可是刚开口,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往外流:“对不起,四哥,对不起……”
慕燕归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手帕去擦我的眼泪:“没事的,四哥不怪月儿啊,走走走我先带你回去,别哭别哭,我找机会一定给陈子骁使绊子啊。”
要是憋住了还好,但眼泪就这么一流出来,万般委屈全涌上了心头,一时间我自己也止不住泪流,哭的直打嗝。
我一路抽噎,到了偏殿门口,才缓过劲来:“四哥,陆容行没事吧?”
方才听他与陈子骁的对话中,被陈子骁打了的侍郎,应当就是陆容行没差。
“他没受什么重伤,只是被敲晕了扔在墙角。”慕燕归重重叹息,“是我顾虑不周,只想着调遣了侍卫就能让你们二人见上一面,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疯子。”
“那四哥知道陆容行为什么要见我吗?”
我并不觉得我跟陆容行的感情已经深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他也不是急躁冒进的人,这么想要见我,必定是有要事。
慕燕归似乎被问住了,他眼神躲闪,最终无奈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知道了你跟小六的情谊,想当面同你谈谈。”
“哦。”我肯定道,“你对他说的啊。”
“咳,我那不是…呃,一时说漏了嘴。”慕燕归窘迫起来,笑容都僵硬了几分。
我深知他兜不住话的性子,也没很在意:“知道就知道呗,反正婚都定下来了,我又没背着他跟慕流夜……”
我的话卡住了,雨夜时那漫长纠缠的吻浮现在脑海,我也尴尬起来:“总之无所谓,他想后悔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