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云城出发去南岳皇城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南岳重商,皇城没有建在国土正中,而是偏靠商道,所以再次启程时,也就不同之前那般赶时间。
左权御一行人正巧也要回皇城,顺道同路,于是慕流夜就跟他们的车队汇合,一起前行。
官道平坦,马车不怎么颠簸,本着给南岳留下好印象的想法,我没再坐板车,而是老老实实待在马车里。
可又实在无趣,坐了一会儿我就忍不住了,掀开车帘来,刚巧与慕流夜撞上目光。
他跟之前一样,骑马与我的马车并行,见我看他,他笑道:“实在无聊也可以继续去板车上。”
我支着脑袋:“那有点丢人。”
“我又不嫌你,管他们呢。”慕流夜又靠近了些,日光打在他身侧,为他镀了一层金边,好看的过分。
想起昨夜我们说过的那些话,我心中难免多了几分羞涩,别过脸道:“…我还是要面子的。”
虽说感情坦诚布公了,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倒没什么大变化,我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轻笑了几声,身侧边又有一匹骏马上前,与他并齐,骑马是左权御,他也侧过脸含笑看过来:“慕兄同郡主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可否让我也听听?”
这左权御怎么净喜欢打断别人的相处时间!
我心中陡然对他升起一阵不满:“太子殿下好兴致,怎么不坐马车啊。”
左权御微微一笑:“晕车。”
我被他这话堵的无语,怎么南岳的皇子们都晕车吗?
慕流夜道:“既然这样,那左权兄以后还是少出些门,免去遭受晕车之苦。”
左权御道:“恐怕不行。”
“左权兄将公主一个人扔在队尾不合适吧?”
“无事,思婉有云晟陪着。”
“说来云世子还真是喜欢跟在左权兄身后,每每与左权兄相遇,总少不了遇见他。”
左权御向后瞥了一眼,道:“云晟孩子心性,叔父管不住,只能扔给我。”
“原是如此。”
“那个…”我默默的开口,“你们要是实在没话说,也可以不说。”
“……”
“……”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互相都露出个客气的笑容。
左权御摇摇头,颇为无奈:“既然小郡主不欢迎我,我就不打扰二位闲聊了。”
什么叫我不欢迎……我暗暗的对着他离去的身影翻了个白眼。
要是放在以前,我大约会对左权御产生些兴趣,毕竟公子榜第三,南岳第一人的称呼不是空穴来风,他就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都像是裹挟了一身的江南烟雨山水秀色,即便一句话不说,也足矣让人倾倒。
可现在,却是谁也比不上慕流夜在我心中的地位了。
“你怎么总看着我发愣?”慕流夜神色飞扬,笑弯眉眼,“在想什么?”
我也不避讳:“在想你啊。”
“我?”
慕流夜说着,忽然从马背上下来,一只手把住了马车的边框,跃了上来,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掀开了帘子猫着腰进了车厢。
我下意识的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坐的地方来。
他在我身侧坐下,忽的拉起的我的手,指尖染上他的温度,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幅度很小,慕流夜也没在意。
“干嘛啊……”我动了动指尖。
慕流夜的手指强硬的挤开我的指缝,一点空隙也不余的同我十指相扣,语气轻快:“你不是想我吗?现在离你近些好让你看个够。”
我心底酥麻,却故作嫌弃:“真烦人。”
“烦就烦吧。”慕流夜另一只手勾起我耳畔的发丝,轻柔的别在耳后,“也就烦你。”
噗通。
我心跳加快几分,还是有种置身梦境的不真实感,许是离曼玄远了,落在身上的枷锁松了,我就下意识当它不存在了。
我用眼神描绘着慕流夜的面庞,一遍又一遍。
我明知道的。
那些枷锁随时随地的扣压着我,利剑就悬挂在我的头顶,稍有不慎就会坠落。
可无所谓了,我垂眸看着互相交叠的十指,既然选择了,就只能继续走下去。
我道:“慕流夜。”
“嗯哼?”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问道:“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问的含糊,可我却十分能肯定他知道我的意思,果然,他先是愣了愣,随即脸颊爬上一抹微红,语气也不自在起来:“咳…也没多长时间……”
我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是吗?”
双手间较劲了片刻,他失笑出声:“我说我说,从你第一次给我庆生开始。”
他漆黑的双眸仿若含着点点星光,璀璨的有些动人。
第一次庆生。
我默默的回想:“十五岁那次吗?”
我记忆里比较深刻的,为他庆生的事,还是四年前他的十五岁生辰,我亲自为他布置的府邸。
慕流夜却摇摇头:“是我九岁那年。”
“啊?”那也太早了些吧?我才多大啊,我在心里算了算,我那时候才六岁!
别说庆生了,那时候我连他生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你……”我顿了顿,忽然想起那好似是慕流夜母妃去世第三年的日子。
慕流夜挑眉,打断了我:“你肯定不知道吧?”
我诚恳的摇摇头,却不想多问了。
慕流夜境遇同我大差不差,或者说我与他还有四哥,我们都是一样的。
我尚在襁褓中就被姑姑带到曼玄,慕流夜的母妃在他六岁那年突发顽疾,不出一月就撒手人寰,姑姑心疼他,便将他养在身边,慕燕归的母妃则是在瑶昔灭国后上吊自缢。
换句话说,我们三个当真是同病相怜。
我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所以活的没那么沉重,也不曾会产生怀念之感。
可他们应该是不同的,每一年的特定日子,他们都是沉默寡言且哀伤的。
我没追问,慕流夜也就没继续说,所以他心中的细节我也就不得而知。
我们肩并肩手拉手坐在一起,在马车狭小的空间里任爱意肆虐,只是互相对视,便能将心中的爱吐露出来。
原来在我不曾注意的地方,感情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再无法撼动。
直到马车外传来君言的声音:“殿下,到了。”
慕流夜这才松开我:“好。”
他捏了捏我的脸颊,先一步下了马车,我则是掀开了帘子向外探头,这才发现我们已经进城了,此刻正在一条人烟稀少的车道上。
左权御不知何时走在了车队的最前面,此刻回过头来,与我对上视线时扬起一抹温润的笑意。
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总撞不到点上,只能回之一笑。
慕流夜扶着我下了马车,我才看见原来背后还有一间三层楼的客栈,想来是南岳用来安置外宾的。
我左右看了看,没见左权思婉跟云晟,大约是进城后就与我们分道扬镳了。
“慕兄,郡主。”左权御缓步走了过来,“你们来的早了些,塞北的两位还未到,离春猎也还有四天时间,就先委屈两位在客栈下榻,有什么需要知会店老板一声即可。”
慕流夜点点头,问道:“塞北跟云疆都有人来吗?”
“自然,此次春猎由我主办,就想着把诸位都叫来热闹一下。”左权御笑眯眯的,“既然曼玄跟塞北都发了贴,云疆那边出于礼貌也发了,只是……没想到真会有人来。”
我眼看着慕流夜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他道:“来的是?”
我也不知道慕流夜这算是犯的什么蠢,左权御发的请帖,赴约的定然是同他们一般的皇子公主,这多问一句,倒还显得他有些迟钝。
左权御无奈的轻叹一声:“那人没来,倒是真把太子送来了。”
慕流夜的表情随即古怪起来,但没再多问,只是顺着与左权御寒暄了几句,就彼此告别了。
眼看着左权御的身影远了,我才敢上前扯了扯慕流夜的衣袖,好奇道:“云疆太子怎么了吗?”
慕流夜勾了勾嘴角,伸手环住了我的肩头:“回房间告诉你。”
搞什么神秘!
我伸手在他腰间捏了一把,他却不躲,只是嬉笑着环紧了我的肩头,半楼半抱的同我一道走进客栈。
客栈装潢大气,只是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店小二拿着抹布仔细的擦着眼前的算盘,眼瞅我们进来了,那小二忙把抹布一收走了过来。
“二位贵客可是曼玄来的两位?”小二热情洋溢,“太子殿下都吩咐过了,两间上房,二位是先看房还是先吃点东西?”
我同慕流夜对视一眼,同时道:“先看房吧。”
“好嘞。”小二一手指一边的楼梯,“六殿下左边三楼雪字间,郡主右边二楼天字间,两位请吧,需要陪同吗?”
我还疑心是自己没听明白,疑道:“我们不是隔壁间吗?”
小二摇摇头,一脸正气:“我们店向来男女分开,之前有过采花贼半夜撬隔壁姑娘的房门欲图不轨,自此之后便是男左女右,且右边晚上有专门的护卫看守。”
我惊奇的微微张开嘴,听完之后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很好,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这客栈几乎没人了,哪里会有这么奇怪的规定啊!
还是说南岳的客栈都这样吗?
慕流夜拧了拧眉头:“我记得之前来的时候可没这条规定。”
小二面色坦然:“三天前刚有的。”
我琢磨出来一点不对味:“那若是一对夫妻呢?也要分开吗?”
问完,我就感觉这话有些歧义,只听慕流夜轻笑了一声,我心里又是一阵泛痒。
那小二这次也不坦然了,改成了满脸的诧异:“夫妻怎会订两间房……难不成二位?”
那探究的眼神甚是炙热,我心口咯噔一下,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好奇而已,看房,我先去看房了!”
这下我连头也不敢回的奔向了右侧的楼梯,真是有些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