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风霖霖就如遭雷击一般呆滞起来,两行清泪顺着脸颊下滑,整个人此刻看上去脆弱的惹人心疼。
姑姑忽的开口:“月儿,你为何会同连家丫头一起去太医院?”
我又是一愣,姑姑她不知道我在画舫滚楼梯的事吗?
“祖母~”慕燕归比我还要快的接话,“小月儿今日在画舫的楼梯口,被这位风姑娘一脚踹下了楼梯,中途被连姑娘拦了一把,却不想二人双双受伤,这才一起去了太医院,喏,五弟可是一路护送呢。”
“是啊,臣女可以作证!”一名粉衣女子从座位上急匆匆走了下来,正是何云溪,她一撩衣摆直直对着皇上跪了下去,“皇上,皇后娘娘,臣女有错,前来领罚!”
女眷之间的事皇上向来不管,他不耐烦的揉了眉心,摆了摆手,皇后意会,立即道:“何姑娘先将事情说出来。”
何云溪也落了眼泪,怯生生道:“臣女开宴前在画舫上,本想趁此机会同小郡主结识一番,可……可就看见了风姐姐趁郡主下楼的功夫,将郡主踹了下去,我太害怕了,所以没敢当场指出……”
风霖霖此刻也哭不下去了,吼道:“何云溪你含血喷人!”
眼看那边两个妙龄女子争辩起来,我小心翼翼的,再次扯了慕燕归一把:“四哥?”
没成想慕燕归看戏看的还挺开心,打发猫狗似的回应了我一句:“且看着吧。”
“真是风霖霖?”我咂咂嘴,又想起来连思澄之前坚定的认为不会找错人,可我也着实搞不清楚风霖霖与连思澄不对付,她推我干嘛?
“行了——”姑姑猛然拍了拍桌子,“两个姑娘家家这般争辩成何体统!”
殿上的人纷纷噤了声,姑姑冷哼一声,再看向我时语气柔和下来:“月儿伤势如何?”
我虽然很想给自己出口气,但是也知道这件事不适合闹大,她风霖霖再怎么说也是右相家的女儿,人家老爹现在就坐在殿上看着女儿受气也不帮忙,想必是知道后果不严重,我不能平白给自己惹来麻烦。
于是我道:“月儿无事,不过是身上磕了些淤青,温医师给了药,过两天就能好。”
想了想,我又道:“何姐姐也不必自责,姐姐现在能出头替我说话,月儿感激不尽。”
闻言何云溪冲我浅浅一笑,目光不动声色的移向了慕燕归,笑意更浓,她果然是慕燕归请来的托——当时她分明离画舫远着呢,那里能算得上‘目击证人’。
“这就好。”姑姑看起来对我回答十分满意,面色也好了很多,“行了,风家丫头心思太多,右相带回家禁足思过吧,哀家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姑姑搭上身边嬷嬷递来的胳膊,径直离开了大殿,皇上也没了好脸色:“就按太后说的办吧。”
这时右相才从位置上起来,如得大赦般:“臣领命!”
闹剧算是结束了,大殿上的诸位也都是极有眼力见的,纷纷又仿若无事般让气氛活络起来,我则是宽下心来,给自己添了酒,同连思澄遥遥相敬,她对我笑,好看的连我都有些飘飘然起来,也对她咧开嘴笑。
笑的正开心呢,头就被人猛敲一下,慕燕归挑眉嬉笑:“小月儿怎么对连思澄笑的这般猥琐?”
“呸!”猥琐是用来形容姑娘的吗?我白了他一眼,“一想到她这样好看的女子要做我嫂嫂,我就开心的不得了。”
慕燕归摸摸下巴:“不如醉仙楼的头牌好看。”
我又夹了一筷头的鱼肉,直直塞进他嘴里,恨不得堵的他不能说话:“不正经。”
他眯起眼睛,细细咀嚼,紧接着脸色微变吐出两根鱼刺来,又端起可怜兮兮的姿态:“小月儿这是要谋杀亲哥啊,亏我还想着改日带你去清月坊听头牌弹曲子呢~”
清月坊跟醉仙楼不同,坊内都是些歌舞伎人,最多陪客人喝个酒,不做皮肉生意,所以我也没少偷摸着去玩,听他提起来了,才发觉他关禁闭的日子里,我也没去过清月坊了,也生出几分想去的欲望来。
“秋夕的曲子弹来弹去不就是那几首吗?又换了新的曲?”我犹记得秋夕是清月坊的头牌,一曲琵琶弹的极好。
慕燕归一扬嘴角:“我刚关禁闭时候就换了,现在的头牌是个叫白七的小公子,弹的古琴。”
“小公子?”我停了筷子,“换了个男子做头牌?”
慕燕归道:“男子怎么了?他弹的好,众人喜欢,就将他捧为头牌咯~”
说的也有道理,这些方面倒是不必分性别的,技高一等便就是最好的。
我又好奇道:“样貌如何?”
“不知道。”慕燕归答完,又对我抛了个眉眼,得意起来,“不过肯定不如我。”
“这皇城内怕是也没谁能在样貌上比过四哥了。”慕羡鱼端着酒杯靠坐过来,“我可是都听见了,月儿又要去清月坊了?”
我心下忽的尴尬了片刻,慕燕归点了点我的脑门:“看你给她吓的,到时候我叫景峰来宫里接你,咱们三个一起去。”
慕羡鱼温柔的笑笑:“正等四哥这句话呢。”
“五哥…学坏了。”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又要教训我。
嬉闹间宫宴也就结束了,待要归家时已是傍晚,我同几位哥哥道了别,跟着慕燕归一起离开,上马车时景峰问道:“君言呢?”
我拉着慕燕归伸来的手蹬上马车,道:“进宫时他忽然说有事,我就先让他回去了。”
其实当时君言说慕流夜好似传了信回来,我就让他亲自去拿了,不过要是他知道他一走我就滚了楼梯,怕是又要笑话我。
景峰也没多问,只说:“哦,那坐稳咯。”
慕燕归好似有些乏了,上了马车就一副瘫软模样靠在软垫上,我打了个哈欠,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风霖霖啊?那个香囊是怎么回事?”
慕燕归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有人看到了,不过不是何云溪,是另一个胆小的姑娘,她不敢说,就写了纸条,叫下人给了景峰。”
“至于香囊……”慕燕归随手掀开马车一角的坐垫,车底的搁板里,还放着三四个一模一样的艳红色香囊,“今天谁惹了我的小月儿,这香囊就会在谁身上,我怕一个不够,准备了好几个。”
说到最后,他语调不可自抑的上扬起来,得意洋洋的。
我没忍住笑了起来,心情也好了许多。
到了郡主府门口,霜儿跟君言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霜儿激动的上前来接我,我亦是赶忙下了车扑进她怀里:“好霜儿,想死我了!”
“霜儿也想郡主!”
君言道:“一日不见,搞的好像几辈子没见过了一样。”
“小女儿家感情丰富是正常的。”景峰说完扬起马鞭,马车又行驶起来,慕燕归掀开帘子,扬声道:“后日我来接你去清月坊玩,别忘了啊。”
“知道啦!”我乖巧的摆摆手,转头进了府,就拉着君言道:“慕流夜传信说什么?”
君言从怀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递给我:“郡主自己看,对了,听说你今天……”
“嘘!”我一听就明白了,连忙让他噤声,辛好霜儿不知道,要不然又少不了被唠叨。
“嘁。”君言别过头,暗自笑了笑。
我笑着给了他一脚,飞快的抱着小木盒蹿进了卧室,连着将霜儿也关在了门外。
那木盒没什么特色,普普通通,我点了烛火,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盏小巧的莲灯,我一愣,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先拿出来,拿出莲灯才看到下面压着的信件。
不知怎么的,把信件拿在手里时,我脑海里闪过慕流夜的脸,忽的就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他会给我写点什么。
展开信,就看到他的字迹——“我到南岳了,这会儿南岳也筹备着过年,这里冬季不落雪,湖水也不会结冰,只是湿冷,我看好多人会在河边放莲灯表达思念,想着也给你寄一盏,对了,我见到左权画颜了,传言不能尽信,依我看,她……”
我心跳如擂,只见最后是他潦草落笔的三个字——“不如你。”
[依我看,她不如你。]
我脸上又涌起一阵莫名的燥热,忽然觉得这屋子里闷极了,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闷得慌。
我连忙把信纸反压过来,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感觉好些了,想了想,拎起莲灯走了出去,刚出门,就见霜儿一脸期待:“六殿下都说了些什么?”
我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三个字,连忙摇摇头:“没什么,寄了盏莲灯,咱们去放莲灯吧。”
霜儿犹豫道:“附近的小河都结了冰的。”
我这才想起,南岳的河流不结冰所以能放莲灯,可是曼玄这个季节,河面都是结了冰的,去哪里能放灯。
君言忽然提醒道:“院里水缸没结冰。”
“还是君言聪明!”我如同醍醐灌顶般,托着莲灯,跟霜儿一同奔向水缸。
那盏小小的莲灯还是被我点燃了。
虽然只是在不大的水缸里。
慕流夜说这莲灯是表达思念的,那不管我在哪里点燃它,思念都是不会改变的。
我低头看莲灯内随风摆动的小火苗,又想起了那含糊其辞却又好像极其直白表达感情的信件,竟然发觉自己好似真的开始思念起了慕流夜。
算了,我在心里默念道:“早些平安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