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敏锐的发现在她说完名字之后，云晟跟左权思婉的表情都变了变，下意识便给她让了路，目送她离开这里之后，左权思婉才心有余悸：“她怎么会来这儿…”
看她刚刚还对人家气势汹汹，转头就后怕成这样，我也好奇起来：“她是谁呀？”
云晟叹了口气，安抚的拍了左权思婉的头，对我道：“那是…曼玄的皇后。”
曼玄？
不知为何，听到这两个字，我心口就像是针扎一般的疼，强行压下身体上的不适，我问他：“曼玄是个什么地方？”
云晟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他往外看了看，确定那人走远之后，一屁股坐到了蒲团上：“曼玄是中原的国家，半年前换了新帝，刚才那个就是曼玄的皇后，中原名将连奎的女儿连思澄。”
“都说虎父无犬子，嫂嫂你都不知道，那连思澄上战场杀敌一点都不逊色于她爹！”左权思婉心有余悸的蹲下身把陈煜昭抱到怀里，“刚刚要是她生气了…”
“云晟还在，她生气也没事。”我安抚她，左权御跟我说过云晟武功不错，不然也不会让他跟过来。
谁知道我刚说完，云晟就摇了摇头：“我就是能打过我也不敢动手啊！”
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我轻轻笑了两声：“我看她不像是坏人。”
那连思澄分明好看的不像样，但是…曼玄又是个怎样的地方？为什么一想到这些，我心中就一抽一抽的疼，难受的厉害。
“真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儿…”云晟低声念叨，忽然一怔，“今天的贵客不会是曼玄皇吧？！”
“啊！那我岂不是错过了看美男子的机会！”左权思婉腾地站起身，仿佛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云晟对她翻了个白眼。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他们说的起劲压根就把我忘了一样，我也没多嘴，我心里好奇曼玄但也不想多问。
与其在这里问他们，不如直接问左权御来的快些…只是，一国皇帝来访，太子前去赴宴，太子妃跟公主难道不应该都到场吗？可左权御分明没有提及此事。
［今日除了白云寺，哪儿都不要去。］
我忽然想起左权御早上的叮嘱。
哪儿都不要去？
我脑海里莫名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难不成他是怕我遇见曼玄的皇帝或者说曼玄的其他人…我还没细细想出点什么，左权思婉就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嫂嫂，你怎么了？”
思绪回笼，我对她轻轻摇头：“没…你刚刚说的美男子是怎么回事？”
趁她没开口，云晟立刻打断：“嫂嫂你别听她胡说，御哥才是第一美男子！而且御哥对你多好啊，你一来，府里什么莺莺燕燕都给清空了——”他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对上我疑惑的眼神，他又小声开口：“御哥真的很在乎你。”
“我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至于他说的莺莺燕燕，应当是之前太子府留的妻妾们，虽说有些意外，可我也没多在意，只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左权思婉轻轻踢了云晟一脚，欢快道：“曼玄皇慕燕归以前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是这天下数得上名头的美男子，但是他那时候花天酒地的不招大家喜欢…可现在不一样啊，一鸣惊人直接成了皇帝，那身价蹭蹭的可就高了！唉——难得一见啊…”
慕燕归？慕燕归！
恍惚间，我感到有人在我耳边轻轻的吹了口气，缱绻又暧昧的唤了一声‘小月儿’，根本来不及细想，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又来了，霎时间我就软了身子，脑海里的思绪翻滚起来，一浪接一浪，我讨厌这个名字…我恨这个人。
什么都是模糊的，唯有这一丝的恨意被我拿捏在心脏，如同导火索燃起，一下子炸开来了。
——我恨慕燕归！
可是…
为什么？
左权思婉拉着我的手腕，关切的叫唤起来：“嫂嫂！嫂嫂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先回去？”
云晟则是伸出两指轻轻搭在我的腕上：“…嫂嫂这是，气着了？”
“啊？”左权思婉一愣，随即道：“你懂个屁的医理，咱们还是回去吧！”
“没，我没事…”我不动声色的避开云晟的手指，安抚般的望着左权思婉，“可能是着凉了，我先去客房休息就好了，不必回府惊扰众人…”
“可是嫂嫂…”左权思婉仍旧担忧的开口，“你要是再出现意外我怕皇兄他…”
正在这时，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扫视了我们一圈，不卑不亢道：“我家娘娘说了，若是没事，还请黎姑娘先别离开白云寺。”
叫的是黎姑娘而非南岳太子妃，我诧异的瞥了她一眼，她却毫不在乎的扭头就走。
“这是南岳不是曼玄！她怎么那么目中无人！”左权思婉立刻生起气来，想来也是，她好歹是南岳的金枝玉叶，如今这连思澄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是挺让人生气的。
可我没感触，并且十分肯定的想着，连思澄就是这般性格，她对不上心的人向来如此。
于是我道：“思婉莫气，连思澄她不像是坏人，这么说应该有她的道理。”
“再有道理这也是我们南岳！嫂嫂你是南岳的太子妃，她就算是曼玄的皇后，也不能这般无理！”
看她气上心头，我对陈煜昭使了个眼色，这小子精的很，一下子扑上前搂住左权思婉的腰蹭了蹭，软软嚅嚅道：“姐姐~别生气了~”
左权思婉说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家，面对如此可爱的孩童也确实没辙，只得弯腰去逗他。
云晟道：“那嫂嫂如何看？这连思澄突然让人来，肯定不会无凭无据，我们是留下来还是回府，全凭嫂嫂决断。”
我听他说完立刻就明白这是左权御的交待，我一点也不觉得云晟多尊敬我这个嫂嫂，之所以处处听我的，不过是因为左权御罢了。
他神情没什么异常，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着，轻快的仿佛只是在问我天气好不好一样。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这大殿透光极好，慈眉善目的佛像温柔的俯视每一个前来跪拜的人，听得虔诚的祈愿，我知晓我立在佛前，那我想许的是什么愿望呢？
我道：“…那就傍晚再回吧，我们不也是刚到吗？我看这山寺景色不错。”
“也好。”云晟点点头，“说不定等宴会结束，御哥会亲自来接嫂嫂回去。”
“嗯。”
我仰头看着佛像，它温柔极了，我却心生胆怯。
我的愿望是什么？
我闭上眼睛，回想起梦中的一幕幕，灯火阑珊处的少年依旧看不清面容，大雪纷飞的日子仍旧摸不着边境。
我在想什么——
——望我所爱之人归来。
这念头宛若平地惊雷，在我心中炸起一道道的波澜。
左权思婉带着陈煜昭先去了惠禅主持安排的客房，云晟不愿留我一人在此，就衔了根草叶飞身坐到了树上。
山上比山下更冷，我拉紧衣领，望着日头慢慢的移向西边，一天原来如此之快，时光流逝在我的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云晟。”我倚着树干，仰起头看他，“你知不知道嫁给殿下前我是什么身份啊？”
云晟垂着脑袋，发梢轻扫他的脖颈，他沉默了一会儿，道：“知道啊，嫂嫂你是城外村落的人。”
那倒真是个正儿八经的平民了。
我想了想：“那我是怎么跟殿下认识的？”
“这个嘛…”云晟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在我面前，伸手拿去我头上不知何时的落叶，咧嘴一笑，“去问御哥呗，我也想知道，之前打探的时候御哥总是给我甩脸色，不如嫂嫂自己去问问，再来跟我分享一下？”
我扯了扯嘴角，还未笑出来，便听得身后有人讲话。
“皇后娘娘，山上冷，还是多穿些吧。”
“本宫又不是娇气的小郡主。”
是连思澄的声音。
我转过身，连思澄一身单薄的红衣，腰间佩剑，身后的丫头正是方才来殿里‘警告’的那位。
连思澄看到我，眉头轻扬：“不让你走你还真不走？这么听话？”
“连姑娘。”反正她之前也这般叫我，“连姑娘怎么没去宴会，反而来这山寺中寻我开心？”
她身边的丫鬟刚想开口反驳我，就被她伸手拦下：“那你怎么不去，你不是太子妃么？”
“我身体不好，殿下应是怕人多让我不舒服。”
“哦？”连思澄语气淡淡的，“真是娇气。”
我还没开口，云晟便道：“嫂嫂自然比不上自幼习武的娘娘。”
“你一直如此？”连思澄反而不搭理云晟，那张艳丽如山茶的脸对着我，她的眼神很奇怪，她在探究…我吗？
我跟她不是不认识吗？
我心中有疑惑，但还是道：“我不记得。”
“不记得？”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先前生病，前半生忘的差不多了。”
“…那还真是好运。”连思澄嘴角上扬，我却看不出来她有丝毫愉快，她道：“多少人想忘还忘不掉呢，太子妃到真是个好运的人。”
这话一时间让我有种她在阴阳怪气我的错觉，可她神情又不似故意这般。
“我倒不觉得是好运。”
“哦？”
我把目光挪向远处：“有些东西是不能忘的啊。”遗忘之后去拼命记起的时光，亦或者永远无法记起的余生，才是最漫长而痛苦的。
谁知连思澄却轻笑一声：“没想到南岳太子妃年纪不大便老气横秋。”
她念出‘南岳太子妃’这称呼时，语调加重，仿佛是在嘴里囫囵过了几遍才说出口：“怎的他待你不好？”
“殿下待我极好。”若是像左权御那般还叫不好的话，这世间怕是没什么是最好的了。
“极好的…”连思澄向我走进两步，我只得又对上她的目光，她眼中的凌厉让我有些许不自在：“…连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