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温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目光，背后毛毛的，强忍住不适，对仍然僵着不动的红衣使女说：“现在可以参加晚宴了吗？”

红衣使女鞠了一躬，道：“请客人和客人的朋友们随我来，红衣皇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科温跟泽维尔并排走在最前面，阿格莱娅和星河、俞疏月跟在他们之后，其他人则跟在最后，那些域民似乎不仅惧怕红衣使女，还同样惧怕红衣皇后，被TFR劝了很久才勉强跟上来。

科温注意到那些红衣使女行动似乎很不方便，四肢僵硬，一列使女步伐却都出奇地一致，步子大小，频率几乎一模一样。

这里走廊的地面上居然也铺着红白两色石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科温觉得越往前走，地上红砖的光泽就越诱人。红衣使女停在一扇比刚才更大的门前，门上绘着一朵巨大的红玫瑰，科温觉得自从第一眼看到这朵玫瑰起，就移不开眼了。门上的玫瑰似乎在一层一层地绽开花瓣，这花瓣似乎有无数层，看也看不完......

他的肩膀被人剧烈地摇晃着，科温看到一双金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这眼睛离他这样近，他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掺杂着的坚定、焦急、关怀的复杂情感。这眼睛这样美丽，像域内那种散发着金芒的荧时花。

科温有一瞬以为自己陷入了那朵玫瑰的幻境里，直到泽维尔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动作轻柔地，像是要抚落TFR基地玫瑰园里，粘在花瓣上的一点寒霜。泽维尔在他耳边低声说：“那朵花有问题，不要看。”

科温感觉泽维尔覆着他眼睛的那只手略微用力，另一只手毫无征兆地环上了科温的腰，泽维尔将他往怀里一带，科温的下巴碰到了泽维尔宽阔的胸膛，吓得一哆嗦，僵住身体，一动不动。泽维尔也没好到哪里去，僵直身体，站得笔挺，他用眼神催促那名领头的红衣使女，眼中的金芒还未收敛，显得他双眸凌厉几份。

阿格莱娅蹙了蹙眉，似乎想提醒些什么，又止住了。

那扇巨门旁，还是钉着一方棋盘，红衣使女转动了其中一枚红棋子，巨门从中间缓缓拉开。

泽维尔放开了科温，科温正想问泽维尔那朵花有什么古怪，在看到这间宴会厅时，呼吸都凝滞了，这间宴会厅的地板全部都是血红色的。这红色光泽异常鲜艳，置身其中，就像跌入了某种怪物的血盆大口，后面已经有域民在颤抖了。

红衣使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科温注意到宴会厅中央是一张比TFR基地餐桌还长的大桌子。桌前并没有坐人，红衣使女将他带到这张桌子的最末端，示意他坐下。桌上早就准备好了大鱼大肉、美酒珍馐，科温在管委会这么多年学来的丰富理论知识告诉他，这些必定是不能随便享用的。

科温面对一桌美食，佁然不动。红衣使女见他落座就侍立在一旁，也没有催促他进食的意思。泽维尔倒是百无禁忌，挑科温旁边那个位置坐下来，倒了一杯酒，饮了一小口。

“首席阁下，这个可以喝？”科温疑惑地小声问道。

泽维尔：“红衣皇后请我们参加晚宴，参加晚宴必定是要吃东西的。”说罢，泽维尔示意阿格莱娅招呼缩在门外的域民们进来落座，他们大多极其抗拒，TFR众人见阿格莱娅下指令，也都劝说着，星河和他们相处得久，阿格莱娅惯常会安抚民心，众人好不容易才把众域民劝了进来。泽维尔见阿格莱娅安排得当，转头来耐心向科温解释道：“特别一级以下的‘摘星阁’不会说慌，所以这里的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违背，这一点你应该学过，就不过多解释了。‘摘星阁’大多血腥恐怖，最能干扰心智，有时需大着胆子，无视这些干扰。”

真是没见过在“摘星阁”里还这么猖狂的域民，果然是首席阁下！科温内心暗道，看着他英明神武的首席阁下，目光愈发崇敬。

泽维尔看着科温这略显炽热的目光，呆愣一瞬，旋即恢复自然，继续道：“看似只要在‘摘星阁’里足够听话，就可以多活几天，其实不然，且不说许多域民不敢照做，另有许多指令是无形的，一旦没有注意到，做了有违指令的事，就出问题了。”

科温收起过分炽热的目光，进入学习状态，不解道：“具体会有什么‘无形的指令’？”

“ 刚才那八个房间，是我授意TFR三两人一间分配，确保没有一间空余。但按常理说，所有TFR聚集在一起更利于御敌。你可知道原因？”泽维尔循循善诱道。

“嗯？”科温眼神中透露出茫然。

“‘摘星阁’设置这么多房间目的就是为了分散被困者，大约每晚随机房间遭遇袭击。可能一，袭击搭配其他规则，同时满足条件则产生，为强制规则；可能二，袭击本身非强制规则，有可能避过。这是无数摘星人遭遇无数‘摘星阁’总结出的规律。”

“所以房间分配，关乎一道不可逾越的强制规则。如果无视‘摘星阁’分散被困者意图，强行将多个被困者聚集，有可能触发其他规则，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与此相比，可以避开的随机袭击更加值得选择。”

强制规则由星轨控制，无论作用者实力强大与否，几乎无法避开，除非以一击之力，暴力破坏掉整个“摘星阁”。触发强制死亡规则，便是必死无疑。

科温有些窘迫，他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多。管委会对“摘星阁”的资料管控极其严格，即使是被重点培养的准战士科温和辉耀，在成为正式战士之前也无法调阅。日常学习中，管委会准战士只能看到“摘星阁”极其粗浅的信息。毕竟管委会对“摘星阁”的研究并不算深入，还停留在统计层面。更深入的信息需要配合实例讲解，这直接导致大部分准战士都是在获得正式战士资格，成为摘星人之后才逐渐跟着前辈了解“摘星阁”。

几个月之前刚获得正式战士认证，现在暂时加入TFR的科温，理论上来说已经是职业摘星人了。

科温听到泽维尔的解释，感到有些懊恼，自嘲道自己居然需要前首席阁下亲自耐心教导，如果是辉耀，想必已经自学熟悉星轨规则了。

“管委会培养的战士一向是战斗理论丰富，缺乏实践经验，你不用自责。” 泽维尔看见他沮丧神情，安慰道。

科温闻言惊讶地瞥了他一眼，眸中清澈如洗。猝不及防撞见泽维尔罕见温和的目光，科温垂下脑袋，转移话题道：“首席阁下，菜可以动吗？”说着便看见泽维尔切下一小块牛排，放进口中，取出餐巾，优雅地揩了揩嘴角。

泽维尔唇上沾了一点黑椒味的酱汁，显得他饱满的唇更加殷红，科温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心道这样的首席阁下看起来能吃人。

泽维尔喉咙上下滚动，咽下那块肉，向科温道：“菜品里是什么，一般难以确定。六级‘摘星阁’不至于低劣到在菜里下毒，不过如果吃到些奇怪的东西，就实在有些倒胃口了。”

科温手里握着的餐叉刚刚叉起一小块“鹅肉”，闻言脸都变色了。他望着“鹅肉”大眼瞪小眼，鼓了鼓腮帮子，暗自打气。既然首席阁下可以吃，他也可以！科温缓慢地将它凑近，视死如归般看着它，闭了闭眼，送入口中。

一边的F组沈默从坐下来开始就在观察科温和泽维尔两人，生怕泽维尔犯毛病，跟新人相处不善。他看到的科温，慢条斯理地肢解着面前的一盘烤鹅，将叉子上的烤鹅肉放入口中，不徐不疾，斯文优雅，最后还闭上眼睛，陶醉于品尝美食的刺激。他无意识地点点头，暗道现在管委会的系统教育就是好啊，管委会的年轻人看着就讨喜。

直到科温“优雅”地吃完一半只烤鹅，红衣皇后都没有出场。

洋红色长发梳成麻花辫的F组俞疏月问那名红衣使女道：“红衣皇后怎么还没有到？”她靠着椅背，晃了晃椅子，“她不是讨厌她的客人迟到吗，怎么自己也迟到？”

红衣使女：“......”

到底谁才是主人......

阿格莱娅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

红衣使女简单的脑子似乎无法处理信息量如此大，充满挑衅的话，僵了半天才说：“红衣皇后随后就到。”

俞疏月哼了一声——作为宴会的主人，这红衣皇后也好意思迟到。

红衣使女：“......”

巨门外突然走进来两列红衣使女。

科温不由得坐直了，紧紧得盯着那两列使女，宴会厅内谈论声小了很多，气氛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在这层表面上的平和后又有些剑拔弩张。

两列红衣使女后，跟着一个红色身影，想必就是那位红衣皇后了。

一行人走得极缓，众人屏息敛声许久，才靠近一点。

科温皱了皱眉头，暗道：奇怪，这个不像是所谓的“红衣皇后”，看这个身形更像是个小孩。”

泽维尔同样眉头紧锁着，就目前来看，这小孩儿是第一次在这个“摘星阁”里出现。

那小孩向众人走近，还是只能看见个影子，这人身材偏瘦，个头却还算高。实在奇怪，这明明不是小孩，但他在远处时，众人都出现里他是小孩子的错觉。

红衣皇后在长桌另一端坐下，那人脸上覆着一面金箔打制的面具，只露出鼻尖和下巴，那犹如清冰与汉白玉雕琢的面容，也分明就属于成年男子。“他”披着冗长的红披风，从衣角漫上来金色的花纹，衬衫领口缀着一枚血红色玛瑙石，额间也系着一块，浅金色齐耳短发上戴着硕大的玫瑰花环——玫瑰花还带着露珠，分明是新鲜的，玫瑰花枝簇拥着一顶精致的皇冠。

泽维尔瞳孔骤缩，视线扫过那人影，蹙了蹙眉，不过两秒，又恢复了淡定神色。

那人衣着与科温有些相似，不过“他”衣着要再华丽些，肩上粉红绢花垂下几缕银线穿成的水晶链子，也是一身白西装，金色暗纹。科温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他不信这是巧合，心中涌起一丝诡异的情绪。

那人身旁的红衣使女开口：“红衣皇后已到，晚宴正式开始。”嗓音尖细，像是用指甲挠墙，科温忍不住“嘶”一声，捂住耳朵。

红衣皇后已到？哪儿呢？众人四下张望，最终目光聚焦于中间的红衣人。难不成是这个红衣人？可“他”明明是男性……众人心中涌起丝丝疑虑。

红衣皇后做了个“请慢用”的手势，“他”举手投足间像极了一位贵公子，却偏偏有个红衣皇后的古怪头衔。

众人实在无法在这样一位红衣皇后面前面不改色地进食，又怕惹恼了这位皇后，各个都面面相觑，不动声色地搁下筷子。

红衣皇后还在优雅地用刀叉享用着面前的一碟牛排，听见宴会厅里刀叉相撞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逐渐消失。红衣皇后抬眸，冲一桌人勾了勾唇角——如果不是这面金面具，这或许会是一个温和的笑。

但是此刻众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名红衣使女又道：“红衣皇后问各位，这饭菜是否可口？可有招待不周？”奇怪……科温暗道，此时的红衣皇后与红衣使女并不像摘星阁的机械产物，像是个真正的人，居然能感受到众人这种细微的情绪。

域民们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埋着头微微颤抖。

沈默冷静道：“并没有，红衣皇后的招待很周到。”

“既然周到，那么尊贵的客人的朋友们为什么不继续享用？”

那名使女声调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像木偶一般，但这话有种莫名的逼人。

俞疏月嘟囔着：“饱了。”

红衣使女：......

又一位红衣使女被这位F组组员噎得无话可说。

阿格莱娅拿起刀叉，压低嗓音道：“继续，不会有事。”众人没有俞疏月那样敢与红衣使女和红衣皇后正面“驳斥”的勇气，只好缓缓抬起餐刀餐叉，多少装了个样子。

几个域民还是神志不清的，呆呆坐着，也不吃东西。红衣皇后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星河摘了一串葡萄，放在白瓷盘上，向他们推去，红衣皇后才移开了眼神。

半晌，红衣皇后取了一方丝帕，揩了揩嘴唇，看上去像是吃完了。

“红衣皇后非常喜欢和尊贵的客人一起享用美餐，现在客人和他的朋友们可以去休息了，但是”一向表情僵硬的红衣使女突然笑了，“红衣皇后不喜欢会半夜离开房间，在城堡里随意走动的朋友。”这根本不需要她说，谁乐意大半夜在这个鬼地方乱逛？

宴会厅刚才还紧闭着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众人鱼贯而出，除去TFR，只有星河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这一回只有那名领头的红衣使女带领着他们。

这座城堡设计的像迷宫一样，走过不知道几条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