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不认?”
地上的男人蜷缩着,像蛆虫一样扭来扭去,嘴中“咕咕”乱叫。
一身标志性黑底金边制服的花体x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小心将那人口中含着的破布夹了出来,厌恶地扔向一边,“抱歉,忘了把它拿出来了。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
那人极力挣扎着,胡乱重复:“不是我,我没有,一定不是我……”
泽维尔冷笑一声,一脚踢到他小腹上,拍了拍手,站起来,顺手抹了一把脸上划出的的血痕。“废物。”泽维尔用两个字总结。
一旁穿着曳地黑色长裙,眼前厚厚绑着绷带的阿格莱娅叹道:“x,义父说管委会高层对你暴力执法的行为颇有微词。”花体x唇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以惯常的强硬态度道:“有本事就让我卸任,或者叫TFR并入缉查署,他们以为域内摘星人很多?”
阿格莱娅无奈道:“注意点分寸对TFR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部分新晋委员认为泛滥的摘星阁让TFR这些年权利膨胀。”
科温从帕特农神庙的巨大阴影中走出来,尴尬地笑了笑:“首席阁下,阿格莱娅前辈,我没有故意偷听。”他有些窘迫,作为委员会的候补成员,一上来就听到高层这种矛盾。阿格莱娅温和地笑了笑,以示不介意。随即默默叹气,她一向认为,过于强硬的态度并不能维持TFR与管委会的关系。
x从废墟上跳下来,将额前发丝撩到耳后,猎鹰似的审视目光打量了科温一圈,问阿格莱娅:“这位是?”阿格莱娅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新一代大法官,科温,代号c,他和‘极光使者’辉耀是管委会最年轻一代的战士。义父安排科温在TFR历练一段时间,至于之后的发展方向,是继续待在管委会,还是加入TFR,要看他自己的想法。”听到某处花体x眸光一凝,重新看向科温,随即神色恢复正常,微微颔首,伸出右手,与科温握了握,“首席,泽维尔。”“极光使者”辉耀在TFR和管委会内部相当出名,经阿格莱娅介绍,泽维尔已经知道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大致实力。
科温礼貌道:“泽维尔阁下,很高兴能见到您,我小时候经常听关于您的传说。”
阿格莱娅赞许道:“一对兄弟,一个是大法官 ,一个是‘极光使者’,了不得。”说着,拎鸡仔一样抓起还躺在地上的人,“x你记得带新人熟悉一下TFR,我就走啦”
泽维尔冲科温道:“你需要更了解TFR。”说罢,转身向摘星阁溃散后显现出来的黑色森林深处走去,科温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看来首席阁下并不打算传送回TFR基地,而是要带自己走一趟去基地的路了,科温心道。泽维尔克制地没有再打量身旁的年轻人,沉声介绍TFR的基本情况。
其实这些科温早就知道了,但还是耐心听着,思绪飘忽。泽维尔语速不紧不慢,饶是如此,一个小时后还是讲述完毕了。科温对首席阁下骤然停下讲述极其不适应,再加上在长辈面前的羞涩,感到有些尴尬,轻轻瞥了一眼首席阁下严肃的侧颜,按捺住心中的胆怯,努力跟上泽维尔极快的步伐。
两人都是管委会认定的正式战士,脚程比普通域内居民快得多,此次目标摘星阁又极近,半天后,科温终于能远远望见TFR基地了,心中窃喜终于不用和首席阁下如此窒息地并行。泽维尔瞥见他肉眼可见的喜悦神情,眸色晦暗不明。
TFR基地坐落在一方巨湖之上,位于域内的核心地带。巨湖漆黑一片,蒸腾着黑色的雾气,像是野兽狰狞的巨口。基地本体则是一幢巨大的别墅,甚至可以说是城堡,可以看出别墅的设计者品味极好。整栋别墅在黑暗中不显阴森,而是显得宁静优雅,石壁上绘着金色的荧时花,闪着荧荧光芒,荧时花是TFR的象征。之所以说是别墅而不是城堡,则是因为整栋建筑是一个整体,没有院落和空地,很适合御敌。
踏入别墅内,泽维尔突然停下脚步,吩咐科温在玄关直通的小会客室稍作休息,自己则匆匆离去。科温看着首席略显匆忙的背影,疑惑地在会客室内的小沙发上坐下,回味着这半天的见闻。片刻,他喃喃道:“传闻中的首席阁下不应该性格古怪恶劣吗……”
基地四楼,维泽尔的卧室内。
这是整个基地最华丽考究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漆黑的湖面。
维泽尔本人此刻正靠着他那张酒红色的长沙发,随手将高脚杯中的酒倒在毛绒地毯上。他眯着眼,“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
“你又血瞳了,x。”阿格莱娅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
“嗯。”眼前雾气氤氲,浓得化不开,“这次间隔12个小时。”
阿格莱娅自然也是看不见的,刚才她进来许久,泽维尔都没有觉察到,她才知道此时泽维尔也是看不见的。阿格莱娅瞎的时候是真瞎,泽维尔比她幸运,虽然是半瞎,发作时却能凭借瞳术分辨实物。
瞳术视物,看不见具象的事物,却能看见事物的气息,譬如他看阿格莱娅,就是兰草。
“x,现在我完全无法控制,再也看不到光亮了。”阿格莱娅眼前微微浸湿,唇角却依然带着微笑:“x,我要退出F组了,刚好可以由科温代替我的位置。”
窗上映出泽维尔的脸,眉头紧锁。他记性一向很好,记得二十年前阿格莱娅曾有一段骄傲的少年时光,她天资过人,体魄强健,是管委会数一二的青年才俊,更难得的是她可以时刻清醒的头脑和沉静克制的品格。她朝气蓬勃,比现在还要明艳美丽。他们义父夏谷先生疼爱她,比泽维尔更甚。
可是一个人的自尊也可以如此轻易地被毁掉。二十年前那任务中,前任首席救下她的命,却没能护住她的眼睛,她在无数个夜里等待自己完全沦为一个瞎子,这是一场漫长的凌迟。没有将她的现状公之于众,是泽维尔所能为她留下的最后尊严,至今只有夏谷先生以及TFR了解那么一星点。
泽维尔应下她,心情复杂。
二十年前的灾难带给TFR发展的机会,也让整个域内迎来属于新一任首席战士泽维尔的时代,却让阿格莱娅这位TFR组织的奠基人,倒在黎明之前。倒在黎明之前的似乎不止阿格莱娅,泽维尔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洁白的模糊身影。
阿格莱娅退出去。
泽维尔转身在窗头柜上摸索片刻,翻出副金丝边眼镜戴上,闪着妖异红光的血瞳又恢复复了往日的墨色。
TFR圆桌会议室内。
TFR圆桌会议,因TFR会议室桌子是圈形而得名。
TFR除泽维尔,阿格莱娅外,九个人依次落座,不知道谁搬进来一大箱饼干,会议室短暂地成为了TFR基层组员茶话会。TFR记录员兼资料处主任,S组言攸同志推了推眼镜,神秘兮兮地说:“上回给你们说过的那个从管委会嫁过来的‘二公主’记得不?”
TFR这群人都是从小被管委会养大的,成年之后“独立成家”,成了管委会的雇佣兵,管委会算是他们“娘家”。TFR内部有时自称“一家十一口”泽维尔是大家长,TFR“爹”一样的人物,阿格莱娅是大姐,毕竟“长姐如母”嘛,TFR九个“小孩子”常常叹息自己什么时候能有个“娘”,让阿格莱娅放下打理家务的重担。而管委会新一代的高材生科温,显然很适合此类工作。
按理说管委会会定期向TFR派遣年轻战士,但由于管委会后来培养的战士,还未决定去管委会还是TFR,就大都在二十年前的那一场特殊任中逝世了,管委会自己都人手不足,所以至今TFR都没有收到管委会派来的新“养子”。
科温要来的消息在TFR插了翅膀似的,再加上“万事通”言攸一番传播,九个孩子似平看到希望。科温据说还是要作为泽维尔的副手,这不就是管委会“嫁”过来和亲的公主吗?
管委会长期对科温实行极强的保密措施,TFR也是因为他要来才得知这位大法官的名讳,至于这位大法官是男是女,不得而知。
言攸的解释是:“这么文静的名字,肯定是个小姑娘呀,小姑娘心思细,最适合搞后勤了。”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众人立刻坐定,内心默默雀跃着,静等着一睹科温“芳容”。
是阿格莱娅,她身后跟着个黑衣的高佻身影,此人脸被斗篷投下的阴影遮着,加上会议室为阿格莱娅设计的黑暗环境,根本看不清长相。不过“她”散落的一点点泛着清辉的发丝若隐若现,仿佛印证了一众人的猜测。
下一秒,科温顺势摘下斗篷,用独属于男子的噪言音道:“各位前辈们好,我是夏谷先生的门生,我叫科温。”
“科温的代号是c。”阿格莱娅补充道。
言攸有些愕然,随即失望地摇了摇头。
阿格莱娅见各位组员对新成员很感兴趣,笑道:“大家欢科温,他以后会代替我在F组的位置,也就是x的副手。”阿格莱娅冲科温笑了笑: “TFR为你的加入而荣幸,祝贺你,我听义父说你前不久才二十岁,我相信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成年礼。”
科温向阿格莱娅鞠躬,以示尊敬,坐到全会议室唯一空置的座位上,离泽维尔有些近,想到与首席阁下相处的无所适从,他挪了挪,与泽维尔拉出些距离。
这点小动作泽维尔自然注意到了,他偏头看着科温,见他专注地望着似乎还有话说的阿格莱娅,便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今天处理的五级摘星阁,不算难,但是很有意思。”阿格莱娅开口。
言攸抓了支钢笔,翻开TFR记录工作的大皮面本:“阿格莱娅,什么样的摘星阁?”“场景是帕特农神庙,误入的域民会被当作祭品,帮祭司找到童贞少女献祭,才能出去,不然从最年轻的女性开始,一天自动献祭一个,我和首席赶到的时候,死了一个女婴,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和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少妇。”
言攸记录空当还不忘问道:“缔造它的人找到了吗?”
“很遗憾没有,只找到了只替罪羊,那人顶多算个从犯。”
“怎么说?”
阿格莱娅笑了笑,没有答话,反而是温柔地盯着科温。科温知道这是阿格莱娅前辈在考校自己,硬着头皮道:“那个摘星阁并不十分凶险,但是精致程度让人瞠目结舌,至少不是一个似乎是文盲的……呃,中年人所能缔造的,背后必定还有其他人,或者是团伙。” 科温越想越觉得怪异,好像一团凌乱的毛线团,找不到线头在哪里,他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提到“中年人”,科温其实不太能说出口,自小在域内长大的孩子,容貌会定格在二十岁,永不衰老,TFR最小的成员,T组戚晏都三十八岁了,除他自己以外,都算是“中年”了,这样说出来其实很不礼貌。
不过泽维尔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道:“那人已经押至管委会了,后续S组要紧时间调查,今天就到这里吧。”
“等等,那人有三道咒枷。”科温突然道,他好像找到线头了。众人脸色都变了,域内一个人天生只会带着一道咒枷,手上沾一条人命就会多一道,多出的咒枷可以转让给他人。
死了三个人,多了三道咒枷,若那人背后还有其他人,“他”又为什么给这个平平无奇的人三道咒枷?要知道,咒枷在域内和一条命没什么区别,怎么会白白让给他人。是因为对暗处那人来说,三道咒枷,三条人命并不算什么,还是因为“他”并不为咒枷,“他”谋求的是别的什么东西?如果“他”没有达到目的,会不会建造更多这样的摘星阁?
泽维尔执行这次任务时,放出大火,大火焚尽了那个人的所有咒枷,现在早就没有证据了。
“你确定没有看错?”阿格莱娅怀着一丝希望问道。“前辈,请相信我作为正式战士的记忆力和洞察力。”科温正色道。
阿格莱娅面色凝重:“诸位,恐怕这件事需要重新考量了,言攸和疏月,一天二十四小时轮班守住星象仪 ,文蔚把一年内所有记录册都翻一遍——找级别低但是和本次目标相似的。”
角落里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姑娘问道:“挑出来之后要上报管委会吗?”想必她就是蓝文蔚了。
“翻卷宗工作量比较大,上报管委会的事我去做。”阿格莱娅转身看着泽维尔:“x,可以散会了吗?”泽维尔颔首道:“可以。”阿格莱娅办事一向合理,她主持会议的时候泽维尔没有什么补充的必要。
泽维尔偏头看科温,科温额上几缕碎发,随意低垂着,投下的阴影盖住半边脸,眼帘也低垂着,长长久久睫毛遮蔽了另一半。只能看见饱满的唇,紧张地紧抿着。科温的五官很立体,鼻梁是挺的,眼窝深陷,阿格莱娅说他常年待在域内,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