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秦阮有些疑惑，他从男人的身后走出来一点，却又被男人往里按了按。

付淼闭眼，想要再确认一下，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回头看去，身后郁郁葱葱，花木丛生，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什么了？”秦阮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所以你能感受到什么？”

“我不用眼睛，就能看到东西。”付淼说，看着男人和秦阮，他们的容貌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个男人的眼睛颜色很浅，有些偏向银灰色，会让人误以为他是盲人的程度。

秦阮有些没有理解，他问：“具体是看到什么？”

“可以看到所有静止的东西。”付淼感受了一下，他又犹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很奇怪的视觉，他感受到身后静止的花丛忽隐忽现，如果他能感受的只有静止的东西，那就说明，有东西在花丛中穿行带动了花木，行动并不快。

“有东西过来了，你们在花园有养什么东西吗？”付淼问。

秦阮想了想，说：“这里有小兔子。”

“兔子有多大？”付淼没见过兔子，第一想法是兔子是秦阮养的异宠。

“这么大。”秦阮双手合靠，做了一个托举的动作，兔子很小，可以放在手上。

那就不是兔子，也不是宠物，是有人过来了？但正常人不应该从花丛里挤过来，付淼心脏猛地快速跳动了起来，他想到了袭击他的那只怪物，他立刻就要喊人赶快离开，就见有一个人走进了花亭，悄无声息，秦阮和他的父亲都没有察觉到。

那人一头金色长发在日光下仿佛在散发着淡淡的柔光，清风拂过，吹起了他绑发的蓝色飘带，付淼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的脸上，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停跳了一拍，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被容貌惊艳是在见到秦阮的时候，第二次便是现在。

那是一张比秦阮少了许多攻击性的亲和面容，很少有人能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对他升起防备。

紧接着付淼便与碧空如洗的蓝色双眸对视，那人静默地与他对视，似乎并不惊讶他的出现。

付淼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到任何情绪，但随着那人的眉头蹙起，压迫感如山倒而来。

对方不惊讶他的出现，但对他的出现还是有所不悦。

似乎察觉到付淼视线的不对，秦阮也回了头，当看到那人的时候，秦阮慌张地看了付淼一眼，他抱紧了自己父亲的手臂：“舅舅……”

对方应了一声，然后抬手敲了敲身边的柱子，他说：“你们回去。”

下一瞬，花亭颜色一变，原本还有实质不透明的亭子变成了流动的水哗啦一声坠地，随后又有意识般向付淼汹涌而来。

秦阮的父亲一把扛起了秦阮就往一个方向跑了。

付淼脸色一变，下意识后退想逃，可他转身一瞬，一道影子罩头落下，那个高大的怪物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他险些撞上去。

水流从他的脚下流过，忽然拔高，化作一面水墙挡在他和怪物之间，一只手也钩住他的后衣领，将他向后带一步。

“你也回去。”

这句话仿佛某种言灵，他骤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顺着那只手的用力方向倒下，而身后拉他的人错开一步从他身侧走出，任由他倒下。

但付淼感觉自己倒下的速度有些不同寻常，他视野的余光看到了自己的手臂，比之前更加透明，甚至开始变形，似乎在被水墙所吸引，挣扎着从他的身体脱离。

那一瞬间他便明白了，他的身体是那些拥有拟态能力的收集器组成的。

但是为什么？

没时间让他思考，视野又逐渐被紫色攀附侵占，蓝天被挤走，耳边传来秦阮慌张叫喊他名字的声音。

“嗡——”突如其来的寂静令他一阵耳鸣。

满目紫色变暗，瞬息之间，便什么颜色也感受不到了，他意识飘晃沉浮，似大海之上的一叶孤舟，不知今夕何夕。

“付淼！”有声音极远传来，如闷钟一揰，付淼一个机灵，眼前白光大震，刺得他眼睛一痛。

“付淼，你还好吧？”声音由远及近，落在了耳旁，触觉渐渐回归，他感受到有人扶着他的肩膀，身体靠在一个人的怀里。

“啊……”付淼仿佛没有使用过这具身体，每一块肌肉都不听使唤，他费劲从嗓子眼挤出一点声音，抬了抬眼皮，看到了前方的宿舍楼和一旁的切尔西。

“终于醒了。”切尔西紧张地盯着他，叫他清醒过来松了一口气，她担忧问道：“刚刚吓死我们了，你突然倒地昏迷，我们以为谁攻击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的确是被攻击了，付淼挪动了一下胳膊，适应着身体，心里想着他突然出现在秦阮家，用收集器组合的身体都没有这么生涩。

“我见到了秦阮。”付淼自己坐了起来，他说。

切尔西愣了一下：“啊？什么？你做梦了吗？”

付淼想问他们没有看到那么大一个怪物吗？但回忆他们反应，应该是没有的，他没有力气废话，吐出了一口气。

“有点一言难尽。”付淼试着站起来，付瑜扶着他，他想起什么，摸了摸身上，检测器不见了，他看向切尔西，问道：“检测器呢？”

“你的检测器摔坏了，你砸它了吗？”切尔西拎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四分五裂的仪器。

付淼没有急着解释，他问：“你们有什么收获吗？”

“我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能量粒子，可能就是我们想要的，不过详细的我们回去再说。”切尔西说，他左右看了看，皱着眉道：“你这个地方给我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付淼抬了抬腿，问：“我们要和刚刚进来的那样出去吗？”

“你现在能做到吗？”切尔西打量了他全身一遍，说道：“那些机器人应该还在找我们。”

付瑜说：“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闯关，那些机器人应该已经上报了，这会儿门口肯定有人守着我们。”

付淼问：“那我们要找别的出口吗？”

“不用，我们进来的时候又没有挡脸，我们就算今天逃过了，晚些时候他们可能还会来酒店抓我们。”切尔西摆摆手，道：“这样也好，省得我们再费劲逃。”

付淼没有说话，跟着两人慢悠悠地走着，他们没有拿出代步车，一边走一边讨论着他们今天的收获，付淼听不懂，便没有强行参与，他漫无目的地扫视路边的造景，想起自己方才经历的那一切，有些分不清真假，他想查一下，又想起自己的终端机已经坏了，他迟疑了一下，道：“我想去买一个终端机。”

“终端机？你要自己买？”切尔西看了付淼的手腕一眼，她并不知道付淼的终端是怎么坏的，也没有多问，只是思索了一下，道：“据我所知，你的终端机应该是付瑛送给你的吧。”

“嗯。”付淼点了一下头，他的终端机是付瑛托人送来了，在损坏之前，他一直没想过这个终端机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想来那应该是特制的。

“付瑛和亚希彼斯那边的关系很紧密，你的终端机应该是出自那里。”付瑜看着远方，他说：“只有亚希彼斯自己出品的终端机可以加载那些奇怪的系统，你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可以等一等，他们应该会再送你一个终端机。”

“我只是想查一个人。”付淼的确没有什么急切的需求，他看向付瑜：“奇怪的系统？怎么奇怪？”

“待会我把终端机借给你吧。”付瑜说道：“亚希彼斯有很多系统，他们不怎么和帝国的系统接洽，你知道01吗？”

“听过。”付淼说：“我听说亚希彼斯拉黑了01。”

“严格来说，01也属于亚希彼斯系系统，但它诞生于亚希彼斯之前，用的同一套底层代码，01可以说是亚希彼斯的前辈，是亚希彼斯的探路者，亚希彼斯是因为01而创造的，结果却拒绝了01。”

“什么意思？”付淼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这和他们之前的话题有什么关联。

付瑜说：“亚希彼斯的创造者，叫秦舟，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付淼没有说话，不知道这个人又和系统有什么关系，姓秦，是和秦阮有什么关系吗？

付瑜看他迷茫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内心不由生出一种疲惫感，他不太爱和人科普什么，但他要说的却需要一定的认知才能顺利地听明白，付淼知道得太少了，他需要一点点地去解释。

“01是最先成型的智慧型AI，它除了没有人类的躯体，和人类相差无几，在诞生的五十年后便彻底失去了控制，拥有了自我和绝对的自由，如果它为自己创造了一具人类的身体，没有人能够识破他的身份，但万幸，它并没有混入人类之中兴风作浪，而是创造了一个伪世界，诱惑人类意志进入它的伪世界享受永生。”付瑜说：“但即使是这样，它的影响也非常可怕。”

“渴望不死的人有一颗星球的人那么多。”切尔西插了一句：“那些人都是将死之人，即使只有一小撮的人相信01的永生世界，那也有可怕的十几亿人。”

付淼内心突了一下，他猛地想起了爸爸去世前提起01时那般向往的神情，爸爸是其中的一员吗？还有芙芙对01的评价，他抿了抿唇，压下那一丝古怪的情绪，问：“那和亚希彼斯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件事的消息来路可信度就不高了。”付瑜说：“传闻01曾经是跟在秦舟身边的，后来01自由后，便开始诱惑秦舟身边的人，秦舟不得已创造了亚希彼斯来拉黑01，并且创造了许多同系列的系统追捕在外游荡的01。”

“但其实系统【亚希彼斯】的智慧人格是在医院【亚希彼斯】建立之后诞生的。”切尔西补充，他说出自己的猜测和见解：“所以，我觉得秦舟的初衷应该只是建立医院，系统【亚希彼斯】是为了管理医院而诞生，拉黑01是顺带的，然后他发现系统【亚希彼斯】的能力过于单一，只有【医者】这一个能力，所以创造了更多子系统，这一类子系统几乎都具有一定的自我意志，也为了防止系统被01控制，它们无法加载进普通的终端机上。”

“听起来很厉害。”付淼垂眸，芙芙也是子系统，源自母系统亚希彼斯，亚希彼斯拉黑01应该也表明一定的非相同立场态度，能拉黑01也说明亚希彼斯的智慧程度和能力是持平的，它不需要在这一方面向往01，但芙芙表现的态度有点暧昧。

这是源于亚希彼斯的态度，还是芙芙自我意志的倾向呢？如果是前者，他在向往什么？01的自由吗？芙芙似乎有这个倾向。

“再说到‘奇怪’上，我见过几次亚希彼斯的子系统，它们太过人性化了，而且它们有相当一部分系统审美倾向人类，它们很多时候还会模拟出人类的样子，总给我一种，它们会成为人类的错觉，比01还让人毛骨悚然。”

芙芙倒是没有这种审美倾向，付淼有点不理解他的惊悚感，但他回忆一下和芙芙的相处，恍然想起，他也偶然会因为芙芙的话语而生出不适感。

“对了。”切尔西走到付淼的身边，她说：“秦舟就是秦阮的舅舅，你听他说起过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