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有些不理解吴祁这番话的意思，吴祁笑着从脚边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段青，段青将信将疑地接过，谨慎地瞥了吴祁一眼，吴祁支着下巴看着他：

“记得给我五星好评哦~”

段青慢慢打开文件，一眼就看到右下角自己的亲笔签名，签下这个名字的场景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段青带着好奇阅读文件，眉头一点点皱起。

委托人：段青

状态：车祸死亡

诉求：复仇、想要抛弃现有的枷锁体会放纵的人生，不想被道德所困

系统部评估：委托人此前未收取任何报酬与部门合作完成三次救赎任务（备注-任务对象：沈确、褚木、杜宥则）

系统部结论：交易允许进行，本次交易所需费用减少至任务期间委托人段青全部资产

协助方：编号0057系统（中文名：吴祁）

段青看着这些内容，段青想起沈确和自己讲过的故事，故事中的沈确备受霸凌，一个很好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当中，带着他走出黑暗之后又突然消失。

段青有点明白自己在沈确大学期间出现在他面前是他看向自己时迷茫的眼神中透着的那丝光亮。

段青伸手抚上文件左上角自己的照片，记忆来到那天和褚木在公司相对而坐，他想要和自己交换的照片。

当时他还在好奇褚木为什么会把那张他所珍视的照片递到自己手中，现在才想起来，原来那张照片本就是自己拍的，那照片中被自己吐槽过的衣服就是自己给他挑的。

至于杜宥则，段青看向窗外，大概就是这个时间，一个冰冷的雨夜，一把倾斜的伞和一个拥抱挽救了一条生命。

段青轻笑，原来自己这么早就已经和这些人见过了。

段青将文件推到一边，见吴祁还在支着下巴笑眼看着自己。

“我说相信我没错吧？你可是给他们带来二次生命的人，只是一点钱而已，要是这都拿不出来，我觉得可以直接拖出去砍了。”

段青看着吴祁邀功的模样，用好奇的表情缓声点出文件内容和他给自己提供的信息的偏差：

“文件说我需要支付的委托费是任务期间的工资，从我卡里基本挂零的数字可以看出来我有在支付委托费，所以说和那三个人索要的加起来能用亿做单位的钱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耍小心思了？”

吴祁毫不心虚：

“你为我打工得来的钱难道就不算是工资了吗？”

段青微微眯起眼睛，吴祁伸手将文件抽走：

“我也很不容易的好吗？委托费和我的报酬是成正比的，虽然系统局这边给你减价无可厚非，但是落到我身上来就有点伤人了。

再说了，钱财只是我协助你打破羞耻心的道具而已，只有目标明确你才能一点点挣脱道德束缚啊。

这个几乎零报酬的任务我用了四年时间，在沈确任务的时候我可是完全没有催促你，就是在引导你自己走出内心的道德枷锁，让你一点点意识到自己过于保守的心态只会让你活得很累，然后用杜宥则做过度让你尝到一点放纵的甜头，再用褚木为实验对象让你看清自己能做到的极致……

光是这些计划我就筹备了很久，整整四年时间，我搞点兼职挣点小钱无可厚非吧？”

吴祁越说越理直气壮，段青代入他想了想，觉得他确实有资格理直气壮。

“所以说那三个人只能算是工具人？之前对他们做出的所有举动都只是一场没有意义的过场？”

吴祁毫无心理负担地点头，然后用惊奇的眼神看着段青：

“不会你还有内心负担吧？按理说我这一套循序渐进的小连招下来你完全能变成一个变态啊。”

段青看了他一眼，吴祁立刻坐着身子嬉笑着敷衍：

“开个玩笑，你不就是觉得自己欺骗他们感情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嘛，这有什么呢？谁一辈子没有说过谎，说不定他们也瞒着你一件很大的事情呢？要是还是想不开就把恶名往我身上推呗，你也是被我骗了。”

段青还在思考着，吴祁已经拿上文件站起身来：

“好了，任务也完成了，看你也没有回原先世界的意愿，我也就没有留在这边的必要，就先走一步。”

说着朝门口走去，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却又顿住，转头看还坐在原位做思考状的段青，语气懒散地开口：

“虽然我没有义务非要这么做，但是谁让我人美心善呢，临走之前还是替那个蠢货说句好话吧，他呢，就是个没什么感情经历的小处男，对你的‘猛烈攻势’有点受不了，做出些有点过分的举动也很正常……”

段青抬头看他：

“你说褚木吗？他怎么样跟我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吴祁脸上露出点遗憾的神色：

“那没办法咯，你就当我在放屁吧。”

说完拉开门，一抬头差点撞上就快要贴在门上的杜宥则，在对方询问的眼神中侧开视线钻出门，对一旁的蒋松明道：

“带你去见你哥，然后我就能滚了。”

吴祁和蒋松明离开，杜宥则让护士把因为作死导致不能走下轮椅的沈确推走，然后走进房间，动作小心地坐在段青对面，语气柔和道：

“你……自由了。”

段青用略带探究的眼神看了杜宥则一眼，没有细究，只是点了点头：

“是啊。”

杜宥则坐在桌前动作隐蔽地观察着段青，慢慢开口：

“我准备换个地方住，或许你可以跟我离开，我们可以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开一家花店或者是画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受伤，会让你一直很快乐。”

段青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要思考他说得话，但是大脑运转有点缓慢。

他能从自己的情绪感受到吴祁确实很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委托，他变成了自己最想要成为的样子，有点贪心，但是又有贪心的权力。

段青不否认自己感到了一阵空虚，尘埃落定后的安静就是会让人怅然若失。

还是忙起来好，被来自不同的人强烈的感情包裹着应接不暇，假装被迫周旋于不同的人之中倍感疲惫，其实夜晚躺在床上思考白天发生的事情时心满意足，欣然入睡。

段青觉得这样的自己陌生又熟悉，在内心轻轻叹气后余光瞥见地面上被揉成一团的黄色便利贴，鬼使神差地，他弯腰将其拣起，然后慢慢展开，看到上面飞舞的字迹：

【又要变成虚伪的人了吗？好可惜，这次没办法心安理得了】

段青重新把便利贴揉成团装进口袋，在心里默默给吴祁扣了一分。

段青没有给杜宥则回复，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或者说他知道自己内心想法，但是也知道自己不能将这想法暴露。

段青表现出一丝疲惫，杜宥则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起身朝门外走去，关门的时候眼神依旧不舍地黏在段青身上，最后才不甘心地合上门。

杜宥则刚出门段青就收到了褚木的信息和沈确的视频电话，段青接通电话看着屏幕上凑近的一张委屈的脸。

“在做什么？”

沈确将电话高举，所以通过屏幕看向他的段青能感受到的是俯视视角，段青看着他单纯中带着讨好的眼神，只觉得心安理得。

“在想你啊。”

段青看着他，这才意识到此前他同自己说话一直是仰视的姿态，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自己的讨好，像一只被捡来的小野猫，用力地讨好主人，因为他知道，一旦主人生气，他就要重新走回那个瘆人的夜里。

错误的自我认知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名贵的宠物住在贫穷的主人家中，他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身价不菲，可以被很多人宠爱，他只知道主人是不能违背的信仰。

情话是爱人间相互慰藉，单方面蹩脚的情话也能让人得到别样的满足，段亲看着满眼期待的沈确，轻轻应了声：

“我有点累，想要休息一会，待会等我醒了再去找你。”

沈确笑得很甜：

“我也累了，我可以去你房间跟你一起睡吗？”

沈确眨巴着眼睛，段青柔声拒绝：

“不了，你在你病房好好休息吧，下次受伤了就要注意点，要听医生的话，要是即使就医但是又因为疏忽造成严重后果多可惜。”

沈确用力点头：

“我听学长的。”

段青笑着挂断电话，点开褚木发来的消息中。

【抱歉】

简单的两个字段青看了很久，其实按道理来说褚木不应该道歉，段青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悬空，看着消息栏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按下返回键。

眼下这样的情况中，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前的所作所为和当事人的内心想法，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放弃解释。

放下手机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他思考的问题已经不是如何成为一个不被注意的老实人，而是如何攫取更多视线，如何站在聚光灯之下，被争夺，但是又拥有绝对的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