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托米亚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奈尔已经习惯了和阿兹代伦公爵共处一室了。即便之前在公爵府的时候他也进去阿兹代伦的卧室几次,但总归是没有住下来过——而现在,他对于睡在公爵身边的小榻上这种事情也是见怪不怪了。
夜幕悄然降临,房间里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荡,一支无声之舞出演地火热。奈尔帮着阿兹代伦公爵将白日里摊开的书籍、信件归置整齐,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小榻旁,坐下,轻轻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伤口。
阿兹代伦留意到他的小动作,目光中闪过一丝游光:“今日是不是活动多了。”说着,他走到床边的矮柜前,取出一瓶药膏,“过来,再擦些药。”
闻言,奈尔乖顺地起身,走到公爵身边。他身姿挺拔而又肌理明显,身形修长,一袭简单的素色衬衫松垮地穿在身上,因着养伤多日未出门,小麦的肤色较平日显得白了一点。烛光映照着他略显凌乱的发丝,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反倒为他添了潇洒的韵味。
“也没有...”虽然没见纱布透红,但奈尔还是有些心虚。毕竟他今天早上是自己偷跑出去透气的,没想到路上遇见阿兹代伦公爵了,便把自己揪了回来。若是晚上再被他看见伤口开裂的话,那自己可就惨了。
“我小心没碰着这边肩膀,不会有事的。”奈尔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说道。
听见这话,阿兹代伦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说道:“我也不是不让你出去。只是那练剑场离这里太远了,日后别再跑那么远的地方。”
明白公爵不再计较这件事,奈尔立马点点头就坡下驴道:“嗯嗯,我会的,主人。”
将几根蜡烛与药膏一齐放在一旁的小桌上,阿兹代伦用手随意捋了一把自己的金发,让刚沐浴过后仍有些湿漉的碎发不至于遮挡视线。他拉过一把椅子来,示意奈尔坐下。
依言坐在公爵身旁,奈尔微微侧身,解开了衣衫领口的几颗扣子,露出受伤的肩膀,阿兹代伦轻柔地替他解开纱布——那伤口虽已开始愈合,却依旧透着几分狰狞。周边的肌肤仍然泛着红肿,缝合住皮肉的线头与他身上的纹身融为一片。阿兹代伦眉头轻皱,眼神暗了一暗。他先是用指腹轻轻触碰了下伤口周围,在确认没有脓液渗出之后才进行下一步。
奈尔看着公爵熟练地蘸取药膏,轻轻涂抹在自己的伤口处。那药膏的凉意沁入肌肤,接触伤口的瞬间,奈尔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这时阿兹代伦的另一只手立刻稳稳地扶住他的臂膀,令奈尔一时间感到心安。
“...还很疼吗。”阿兹代伦涂抹药膏的手法愈发轻柔了起来。
“还好,还好。”奈尔扯出了一个笑容出来,继续说道:“是这药膏太凉了,我一时间没适应而已。”
然而,阿兹代伦才不信他这鬼话:“疼得忍不了的话,就跟我说。”
一下子就被公爵大人识破了谎言,奈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好的,主人。”
随着药膏一点点均匀地覆盖住伤口,阿兹代伦的手指也在奈尔的肌肤上缓缓摩挲,似是想要将药效揉进肌理之中。公爵看着这一块肌肤上的纹身有些地方错了位,只可惜缝合的时候没能完全对其上去了......在那肩头的上面,赫然就是自己亲手烙印上去的家徽印记。他看了一眼那处,很快便移开了眼神,继续给奈尔上药着
奈尔只觉肩头一片酥麻,那触感顺着脊背一路蔓延。他低垂着眼眸,不敢直视阿兹代伦专注的神情。他那颗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似要挣脱而出,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和公爵靠的那么近了。
“好了,早点睡吧。”用手帕擦净了自己手上残留的药膏,阿兹代伦公爵又重新扯了洁白的纱布过来给他包扎好。
奈尔整理好衣衫,轻声道:“谢谢您,主人,又麻烦您为我上药。”
阿兹代伦微微摇头起身将药膏和纱布放回矮柜,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杯温水,递给奈尔道:“不必在意。你是我的奴隶,受了伤我自然会记挂在心的。”
奈尔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后,抬眼对上了阿兹代伦公爵——此时的公爵身着一袭墨色睡袍,衬得他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了起来。平日里束起的金发此刻松散开来,几缕垂落在脸颊旁,为他冷峻的面容添了些许柔和。
奈尔心中一动,不禁开口问道:“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再回您的领地?”
“再过半个月吧。等你的伤好到能坐马车了再说。”难忍困意,阿兹代伦公爵还是将好几个枕头塞在了奈尔睡着的那个小榻上。他总觉得那张小榻上睡得硬,但主仆有别,他又不能和奈尔睡在一起,只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表达着他自己的关切。
看着整整六个枕头齐齐摆在自己的床头,奈尔忍不住自己想要笑出来的冲动——他这张床才多小啊,就被摆了这么多枕头。
奈尔好不容易憋住笑意,朝阿兹代伦投去感激的目光道:“主人,这么多枕头,我都快没地儿躺了。”
阿兹代伦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你现在是我财产的一部分,除了任何差池都是对我的损伤。”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忍不住又扫向小榻,似是在确认是否真的足够舒适。
然而,这话却点醒了奈尔——他不由得想起了前几天与公爵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而且对方说的没错,自己就算再努力工作,也还不起对方的救命之恩。既然是对方的赏赐的话,那自己只管心安理得地接受就是了......谁叫他没有资格拒绝呢。
躺在公爵床边的那张榻上,说实话,这可已经比在奴隶们通住的床软多了......哦,那不应该叫做床,不过是在地上铺了个席褥而已。加上自己之前风餐露宿,睡惯了硬板床和地面,躺在这种软床上时奈尔还有些不适应。
唉......说好的由俭入奢易呢。他在自己心里瞎嘀咕道。
渐渐地,他听见主床那边传来阿兹代伦公爵规律的呼吸声,知道对方已经睡着了。房间里,烛火早已熄灭,唯余月光如水,透过轻薄的窗纱,倾洒在每一寸角落,勾勒出一片朦胧而静谧的景致。
奈尔躺在小榻上,却毫无睡意,他的目光在黑暗中轻轻游移,将这夜色中的一切尽收眼底。他不像公爵大人最近忙碌,自然也对方过早的困意。
微风透过窗棂的缝隙,悄悄潜入,轻轻拂动着窗帘,那轻柔的摆动如同夜的裙摆,翩翩起舞。窗外,庭院中的树木沙沙作响,像是在与风私语,偶尔几声夜鸟的啼鸣划破夜空,旋即又消散在这无边的寂静里——奈尔闭上眼睛,回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些事。
他觉得自己已经想开了,释然了,当一时的奴隶也是当,当一辈子的奴隶也是当。况且阿兹代伦公爵对他也还不错,吃穿用度都不吝啬......可不知为何,奈尔总还是觉得心里头堵得慌呢。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