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地下桥，远远就看见高高立起的广告牌以及乌央乌央围在大门口的人。准确来说，是几个和下单的客人差不多高的男人。
宋雨文津津有味啧了声，“他们的体型站成一排还真有压迫感。”
晓琪缓下车速，看着一群对她们傻笑的大男人后背一凉，反应过来这些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悠地一笑，“鱼老板没看见这幅光景还真是损失。”
正对着外面一排电线杆咔咔拍照的宋雨文表示质疑：她会错过这种嗑瓜子的好时机吗？
不得不说，孔明灯的长相实在是太出挑了，一排人望过去就属他最显眼——卷曲蓬松的棕发一看就是特意梳理过，柔顺地披在脑袋后面。他穿的无袖上衣，叉腰时胳膊受力在臂膀上凸显出几条泛青劲道的血管，鼓囊的肌肉被太阳晒着看着格外耀眼，就是缠在小臂上发灰的绷带有些影响帅感。
宋雨文熟络地打了个招呼，“哟渔夫，怎么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啊，挖池塘挖到地雷啦？”
对于各种调侃，孔明灯一看就是那种很玩得开的人，脸上依旧挂着平和的笑容，只是疑惑的目光朝她们来时的路看去，似乎是觉得视线不可及，又踮脚伸脖子地往路边走了两步。
“别看啦，没来，只有我们两个。”
凉飕飕的话吹得看热闹的人卸了力，意兴阑珊地扭着脸往回走，路过孔明灯时还同情地拍打着他的肩膀。
现实的话飘到孔明灯耳朵里，他也变了脸色，刚还明润的眼神瞬间阴凉，嘴角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他哦了声，没再多说什么，但表情却是一种很难品鉴的冷淡，细细看去还有对人的疏远，或者说陌生。
也想扭头走被旁边回信息的陆和鸣拽住了领子，“事处理了。”
“你弄，找他们也行。”被架住的人拧了两下没受伤的胳膊，潦草的动作满是不耐烦的信号。
看着他生冷的表情，宋雨文若有所思。
晓琪把送货单递给孔明灯，“清点过后在这里签字就好。鱼老板心情不好，这几天一直牙疼。”
她这话算是递了个台阶，除了孔明灯都不解地看向她，宋雨文更是惊悚，怎么也没想到最先叛变的是自己小姐妹。
牙疼？
涉及到鱼歌身体，孔明灯心中一抽，比起情绪的波动，他显然抓住了话语中的关键词，低垂的眉目辗转着，似乎是在思考，悠地站直身体，语气尽显担忧，“很严重？几天了？”
“快一周。”晓琪说了个大概日期，“我们把蛋糕放在门口？”
陆和鸣笑容和善，“这么多苦力在这哪用得着你们动手，我招两个人过来，不急的话进来参观参观？”
过来帮忙的人有在甜品店见过的柿子，也就是所谓的‘寿星’，还有另一个格外眼熟的小帅哥，见识过第一眼八卦的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打着招呼。
“在这也能看见，你业务可真广。”
“叫我二春就行，大家都这么叫，我今天也是过来玩的。”小帅哥说：“上次送到救助站的蛋糕太多了没吃完，我拿回去给海洋馆的同事分了，大家都找我要地址呢，也不知道给没给你们加上营业额。”
一提到营业额，宋雨文就想起那被遗忘的三十万，回过头看看蹲在门口玩石子的男人，意有所指地点点头，“加啊，鱼老板高兴坏了。”
二春没理解什么意思，也跟着笑了两声，“不过小鱼老板真没来啊，师父暗戳戳期待了好几天呢。”
“看出来了。”
眼前的院子很大，打眼望去都看不见墙边，虽然是土地，但走起路来却意外平整掀不起尘土，中间搭建的白色建筑看起来更是一尘不染，奶白色的墙壁比手里的奶油蛋糕还黏眼，一看就知道做了不少准备，更别说刚才路过其他人时还听见有人碎碎念说打扫卫生的话。
只可惜，被迎接的客人用着蹩脚的借口不愿意来。
“不过这么大院子，怎么看不见小狗啊。”
“在后院吧，只能从办公楼进去，怕跑丢了。不过刚送过来几只比较闹腾，怕伤到人师父就没让出来。”
宋雨文哦了声，眼珠一转，“原来你在海洋馆工作啊，听你喊师父，还以为你也当驯兽师呢。”
二春憨厚笑笑，“曾经我们都在海洋馆，叫顺口了就懒得改。”
海洋馆？听见点大八卦的宋雨文古灵精怪地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你师父曾经也在海洋馆工作？”
见小姑娘满脸不可置信，二春看了眼蹲在门口玩石子的师父，心一横，翻出几张照片和视频。
无一例外都是眼熟的男人在水里和海洋动物玩闹的场景，不管是穿梭在水里还是还是吹着口哨教口令，压低的眉目健壮的体型冷静的言辞都很有压迫感。让人心中好奇且又赞叹，忍不住多瞟几眼。
宋雨文心中吹了声口哨：嘿嘿，木鱼眼光真不错诶！
可能是前几年像素不好，照片和视频都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很明显地区分出来，这人的曾经和现在常见的笑脸大相径庭，现在这种和善的笑意都是为了见到鱼歌伪装出来的。
宋雨文兴致高涨：哟哟，木鱼可能要被人缠上了啊！
她假意惊讶，“诶！这是..白鲸诶！哇！好可爱啊。”
“叫春宝，六岁半了。”二春好像在炫耀什么，乐颠颠地就开始了介绍，“当初在海洋馆就由师父照顾，他离开时春宝可没少闹脾气，也会时不时回去安抚，他那人特别喜欢小动物。上次你们送慰问品时，就是师父...”
拎着东西路过的陆和鸣瞥了眼滔滔不绝的人，冷斥道：“二春，晚上不留你吃饭了，我们要开内部会议。”
“哦行。”
宋雨文多人精啊，意味深长的眼神瞟了眼身旁挠脖子的二春，联想到往事眉目一弯，捂着嘴低笑了两声。
嘿嘿，有好戏看了。
“小帅哥，怎么不说话了，我还没听够呢。”
“不敢了，鸣哥这是警告我呢。”二春这才反应过来被套话了，“他们关系很好，鸣哥特别护着师父，你可以从他身上打听出来不少事。”
“不过师父也在远辉的海洋馆呆过，里面那群特别漂亮梦幻的锦鲤群，就是他照料出来的，现在遇到问题了，还得找他回去当参谋呢。”
宋雨文不解，“那在海洋馆不也挺自在么，怎么会想到来这。”
这个问题像是触及了小帅哥盲点，给热的扇风的小姑娘拧了瓶矿泉水，“不清楚，那天他突然就说要走，第二天就没影了。噢那个时候我们还不在这个城市，也是前几年我来这边工作，他推荐我去远辉海洋馆，才重新联系上。”
其中的弯弯绕绕宋雨文也没想明白，不过情感细节本来就不是她该打听的事，虽然孔明灯叫她情感间谍，但有些事自然懂得分寸。
“雨文——”
回头时，耳边突然传来道熟悉的引擎声，声音很低也很狂野，像极了谁内心中拴着一头躁动的野兽，瞧见蹲门口的人噌一下站起，了然地往门口小跑了两步。
全副武装的人慢慢下车，戴着的口罩掩盖住多余的情绪，只是露出来的眼睛里全是平面镜遮挡不住的血丝，沟沟壑壑弯弯绕绕，就像月老乱缠出来的红线。
宋雨文精神亢奋：“呀！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笑意盈盈，鱼歌面皮发烫，揪了两下口罩舒缓热气，把从车上拿出来的小袋子递过去，“东西忘了带。”
递过去的小袋子放着一堆挂有店标的餐具包，这些东西说重要也没有那么重要，更不值得谁花费一个多小时往城郊跑一趟。
实在是没忍住的宋雨文嘿嘿出声，光明正大地看向靠门边那位又喜笑颜开的客人，对这段纠缠不清的感情越发好奇。
天很热，晒的人后背发烫，晓琪拿过袋子高兴道：“辛苦鱼老板了，出门前没检查好，麻烦你又送一次。”
鱼歌目光温柔，侧头朝着空荡荡的院子望了几眼，低声道：“那我回去了。”
“一起呗，店里修整备餐又不忙，我们两个正参观呢。”宋雨文终于也抬了个梯子：“那个管事的人呢，多加一个人参观，方便么。”
“当然方便，欢迎你来。”孔明灯上前半步，目光灼灼。
来送什么，送的什么东西其实并不重要，也没人在意，谁都知道所谓的袋子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台阶，人来了，就足够了。
鱼歌知道。
孔明灯自然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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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三个人往办公楼去时，鱼歌终于能坦然地看向走在他前面的背影上。脱离开青少年时期的稚气，孔明灯的气质多了些成熟，他收敛了身上发出来的欢脱，被一种从未想象过稳重所替代。
路过的窗户里时不时有脑袋冒出来又被另一只手压回去，彼此起伏的，好似参观的客人更像是被观赏的玩具。
这个时候的孔明灯就像个游刃有余的导游，娓娓讲述着大院子小路口，甚至连路过的垃圾桶也要讲一讲来历，就差没把它每天吃什么掰出来给参观的人看看。
从未设想过还能再见到孔明灯另一面的人抿了下嘴唇，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欣慰与细微的感动。
飞吧，他这个人就该越飘越远，越飞越高。
宋雨文悄悄戳了戳默不作声的鱼歌，小声嘀咕着刚才从二春那听来的八卦，声音不算大，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让前面两人莫名吓出了身冷汗。
陆和鸣冷呵：“他那人蠢得天真，估计她再问两句，你那点破事全嘴出去了。”
孔明灯也是眉目一冷，但转念又有些释然，他在海洋馆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原本只以为是一场社会经历，但回头时和看过来的眼神撞在一起，突然觉得这段经历或许是一个契机。
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的确在海洋馆呆过一阵。”
宋雨文：“你怎么偷听我们讲悄悄话。”
故意说给他听的算什么悄悄话，孔明灯昵了眼得意洋洋的小姑娘，也没再多说什么，继续追逐鱼歌坦然的视线，直到目光下滑落在口罩上，才终于感觉到了他有了逃避的意思，不得已地笑了笑，继续做着干巴巴的介绍。
时隔多年听到自己的梦想实现在牵绊最深的人身上，鱼歌觉得自己的心情还真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
那个梦想是他随口编的，简单到只是随口一说，但从未想过会被谁记在心里，并帮他实现。
错过这几个字，在他们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想起来宿远征那句话的同时，突然意识到其实他和孔明灯的感情格外薄弱，都是过往堆积成了思念，编织的信念一旦破碎，他们还会走上另外一种情断义绝的悲惨之路。
不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