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懂事的马兰,原本他们两家能结成亲家,可因为年轻时的恩怨,马大胆赌气执意将马兰给卖了。
女人名叫梅香,她育有两子,年轻时想生个女儿却未达成心愿,因此对马兰格外喜爱。其实说起来,曾经梅香见马大胆有了儿子后虐待马兰,就曾提出过收养马兰,但是却被马大胆一口回绝了。
梅香站在院子门口,向着马兰招了招手,咪咪笑道:“兰兰,过来。”
马兰抱着头,一边小心翼翼的偷瞄马大胆,一边慢吞吞地走到了院子门口。
“怎么弄的灰头土脸的。”梅香明知故问道。边说边伸手替她掸去身上的灰尘。
马兰听梅香这么问,心中委屈的不行,立刻嚎啕大哭:“梅香姨,爹爹打我,他打我。”
虽说马兰如今已有二十出头,可不知是前几年吃得太好还是被人照顾的细致入微,模样非但不见老,反倒是越发水灵娇气。她本就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撒起娇来倒是丝毫没有让人感觉不适。
梅香见马兰哭的如此伤心,忍不住对马大胆出言讽刺:“老马不是我说你,马兰已经出嫁了,好歹也是个官夫人,怎的就让你这样欺辱打骂,小心她夫家的知道了找你麻烦!”
小马年轻气盛,想到自己如今已经成亲有了家室,也算是个真正的男人了,身为马家独子他应当承担起家中大小事,他见梅香对自己的家事指指点点立刻毫不留情的反讥:“梅香姨,马兰是我姐姐,是我爹的女儿,女儿犯了错当爹的打两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告到官府去也没有我们吃亏的道理,倒是你一天到晚关心我们家的事,是家里酱菜吃多了咸的吗?”
梅香被小马这么不讲情面的一怼,心中又羞又气,可小马说的句句在理她又无法反驳,僵持了一会后梅香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还在抽泣的马兰,温声哄道:“给,这是梅香姨早上去镇上买的肉包子,可香了,你快吃了。”顿了顿,故意提高了声音阴阳怪气道:“小心别又被嘴馋的货给抢走了去。”
刚说完,小马媳妇听到屋外的争吵声从屋里走出来了。
马兰小时候梅香就常给她东西吃,可总被好吃的弟弟小马给抢走。这段童年糗事被人当众揭穿,好巧不巧还是当着自己新媳妇的面,这让小马感觉顿失颜面,当即勃然大怒,随手抄起屋檐下的铁锹奔向梅香:“你刚才说谁是嘴馋的货?有本事你别跑看我不打死你这个长舌妇!”
老马怕自己儿子冲动之下真伤了梅香惹上人命官司,忙上前拉住他,对梅香吼道:“天杀的短命婆娘还不快点跑,是不是还想害的我家小马去坐牢!”
梅香说不害怕是假的,可她也是个嘴硬的,加上陈年旧怨涌上心头,竟是让她无端生出几分胆量来,她撸起袖子将马兰护在了身后,梗着脖子对院子里的老马两父子叫嚣道:“来啊,有种的你今天就打死我,怎么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还不让人说了不成?我哪句话说错了?马兰好好的姑娘被你们硬生生逼成了这样,投胎成你们家孩子真是上辈子造了冤孽了!”
梅香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看起来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反正事到如今已经撕破了脸,她心一横干脆像是倒豆子似得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都摆到了明面上:“以前看在街坊邻居的面子上我不说你,你还觉得自己做的事有脸了?你们一家三口人要了村里八块地也就算了,就连我家水田后面那点地方你们也要霸占,呸,真是不要脸!”
“短命的婆娘你再说一句,我打死你!”马大胆被梅香骂的火也烧起来了,一把夺过小马手里的铁锹就要去打梅香,小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小马媳妇见事情不妙,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了马大胆的胳膊,一面回头对小马大声埋怨道:“还愣着干什么啊,快来拦住你爹啊!我也是命苦嫁过来以后这安生日子还没过几天,先是大姑子搅的家里不得安生,现在又闹出了这么个事,都怪你多嘴!”
小马被媳妇骂的心中懊悔不已,他赶忙上前拉住了马大胆的另一只胳膊:“算了爹,咱们别跟那个婆娘一般见识!”
马大胆年轻时候脾气就不好,一旦上了头谁的话也不听,他这边还在用力挣脱儿子儿媳,那边梅香见小马认怂竟然还在不知害怕的继续挑衅:“你来啊,有本事你就来啊,你今天要不来打死我你就不叫马大胆,改名叫马怂蛋。”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回谁也不肯落下风,争执声在静谧的村庄格外响亮,马兰胆子小被吓得瑟瑟发抖,她抱住梅香的胳膊,哭着道:“梅香姨,兰兰错了,兰兰错了,不生气……”
“李梅香!”梅香本姓李,马大胆被她刺激的全然失去了理智,指着梅香破口大骂:“你这个多管闲事的长舌妇,我家的事跟你有个屁的关系,你命里带克先是克死了你公婆,又克死了你男人,现在要来找我家晦气了是吧,你等着我今天非得弄死你不可!”说着便用力挣脱了小马和儿媳的钳制住身体的手,一个猛子扑向了李梅香。
小马见自马大胆已经被气得失了理智李梅香还在不怕死的挑衅,怒吼道:“李梅香你少说两句会死吗?我爹要真把你打死了无论对你家还是我家都没有任何好处,你快点跟我爹服个软认个错这事就算了!”
小马媳妇也眼疾手快的拉着自己的公爹的衣角急道:“梅香姨你快你别说了,爹你也先消消气,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哪里有隔夜的仇啊。”
马大胆每句话都跟刀子似得刺中李梅香的心窝,李梅香哪里肯先认错,她气愤朝地上透了一口唾沫,声音尖锐又带着刻薄:“呸,让我给他认错,除非他头七我去给他上香的时候差不多!”
被人这么诅咒马大胆双眼一瞪,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举着铁锹直往前奔。
这时李梅香见马大胆青面獠牙跟疯了一样朝自己奔过来心中才开始犯怵。
现在这个点正是农忙的时候,村上大部分人都去了田里劳作,因此就算他们吵得天翻地覆也没人听到。
冲动过后李梅香害怕自己孤身一人又是个妇人真动起手来肯定要吃亏,危急时刻她还不忘担心马兰,她一手拽着马兰就要往自己家里跑:“兰兰乖,跟梅香姨回家。”
谁知马兰竟一反常态的甩开了梅香的手,怯懦的靠在篱笆旁,看着李梅香小心翼翼的道:“我、我、我不要。”
“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李梅香见马兰站着不动,急得直跺脚,脱口而出道:“等下你爹那个畜生连着你一块打,你跟梅香姨去姨家里,你二强哥会保护我们的。”
二强是李梅香的小儿子,时年二十有三,因其木讷寡言的个性至今尚未娶亲。几年前李梅香就打算替二强到马兰家提亲,不料被马大胆给轰了出来,许是没了面子,自那以后二强便再也不肯去姑娘家提亲了。
这句话就像是李梅香的催命符,彻底将马大胆的怒气推至了顶峰,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眨眼间就跑到了李梅香三步开外:“你说谁是畜牲,你这个长舌妇看我今天不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说着,手中的铁锹被高高举起,对准了李梅香的头部用力拍了下去。
那铁锹有个成年男子一样长,马大胆人未上前可打中李梅香完全没悬念,李梅香霎时吓破了胆,双腿一软竟直直的跪了下去,仰着头惊恐的看着那黑黢黢的铁锹像座山似得压在她的头顶,这一下要是落在了她的头上肯定血溅当场,不消片刻便能要了她的小命。
李梅香只感觉头晕目眩,浑身的汗毛犹如受了惊得刺猬爬满了后背,她想跑,可那双腿却像灌了泥水一样僵在地上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抬不动,她只能绝望的看着头顶上那柄铁锹离自己越来越近,眨眼间已经到了她的脸上,那一刻,她已经失去了五感,前半生的种种在她脑海里如走马观花一样快速的闪过,呼吸凝滞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她那早死的丈夫正对着自己笑着招手。
心如死灰的这一刻,年轻时的那些仇啊怨啊竟奇迹般地彻底释怀了,李梅香心中懊悔不已,她不无可悲的想,她这短短的一生非但没有珍稀享受,反倒为了一点芝麻大的小事夜夜气的睡不着,这到底是为什么,图什么,如今自己即将死亡,最后悔的不是没有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存到多少家底,而是自己没有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然而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
铁锹已经碰到了李梅香的发顶。
小马目眦欲裂的看着这一幕,事到如今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无力的双手垂在身侧,心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完了,一切都完了。
小马媳妇吓得尖叫一声,用力抱住了小马,将头埋在了小马的胸前。
马兰不知道这一铁锹下去会发生什么,可内心的恐惧也让她明白接下来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她抱着篱笆浑身颤抖,嘴里还不断的认错:“是兰兰错了,是兰兰错了……”好像不断道歉就能消除心中的恐惧。
李梅香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那锥心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她等了一会,还以为是死前的麻痹让她感觉不到疼痛,李梅香大着胆子睁开眼睛去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裹着大红色锦服的手臂,手臂线条优美,虽然细,可用力时结实的肌肉却若隐若现。
马大胆看着站在马美香身侧的少女,少女长着一头长发乌黑柔顺的长发,用玉冠高高的盘在发顶,身形高挑比男子都要高出半个头的样子,姣好的面容表情却是冷冰冰的,让人看了无端生出几分惧怕来。
铁锹的一端被少女握在手中,那轻松拿捏的姿态,丝毫看不出与之相对抗的是个老当益壮的男子。
马大胆惧怕的同时也被仇恨衍生出了几分胆量,他咬着牙双手又狠狠下了几分力道,可那铁锹被少女握在手中,悬在李梅香的头顶,纹丝不动,近不得分毫。
小马这时反应飞速,他看出马大胆还在气头上,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胳膊,苦心劝解道:“爹,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咱们这个家着想,你要真打死了李梅香对咱们家有什么好处?你打死了她还要赔钱赔命,值当吗?”
马大胆被儿子的话唤回了一些理智,他松了松卯足力气的手掌,悄悄地舒了一口气。这少女身形看着窈窕,实则力气惊人!他又打眼细细望去,这时才发现红衣少女身侧还站着个模样精致中透着灵气的小少年。
小少年笑眯眯的,酒窝浅浅。
感觉到马大胆怒气逐渐消散,小马看向红衣少女的眼神就像在看救命恩人,充满了感激:“二位朋友看着眼生的很,是从外乡来的吧?”
这二人正是计晖和夏侯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