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却眼睁睁看他吃苦却无能为力,好不容易他有求于我,我心中是极为高兴自豪的,原来我郝顺利也会被人需要,可世事难料,谁知道他会这么想不开,竟然走的比我还早,这让我死后有何颜面面对故友?冤孽,冤孽啊。”
想起故人郝顺利便觉心酸,亦为自己的遭遇而悲叹,他这一生坎坷不平,与爹娘对自己的期望背道而驰,一路走来,老了老了,倒是如初降世一般孑然一身。正是全了那句: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夏侯淳道:“郝大人,我见你心绪滞闷,有轻生的念头,那你可知宋超为何一心求死?”
听她这么问,郝顺利想起来刚才她就说宋朝的死是因为自己,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变故是自己不知道的吗?郝顺利强打起精神,问道:“小姑娘,事到如今你有话便直说吧,打哑谜老朽是猜不出的。”
“宋超自缢并非完全是因为蓝梨姑娘的离世而伤心厌世,而是出于内心对你,还有对蓝梨姑娘的自责。”
“对我?”郝顺利被她说的更迷惑了,对蓝梨姑娘的自责他尚能理解,可是对自己自责算是个什么事?
面对郝顺利的质疑,夏侯淳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出事的第二日正是宋超去香满楼赎人的日子,宋超听说了你的事后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你给他的金条,在经过剧烈的心理斗争后他还是做不到拿着传闻中你贪污来的金条去赎人,他也不敢拿着金条去找你,因此选择了逃避,可他万万没想到也正是那天,蓝梨出了意外,宋超为人老实,他将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都归结于自己,所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偿还。要想证明我猜的是对是错,便是去宋超的房内搜查那两根金条。按照宋超的为人,他不可能在你们出事后拿着金条挥霍,那金条必然还藏在他的家中。”
郝顺利听完后久久说不出辩驳的话来,按照他对宋超从小到大的了解,夏侯淳的分析确实符合他的性子。可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郝顺利更是愧疚的无地自容。宋超这个傻小子明明没做错什么,却成为了自己仕途上的牺牲品,想到这里,除了自责与痛心外,郝顺利的心中还生出一股不甘和愤恨来。
他不甘心,自己十年如一日的苦读学习,为官兢兢业业,从未做出结党营私之事,可为什么还是有人要蓄意针对,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复仇的眼神如此熟悉,夏侯淳一眼便看出了郝顺利心中的那股不甘。正如同当年她死时一样,可上一世她已经没有机会了,幸运的是她重活了一世。
而郝顺利不同,郝顺利这一世还有机会。
直觉告诉夏侯淳郝顺利身上的案子没有这么简单,很可能他们这次的调查找对了方向,要想揪出幕后黑手必须先查清郝顺利身上背负的案子,而目前他们最大的难题便是需要郝顺利的配合。
见他拧眉不语,眼中还尚有一丝斗志,夏侯淳继续乘势追击道:“郝大人,你的自暴自弃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小女说句直白的话,还请郝大人不要介意,如今你已经失无可失,再无什么顾虑可言,现下还有寮王殿下愿意帮你,何不奋力一搏将幕后陷害你的人揪出来呢?”
郝顺利沉默了许久,他心中明白现实正如夏侯淳所言,可要想翻案却绝不是嘴上说的那般简单:“我自认不是个清白之人,对妻子有所亏欠,可是要说拐卖少女,我绝对不承认,先前我知道斗不过那些人,所以也就不愿挣扎。我不知道你们为何倾囊相助,也不管你们先从我身上求得什么,我可以答应你们的一切要求,只求你们一件事。”
毋辛道:“郝大人,本王今日既然来了,必定会将此事管到底,有什么需要只管说便是。”
郝顺利叹了一口气,道:“说来不怕各位笑话,马氏是我的续弦,她命不好,嫁给我以后吃了不少的苦,可她不是从小就疯的。”
对于郝顺利的遭遇夏侯淳了解案情时多少听说了一点,此人的命格倒是和他的名字极为不符,命运多舛令人唏嘘。
提起续弦马氏,郝顺利就像是有诉不完的苦,但那些家长里短郝顺利根本不愿和外人提及,最后也只是摇头叹息,说了一句:“我希望你们能安顿好她,不要再让她遭罪了。”
“郝大人说的本王定尽全力去办。”于百姓而言郝顺利不失为一个好官,光凭这点毋辛就愿意帮助他:“所以也请郝大人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一一告知,好让我们的调查能够更加顺利的进行。”
他有属于自己的傲骨,不想用身世博得同情,这也是为何一开始他宁愿赴死也不想为自己翻案,将自己的过往闹得满城皆知。
可事已至此,尽管再不愿,为了那股不甘,郝顺利只能将心中压抑依旧的苦水对着这些个年轻人尽数吐出。
“一时间我竟不知从何说起。”郝顺利露出苦笑的脸,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将自己不幸的前半生缓缓道来:“从我的发妻说起吧,发妻与我是街坊,从小一块长大的,那时我家穷,连件像样的器具都打不起,她跟着我吃了很多的苦,为了嫁给我还不惜背离家门,好在几年后我也不负她所望,走上了仕途。没多久她就怀孕了。”说到这,郝顺利眼中难得流露出了一丝柔情:“那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也是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后来……后来她生产时难产,产婆问我是要大的还是小的,我几乎没有犹豫求她帮我抱住大人,可最后她还是走了,孩子也没了。从那时起我便暗暗发誓,永不再娶。”
连丧挚爱,这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此。
可这也仅仅是郝顺利所经历的一部分,更加痛苦的回忆紧接着向他如浪潮袭去。
“听到这里你们肯定觉得我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郝顺利摇摇头,自嘲似的笑着:“若是我能说到做到,也就不必在此承受失亲之痛。几年后我遇到了马氏,马氏家境不好,在家中排行老大,她下面还有个年幼的弟弟,父母对她轻则大骂,重则赶出家门,我与她初次相识便是在酒肆门口,马氏爹娘裹着她在大街上吵嚷,那酒肆的掌柜与我相熟,我见人群相拥着挤在一起看热闹便问他出了何事,才知道马氏的弟弟病了,他父母要将她贱卖,只为给她弟弟换药吃。那时她才是个十来岁的姑娘,手足无措的站在人群中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人各有命,我本无心管这闲事,后来有个跛子出了二两银子要将她买走,谁知马氏突然抬起头,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站在那里欲离开的步子怎么都迈不动。她那绝望的眼神像极了亡妻的看我的最后一眼。”
郝顺利说着抬起头看向了夏侯淳:“马氏那会应该比你大一点,后来我将她买回家做了丫鬟,有一次突然想起来这时,便问她为何那时要盯着我不放。她展颜一笑,告诉我说,因为你看起来是个好人。再后来,我与马氏久处生情,便娶了她做续弦。一年后她为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如果事情到此结束,那么郝顺利的人生尚且是圆满,幸福的。可不幸的遭遇总是千篇一律。生活并没有因此放过他。
“我们两没什么亲戚朋友,儿子满月那天马氏做了一桌好菜,我也喝了点小酒,我们一家三口围在桌边,现在想起来却恍如隔世。”郝顺利似乎连叹气都提不起劲,眼神空洞的看着远处:“那晚,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马氏的尖叫声吓醒,瞬间被吓的从床上蹦了起来……”
“怎么了?”郝顺利边问边下床将蜡烛点燃。
朦胧中他只见马氏抱着孩子上蹿下跳,嘴里不断地发出濒临崩溃的叫喊声。
郝顺利点燃烛火后从惊慌失措的马氏手中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只见睡前还面色红润的孩子这会已经成了黑紫色,郝顺利探手去摸,孩子身上已经凉了,鼻下没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郝顺利来不及细问,抱着孩子夺门而出,在夜色中直奔上京城的药房,在接连碰壁后总算找到了一家正起夜的大夫开了门。
“没救了。”大夫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淡淡语气却像把尖刃直直的刺向郝顺利:“早来一炷香也许要有救,你自己看看脸都紫了,身上凉成这样,赶快抱回家准备后事吧。”
郝顺利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用力抓着大夫的胳膊,颤抖着唇哆哆嗦嗦的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一醒来人就没了?”
大夫睨了他一眼:“这要问你自己了,看不出来他是被憋死的吗?这孩子是被你们活活闷死的。”
“不可能!”郝顺利彻底崩溃了,失控的吼道:“我们疼他爱他都来不及,怎么会闷死他?”
大夫见惯了这种事,语气轻飘的如同在说一直阿猫阿狗的死:“谁说你们是故意的了?这孩子是喝奶的时候被自己亲娘的胸脯给闷死的。”大夫见郝顺利情绪失控,秉着不惹事的态度放缓了语气安慰道:“这么点大的孩子喝口奶都容易呛死,被自己娘亲闷死的也不在少数,吃喝拉撒睡是人的本能,他娘亲大抵也是累着了才会压住了他也不知道,他这么小也不会反抗,好在年纪小走的也没多大痛苦,你们节哀顺变吧,调养好身体过段时间再要一个就是了。”
马氏全程都傻傻的站在原地听着,一直到大夫要赶人了才突然发了疯的叫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将附近的街坊邻居都给吵醒了,有人对着大夫的药房辱骂,可马氏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抱着脑袋声嘶力竭的喊叫,引得狗吠鸡鸣,附近街坊怨声载道。
郝顺利的神智也在崩溃的边缘,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一手抱着早已没了体温的幼子,一手拉着马氏往外走。
那夜过后,马氏彻底疯了。神智如同三岁幼儿,只知吃喝,不认人。整日里痴痴傻傻的,见着孩子就躲得远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