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毋翀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是在持续低烧,但是他人已经有了一些意识,旁人跟他说话时他的手会动。
夏侯淳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处细节,看着躺在床上的毋翀道:“喂,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是吗?”
回应夏侯淳的是毋翀微微颤动的食指。
“看来昨天赌对了。”见他有所好转夏侯淳彻底松了一口气,也不管毋翀能不能听到,将今日的计划说给他听:“等会我给你扎两针,看看能不能好的更快点。还有啊,我让春泥熬了草药,你喝下去试试。”
说完夏侯淳起身退到了一旁,春泥十分配合的端着药坐到了床沿边,捏着瓷勺舀了一点递到了毋翀的嘴边,酱色的药汁沿着微开唇逢一点点渗了下去。夏侯淳认真观察着毋翀的反应,见他面色如常的将那碗黢黑的药汁一点点给喝了个干净,心中既是欣慰自己医术有所长进,又有点佩服毋翀,你可是第一个给我试药的贵人啊!再喝上两日看看能不能彻底好起来,若是有效那这疫病八成就可以控制住了。
春泥喂好药后又去忙活午膳了,陈灵芝则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想来是被夏侯淳没有章法的救治手段给气到了,索性眼不见为净。
昨日泡过澡后毋翀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虽然下巴上青黑一片的胡茬子看着还是颇具沧桑。夏侯淳将针包在床沿边摆好,随后掀开毋翀上半身的被褥,毋翀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有了昨天帮他沐浴的经验,夏侯淳脸皮也厚了许多,毫不犹豫的扒了他的中衣,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毋翀胸前纵横着许多淡粉色的疤痕,想来应该是与人交手时留下的旧伤。而其中心口处的一道伤疤尤为显眼,夏侯淳不懂武功,凭感觉猜测那应该是利刃所伤,奇怪的是疤痕周围凹凸不平,就像是一剑刺进去后又深深的搅动了几下,导致伤好以后周边的皮肤都不平整,留下骇人的疤痕。
夏侯淳只看了一眼便抛之脑后了,毋翀体内的病毒尚未根除,按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靠自己支撑肯定是有危险的,夏侯淳只能剑走偏锋试一下用银针帮他排毒,施针过程中需要全神贯注的集中所有注意力,期间毋翀好几次睫毛微微颤动似有睁眼的动作夏侯淳也没注意到。
一个疗程下来结束后夏侯淳身上都汗津津的了。这针灸极考验施针者的定性与耐力,但凡脾气躁一点的都学不成,上一世她能入门除了师傅倾心教导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那时的她不通人情世故,性子淡漠。
夏侯淳收针帮毋翀盖好被褥:“喂,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我告诉你啊今日的诊疗结束了,明日再不退烧的话我只能将你再丢到浴桶里泡个几次,如果感觉身体有所好转的话你试着提息运转内力,争取尽早将体内毒素排出来。”
回答她的只有毋翀沉沉的鼾声。
夏侯淳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还是和施针前一样。难道针灸没用?没用倒是小事,就怕她做错了导致毋翀的身体雪上加霜。
一直到晚间时候,毋翀突然又发起了高热。此时夏侯淳正在提笔梳理这两日的治疗心得,突然春泥带着哭意的声音传来,打破一室安静:“小、小姐……殿下他他又烧起来了!”
闻言夏侯淳放下笔赶紧跑到毋翀的床边探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就连耳朵到脖颈处都红的跟火一样。
“怎么会这样?”夏侯淳一时也有些心慌,难不成是针灸错了?不对啊,她记得上一世师傅确实就是这么教她逼出体内毒素的。夏侯淳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白天针灸的每一个步骤,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疑点。她这一套针灸穴位之法是师傅专用于排毒的针法,她第一次用在七皇子身上时确实也有比较好的效果,为什么到毋翀身上行不通了?
现在不是惊慌失措的时候,夏侯淳立刻道:“春泥,去打盆冷水来。”
春泥应声而去,很快端着水盆匆匆走了进来:“小姐,水来了。”
夏侯淳将棉布巾浸在冰冷的水中拧干敷在了毋翀的额头上。毋翀此时已经烧的整个人开始抽搐,那块冰凉的棉布巾很快就冒起了白烟,夏侯淳只能重新弄湿布巾又给他换了上去。
春泥担忧的看着不断抽搐的毋翀,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此时她心中也不由得怀疑起了夏侯淳,小心翼翼的问:“小姐,殿下他好像抖得越来越厉害了,要不要把陈太医叫过来看一下啊?”
夏侯淳正想开口拒绝,不料躺在床上的毋翀突然从床上弹坐起来,一口黑红色的鲜血喷了满床。
“啊!”春泥吓得控制不住放声大叫。
毋翀眼前一阵发蒙,他甩了一下头试图睁开眼睛,可任凭他怎么用力那眼皮就像是被紧紧粘在了一起,怎么都打不开。正在他心中气闷想要强行睁开时,一只冰凉的手掌贴在了他的眼睛上。
“别乱动,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再睁开也不迟。”
柔软的掌心冰冰凉凉的,贴在眼睛上感觉十分舒服。毋翀不受控制的发出一声喟叹,下一刻那只手有了抽离的趋势,毋翀迅速抬起自己的手紧紧拽住了那只手掌强行让它继续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呵。”夏侯淳嘴角抽了抽:“你这人也挺会占别人便宜的,春泥,把手拿出来给你家殿下盖住眼睛。”
春泥闻言双手迅速背在了身后,疯狂的摇头:“奴婢不敢,殿下不喜旁人与他接触,要是让殿下知道奴婢用手给殿下捂眼睛殿下会打死奴婢的。”
夏侯淳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指着春泥又好气又好笑:“春泥,昨日你让你家殿下靠在你身上带他沐浴的时候可没说这话啊。”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春泥也知道这模样好看的小姐性子虽冷淡,却极好相处,因此说话也无所顾及了些:“小姐,您看奴婢什么也不懂也不会医术,今夜就辛苦您陪着殿下吧,这床上的血迹奴婢明天换掉,奴婢这就先下去休息了,明早来换您。”说完还真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夏侯淳又试着抽了几次手,却不想毋翀虽病着力气却半点没小,无论她如何扯都收不回自己的手,那手腕都被毋翀用手掌肉眼可见的勒红了。夏侯淳没好气的对着床上的人道:“你给我轻点,很痛的!”
话音刚落毋翀握着夏侯淳手腕的力气果然小了许多。
抽不回手夏侯淳也不能干站着,她在毋翀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这两天操心毋翀的病情也让她十分疲惫,靠着床柱不一会就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挡在眼睛上的手掌透过微微的烛光能看出是粉嫩的肉色。毋翀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等了一会见身旁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将夏侯淳的手给挪了下来。
一转头视线往上移正巧对上了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
“就知道你这厮是装睡。”夏侯淳冷哼一声,趁毋翀不备用力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
“……”毋翀想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他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夏侯淳自己说不出话。
夏侯淳疑惑着询问:“哑掉了?”
毋翀乖巧的眨眨眼。
“活该。”丢下这两个字,夏侯淳看也不看他又坐到了案台上去梳理自己的医书。看来今日的针灸确实没用错,如果是没有武功之人针灸过后至少需要几天来排清体内余毒,只是毋翀身怀武功能将针灸打通的血脉重组然后逼出淤积在心口的那滩毒血,如此他体内的余毒算是都排出来了。
只是身体里的毒是清出来了,可看毋翀的样子这病并没有彻底好起来,也就是清余毒和距离彻底好起来还是需要几天的时间。
夏侯淳光顾着埋头梳理病情,毋翀什么时候下床走到了她身边都没察觉到。她埋头写的认真,措不及防手中的毛笔突然被人给抽走了。夏侯淳猛地抬起头去看,毋翀正低头嘴角含笑的盯着她看。
“你这是什么毛病?”夏侯淳皱了皱眉,朝他伸出手:“毛笔还我。”
毋翀伸出食指摇了摇,然后在桌上纸张的空白处写下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睡觉。
“我刚写好的医书!”夏侯淳心疼的快速将那张纸拿起来,那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干的十分快,擦都擦不掉,落在她记录医治过程的笔记旁边十分刺目。“你知不知道这点东西我写了多久啊?到时候是要呈上去给你那个皇帝老子看的,现在被你这么一画我又要重新写一遍!”
毋翀见她气鼓鼓的样子脸上笑意更大了,他又在放案台上另外一张记录医治过程的纸上写下大大的两个字:拓写。
见他又糟蹋了自己的一页心血,夏侯淳已经无力去骂他了。看着他写出来的两个字,问:“你替我写?”
毋翀点点头。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毋翀正要提笔在案台上的另外一张记录医治过程的纸上写字,夏侯淳眼疾手快的将案台上所有记录好的纸张给收在了怀里:“行了行了,不能说话就消停点,这是我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医书,别给我糟蹋了。”
闻言毋翀放下了手中的笔,又抬手指了指床。
“睡觉?”夏侯淳偏过头去看他手指的方向:“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床上睡觉?”
毋翀点点头。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好的睡同一张床。”毋翀身形高大,夏侯淳踮起脚抬手在他的额头上飞快的摸了一下:“烧热已经退下去了,这两天再观察一下还有没有别的症状,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毋翀眼疾手快的拉住夏侯淳欲收回的手臂,顺势一拉,夏侯淳整个人便被他横抱在了怀里。
夏侯淳力气不及她,身形也不及他,此时被毋翀像搂只小鸡崽子似得搂在怀里顿时怒了“你放我下来!”夏侯淳的脸红了又红,不是害羞,是被他气的:“王八蛋你把我放下来听见没有?”
毋翀对她的抗议充耳不闻,抱着她就往床边走,只是还没走几步那腿便不受控制的弯了下去,整个人半跪在了地上,好在夏侯淳反应快才没被他摔下来。
看来此病的后遗症不仅是会让人变哑,还会使人浑身无力。
夏侯淳顺着他摔倒的姿势用手在地上撑了一把稳住身形后快速的站了起来,她低头看着单膝跪地的毋翀,有些幸灾乐祸道:“浑身无力是不是?看来这疫病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能对付你这种登徒子。”说完还不忘用脚踹了毋翀支撑身体的膝盖一下,见人被摔得彻底趴在地上起不来后才拍拍手潇洒的打开房门离开了。
夏侯淳是被滴滴答答的雨声给吵醒的。冷风从窗口的缝隙中钻进来,让人身体本能的产生了惰性,只想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大睡一觉。一刻钟后,她还是认命的掀开被子哆哆嗦嗦的穿好衣服再披上了件棉披风。
一开门,冷风直往衣襟里钻,夏侯淳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远远地便听见春泥的声音混在寒风中吹进耳朵里。
“殿下,您快点下来吧,您的病才刚好身子经不起这样作践啊。”
夏侯淳带上披风的帽子,顶着寒风循着声音找去,走到后花园处时春泥焦急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夏侯淳循着她所看的方向抬头望去,就见前方一颗粗壮的香樟树上,有一个身着墨绿色华服的男子正手持一柄长剑身轻如燕的在树干上舞剑。
青黄的樟树叶随着他的动作纷纷落下。
动作如行云流水,做死的行为也是。
“毋翀,你给我下来!”自己好不容易救活的人要是再因为他的作死而导致前功尽弃她还得赔上自己这条小命,怎么能让她不生气:“要疯也等我走了以后你再发疯,现在你要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皇上交代?”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夏侯淳的怒意,毋翀利落的收剑飞身落到了夏侯淳的身前:“你醒了?”
毋翀竟然就能说话了?也不过是一晚的功夫他的身体竟能恢复的如此之快,究竟是他体内功力深厚所致还是自己的药十分有效?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夏侯淳看着他语气极为严肃:“你知不知你昨夜才退的烧?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你这样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吗?”
毋翀接过春泥递过来的纸伞,替夏侯淳遮去了淅淅沥沥的雨丝。对她的教训以沉默对待,脸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见他这般识相夏侯淳就是再想骂也有点开不了口了。毋翀看夏侯淳脸色缓和了些,才道:“抱歉,我一直有晨起练功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夏侯淳听完没好气道:“高烧那几日怎么不见你起来练?”
毋翀抿了抿嘴,没说话。
毕竟这也是毋翀的私事,夏侯淳无意去管。只是如今她身负使命若是有个差池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