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王氏带着夏侯杰,夏侯蝶回娘家去了,往年这时候夏侯平都会和她一起回去,今年不知是因为发生太多事还是有了阴姨娘,夏侯平竟无视王氏的请求,拒绝和她一同回娘家。据说王氏走时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大,当着下人的面大庭广众之下和夏侯平吵红了脸。
王氏走后当家主母和老爷吵架的小道消息也如一阵风似得传到了后院的角角落落。
夏侯淳对这种事情没兴趣,倒是可可像是出了口恶气似得,一大早就围在她耳边三句话离不开王氏和夏侯蝶。
“活该,让她们那样神气!”
“……”
“那个二小姐昨晚还无缘无故的说小姐一顿,今早就被老爷狠狠地骂了一顿,这就是现世报。”
“……”
“要我说最好她们都别回来了,这府里少了她们可清静多了!”
“……可可。”夏侯淳放下手中的书,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耳朵:“安静些,你这样吵我看不进去书了。”这小丫头干活勤快,人也精明,长得又讨喜,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嘴碎,且没个把门的,若是府里面谁给了她脸色看,斗得过的当场她就报了仇,斗不过的背后也少不得数落几句。夏侯淳生来不喜欢吵闹,她现在十分懊恼当初一时心软留下可可。
“小姐,外头天气这样好,我们也出去玩玩吧?”
对,这丫头心还很野。
夏侯淳提议道:“可可,不若我放你出府吧,我给你寻个好人家你去做几年活,等你大了些……”夏侯淳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可可的眼泪已经下来了,只是她牢牢记得夏侯淳说过不喜欢别人哭,所以低着头默默掉泪。
那泪珠哗啦啦的一颗紧接着一颗往下落,砸在地上不一会就晕湿了一片。
“……算了,你当我没说吧。”夏侯淳无奈叹了口气。“帮我准备一下,等会我要出府,晚些时候回来。”
可可立马收起眼泪,吸了吸鼻子咧嘴笑道:“好的小姐。”
还没安静一会,又听可可问:“小姐,你能带我去吗?”
夏侯淳一口回绝:“不能。”
可可还有些不甘心,不怕死的追问:“为什么!?”
许是这小姑娘有些像上一世的茯苓,夏侯淳对她总是有几分不该有的仁慈。
“今天我有重要的事,你拿些银子去自己喜欢的地方玩吧。”顿了顿,又道:“年初五我要入宫,你随我一起去。”
“太好了!小姐万岁!”尽管被拒绝了一次,可听到夏侯淳后面的话后可可还是高兴地手舞足蹈。
夏侯淳不知第几次提醒她:“这话以后拦在肚子里,不要乱叫!尤其是到了宫里,万岁只能对皇上说,万万不可对他人乱用!”
可可自知自己又乱说话闯了祸,乖乖的低头认错:“知道了小姐,我一定会改证错误的!”
“……”
本来计晖今日想来接她一同出府的,只是被夏侯淳拒绝了。用夏侯淳的说法就是要保持对计晖裙装的神秘感,她要自己去寻计晖。于是两人约定午时时在禧楼碰面。
可可得了新年红包欢快的出府玩去了,夏侯淳乘坐府里的马车,往禧楼去赴约。
禧楼。
白驹和灵均两人躲在门口向门里张望却迟迟不进去,白驹捅了捅灵均的胳膊,小声问道:“那是将军吗?”
灵均满脸一言难尽:“……应该吧。”
“可是……她怎么、她、她、她。”白驹舌头像是打了死结,她了半天都说不出后面的话。最后干脆放弃了,又问:“将军在干嘛呢?”
灵均皱了皱眉,迟疑道:“……等人吧。”
“等谁?”
白驹喜获新年第一个白眼。
“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凶什么凶?”白驹用鼻孔对着灵均恶狠狠地哼哼了两下,跟个斗气的牛似得。
夏侯淳上来时,就见白驹和灵均两人鬼鬼祟祟的站在门口。
夏侯淳特意放低足音悄悄走到两人身后,双手在两人身上用力一拍,大声道:“两位哥哥,站在这儿干嘛呢?”
白驹和灵均两人武功高强,若放在以往背后有人近身不可能无所察觉,只是他们现在在禧楼,习惯性地放松了警惕,且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包厢里的计晖给吸引了去,是以并没有感知到身后夏侯淳的靠近。两人被夏侯淳措不及防的喊声一吓,双双中了招,豆大汗登时从额头处落下。
灵均五感登时失了三感,一张白脸涨得通红。
白驹只感觉针刺感从脚趾头传到了发顶,明明是昨晚刚洗的头此刻头皮却在阵阵作痒,毫不夸张地说,他就差原地蹦三尺高。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好像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了一样。
“……”白驹想上厕所,已经憋不住的那种。
与其说他们是被夏侯淳措不及防的喊叫吓得,倒不如说是偷偷观察计晖被现场抓包心虚吓得更为贴切。
灵均看白驹一阵风似得跑了,再想到厢房里的计晖,他索性也当起了缩头乌龟,跟着白驹一起跑了,连话都没来得及和夏侯淳说。
夏侯淳站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这两人,这么不经吓的吗?
计晖本是站在连廊上看着窗外,听到门口的动静后应声回头,视线就这么和门外的夏侯淳直直对上。
作昨夜一场大雪过后,今日天气很好一早就出了太阳。街上薄薄的积雪早已融化,此时正值晌午,带着一点橘色的暖光从连廊外照进来,计晖正巧站在那束光的正中间,想必是晒久了太阳,她的脸色微微透着绯红。
计晖惯常喜欢穿着束手束脚的舞功服,或是艳丽的大红色,或是清冷的白色,偶尔也会穿淡蓝的常服,为了行动方便款式都无一例外,是偏着中性的干练服装,从未穿过宽松的裙装。昨夜她答应了夏侯淳要穿裙装给她看,夏侯淳知道她会穿,也想了一夜她穿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可……
她从未想过计晖会梳妆打扮换上裙装。
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散下一半披在肩头,其余的头发用一根白玉色的簪子随意的盘在发顶。眉眼被细细画过,显出好看的弧度,虽然只是略施粉黛,可也将她平日里清冽的气息遮盖住,透出不同寻常的温柔。她的唇很薄,唇形小巧十分好看,鲜红的口脂将她的气色再提升一个高度,让人一眼望去便会沉沦其中。
一袭的粉白相间的对襟裙装,领口是白色,裙身是大片的粉色,上面用白线绣着精致的繁花样式。腰身处用一指宽的白色缎带紧紧束缚住,前面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长至垂地的裙摆随着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摆动。袖口十分宽大,计晖的手难得的没有露在外面,垂在身侧藏在了宽大的袖子里。
这简直与平日里的计晖判若两人。如果不是计晖身边亲近的人,都认不出眼前这位看似温柔恬淡的女子就是驰骋战场大名鼎鼎的计将军。
对,今天她不再是计将军,而是计晖,只是计晖。
夏侯淳视线紧紧黏在计晖身上,她好像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阵耳鸣过后,鬼使神差地走到计晖面前,拉起她藏在袖口里的手,像是垂涎对方美色已久的登徒子似得,满脸花痴状:“你……真美。”
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上百倍,千倍。
计晖的脸更红了:“谢、谢谢。”
夏侯淳再一次强调:“我说真的!”
“嗯……”
上京有两条主街。一条由东头到西头,叫大条街,一条由南头到北头,叫南湾街。两条街呈交叉状,而禧楼就位于两条街正中间的位置,也是上京城最热闹的中心。
夕阳落下时,大条街和南湾街都亮起了一长排的的红灯笼,从禧楼往下看能看到涌动的人潮被红色的灯笼包围,那亮光都快塞过了白天,却比白天更有一番引人玩乐的风味。
大年初一的晚上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人群专门往热闹的地方凑,哪里围着的人多,街上的人便一齐涌向哪里。夏侯淳看见一家三口,小孩坐在自己爹爹的肩上,身旁的娘一手提着篮子一手勾着丈夫的手臂,脸上那幸福的笑容冲淡了过去一年的疲惫,迎来了崭新的一年。
“姐姐,你看那个人。”夏侯淳一边说着,一边不动神色的学着刚才那妇人的样子挽上了计晖的胳膊:“他好可怜呀,竟然一个人出来闲逛。”
计晖先是身形一顿,而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侧。
夏侯淳装作没事人似得,又指着前面某个围着人群的摊子道:“哇,那边好像有好玩的,我们过去看看吧。”
摊贩大声嚷嚷宣传自己的生意:“套圈套圈,套种什么送什么。”
人群中有人讨论。
“以往只见过套摆件的,怎么活物也能套啊?”
那摊贩听了颇有些自豪回道:“这是我家的特色!”
有人发出质疑:“这大白鹅真能套到吗?别是骗人的忽悠我们买圈子,有人套到过吗?”
原来这摊贩的摊子是做套圈生意,但他和别的套圈不同,别的套圈是套不能动的摆件或者饰品,木偶之类的,而这个摊子套的是活物——大白鹅。一群大白鹅被圈在一方小天地里,用半人高的竹篱笆围起来,买了套圈的人站在竹篱笆外画的一条白线后面往里面扔圈子
摊贩从善如流的回答:“各人入各行,各行出状元,套不套得到,全凭各本事。”
突然有一男子豪气十足道:“行,那我先来试试水,各位要是觉得自己也能套到就跟在我后面一起试试。”说罢,真的付了银子买了十个圈。
众人的视线很快紧紧的锁定在那男人手上的套圈,气氛登时变得凝重,就连嘈杂的人声都小了许多。在许多期盼的目光中,男人不负重望的用十个圈子套到了一直大白鹅。
摊贩老板趁机宣传:“这位兄弟手气真不错,这一把赚了啊,一两银子换一只大白鹅,这买卖上哪里找去?还有要玩的吗?要玩的抓紧到我这里报名,一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一两银子能买一只大白鹅!”
见真有人套中了大白鹅,许多人蠢蠢欲动,要知道外面卖一只鹅崽子都要几钱,更何况这大白鹅养的这么大可以直接吃了。就是不吃,套回家留着下蛋或者卖出去都是赚的。大家心中这么一合计后,纷纷掏出银子就去排队买套圈,这其中也有夏侯淳。
她漾着笑脸兴冲冲对计晖道:“等会套只大白鹅给你炖了补补身体。”
计晖强忍笑意:“好。”
夏侯淳前面排了五个人,那五人都是兴冲冲的买了套圈,最后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摊子。他们当中竟然一个套中的都没有。夏侯淳心中笑他们运气不好,等会到自己时肯定能一圈一只。
很快轮到了她,付了银子拿了套圈后,夏侯淳自信心满满的站在白线外,视线则在篱笆圈里寻找目标,见了一只昂首挺胸十分神气的大白鹅,夏侯淳心中一喜,就你了!扬手举起圈子,对准那只神气的大白鹅用力一丢。
那大白鹅竟然一个扭头,躲开了。
什么?难道这大白鹅成精了?
夏侯淳心中不服,一定是自己丢圈子太用力吓到它了,换一只换一只。夏侯淳又将视线瞄准另一只左顾右盼搔首弄姿的大白鹅,这回她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丢圈子时用了巧劲,没有弄出很大的动静。
套圈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眼看套圈就要套中那只骚/鹅洁白光滑的长脖子,谁料它突然展开了翅膀,将那套圈给拍飞了。
“……”
岂有此理!
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可是花了钱的你竟然只让我看不让我套!?
夏侯淳依旧不死心,又将视线瞄准在一只背对着自己,伸长了脖子仰着鹅头朝天叫唤的大白鹅,扬手一丢,这次她又快又准又狠,可那大白鹅像是屁股上长了眼睛似得,还不等套圈掉下来就一摇一摆的跑了。
很好,不让我套是吧?今天我还偏要套中一只!
很快,夏侯淳手里的圈子越来越少,老板的笑容却越来越和蔼。
夏侯淳见那老板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就来气,这套圈还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玩的,像她这种胜负心重的就和有赌徒心理的赌徒差不多,越是套不中越是不服气,越是不服气越是觉得自己下一把一定可以中。
看着自己手上最后一个圈,夏侯淳眼一闭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扬手就要往里面丢。
“我来。”
突然,计晖伸手拿过她差一点就丢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