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瑜毫无感情地在笔记本电脑上盲打，阴暗地看着对面荣霆大门的方向。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两周了。
自从他拿到大学毕业证成为自由撰稿人（无业游民.齐怀邈语）之后，租下了附近的一间房子，每天一睁眼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跑到这家小便利店里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坏消息是，荣霆有食堂，他等的人没必要走进这家简陋的小便利店找东西吃。
更坏的消息是，他苦苦等待的人每天上下班都像游魂。默默地从街对面飘过，根本不分给他一个眼神。
不知道多少次他恨铁不成钢地想，哪怕他转头往这边看一眼呢？
但事实证明，要是能分心往这边看，他就不是刘景寻了。
时隔一年，刘景寻彻底熟悉了荣霆的各种工作内容，但相应的，上班搞钱也变成了非常枯燥的事情。
他每天睁着一双睡不醒的死鱼眼从家游荡到公司，下班后丧尸一样从公司回家。家里的煤气灶只有偶尔齐怀邈带墨墨上门的时候才会打开，清理工作更是直接雇人上门。
换句话说，刘某人年仅25，未婚有一子，无不良嗜好。这辈子看起来就这样了。
齐怀邈坐在他办公室里，看他离开会议室之后装都不带装的，无奈：“你昨天干什么去了，这么累？”
刘景寻的眼神不自觉地往窗外飘，心思不知道去了哪。
“昨天？一边大叫一边从床上爬起来，洗脸刷牙换衣服，出门，在食堂吃早饭……”
“停停停。”齐怀邈紧急叫停，“你在这说废话呢？”
“你不是问我昨天干什么去了？我实话实说啊。”
刘景寻双手叠放在腹前，安详：“然后就是旷日持久的和你们云达扯淡。”
“……”
齐怀邈拿手里的文件拍他：“你以为我愿意？谁不想早点下班？”
“那你让他们直接答应好了。都谈到现在了，为什么不直接把地让给我？”
“就你喜欢地皮？你知道能赚多少钱吗？”
“又不打到我户头上，关我屁事。”
“不关你事吗？我打的基业不都是传给墨墨的吗？”
“说得好像我不是一样。”
刘景寻翻身坐起来，苦口婆心地说：“我们的项目产业附加值高，还能提供大把的应届生就业岗位。齐总你通融通融又不会死。”
齐怀邈冷哼一声：“国人最喜欢房子，你怎么不说云达是行业龙头能起到示范作用？”
刘景寻冷笑：“难道你送我？”
“可以啊。”
“……”
刘景寻啧了一声，不说话。
齐怀邈说：“墨墨这周末是去你那。这都周六上午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在想怎么不靠出卖色相把你踹走。”
这次开始之前，林央和他透露了一点当年的事。
还是争地皮，只不过上次是刘光寻求着齐怀邈办事，这次他把荣霆带到和云达平等竞争的位置了。
自己当年到底怎么想的？求人就求人，齐怀邈这样的睡一觉是不亏，还弄出崽子来？
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用这个当条件求这人办事……
这会是中场休息时间，齐怀邈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
“啊，快递来了。”
“？”
刘景寻问：“来哪了？”
“楼下。”
他出了办公室，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个孩子回来。
刘景寻：“？”
墨墨兴奋得大叫：“叔叔！”
他使劲往前拱，齐怀邈刚把他放下就炮弹一样撞进刘景寻怀里。
刘景寻肋骨钝痛，吐出一口破碎的气声。
“齐即墨，这很痛的。”他一头反创在墨墨身上，“你不疼吗？”
墨墨嘎了一声，捂住胸口倒在他身上。
齐怀邈找出个奶嘴塞在墨墨嘴里。
刘景寻问：“这算什么，打感情牌？”
齐怀邈装作不明白：“有什么感情因素吗？”
“你觉得有墨墨在，我就会高抬贵手放过你？怎么可能。”
“我只是要求孩子的另一个监护人履行他的法定职责。”
齐怀邈说：“咱也没要你抚养费，就是为了墨墨健康成长，让他多和你接触接触。”
“是啊。”刘景寻苦口婆心地说，“为了我有更多的时间陪儿子，你就干脆一点，有点大alpha的样。”
“你平常可不说这种话。什么大alpha小alpha的。”
“没办法，语言生来就是有目的性的，即使我的目的是运用这种人造隔膜给你上强度。”刘景寻诚恳地说，“你不能怪我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拱火。我实在太想在那块地上盖一栋研发中心了，我做梦都是荣霆的新研发中心，我笑得流口水。”
“……”
“在孩子面前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注意形象。”墨墨重复。
刘景寻捏他的脸：“你知道什么是形象吗？”
墨墨眼神乱转：“形象，唔，很行的大象！”
他两手交握垂在身前，摇摇晃晃地摆出长鼻子大象的样子。
刘景寻失笑。
“那你跟爸爸说，让爸爸让让叔叔。”
墨墨从善如流：“爸爸让让叔叔。”
齐怀邈叹气：“臭小子。你知道爸爸要让什么给他吗？”
墨墨哼唧：“爸爸，我要跟叔叔回家。”
“……”
可能是齐怀邈在墨墨出生之前就把他坑完了，现在轮到墨墨坑他。
墨墨可怜巴巴：“爸爸……”
齐怀邈叹气：“等你长大，你肯定会后悔的。”
刘景寻把墨墨抱在怀里晃晃。
“爸爸。”
齐怀邈把安抚奶嘴直接塞进墨墨嘴里，用手指按住。
刘景寻晃晃。
墨墨把奶嘴顶出去，两眼含泪：“爸爸……”
“行了行了，有得谈行了吧？你个逆子，别老帮他肘我。”
刘景寻亲亲墨墨的脸颊，墨墨欢喜地抱住他。
小熊奶嘴顺着他的动作无声无息地掉在地毯上。
齐怀邈终于决定带着墨墨退出战场，剩下的小喽啰也不成问题。
刘景寻把父子俩送走，心情大好，对林央也多了几分好脸色。
林央蹭过来：“怎么，不生我的气了？”
“生气。”刘景寻诚实地说，“尤其是你和那个谁背着我去领证的事，我生气得要死。”
“哦，也就是说，你生气的点不是我们领证，而是背着你领证？”
刘景寻点头。
“那没办法，虽然我很乐意你们两个轮流伺候我一个人，但陈璃不乐意啊。”
直到上个星期，刘景寻才发现两个同事之间眉来眼去的奸情。
他还在那心慌，思考陈璃的老婆打上门，他到底是先叫保安呢，还是先把两边拉开；小心翼翼地试探一下，发现世界都崩塌了。
林央演都不演了：“我和她领证了。”
刘景寻瞳孔地震。
陈璃这几天总感觉刘景寻隐隐的态度很差，但想一想，似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遂不管。
林央看他心情好，似乎想和他说点软和话，贴过来。
她用撒娇的语气在刘景寻耳边窃窃私语：“我看见街对面那家便利店周六甜点打六六折。”
“！”
刘景寻现在鲜少在周末加班，听见这个消息简直要跳起来。
.
今天周六，江清瑜按说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刘景寻对工作的心态比他想象中还平和，恨不得世界从下周一开始毁灭。
所以周末在路上看见刘景寻的概率比半夜拍到清晰的猫头鹰都……诶？
街对面的人转头看看来往的车流，径直往这个方向走来。
江清瑜急忙放下手机，垂头按开电脑屏幕。
好紧张……
明明只是隔着一层玻璃，倒觉得像是蒙着一层红盖头。
齐怀邈和他保持了最低限度的默契，从来不会挑起和刘景寻有关的话题。
他虽然早早开始准备，却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开场。
午间的阳光被人行道铺设的浅色砖石反射，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脸照得发烫。
忽然，面前的光线暗下来。
他朝思暮想的人确切地站在面前，隔着玻璃愣愣地看着他。
刘景寻的手指贴在便利店透着空调冷气的玻璃上，指尖因为施力而微微发白。
江清瑜也看着他。
这一刻他忘掉了先前对镜预演的从容神情，张开嘴唇低声说：“好久不见。”
他忘了，隔着厚厚的玻璃，刘景寻根本听不见。
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刘景寻的视线紧紧锁在他的面庞，上下描摹他的轮廓。
猛然回神，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包含歉意的笑，转身推开便利店的门。
音箱发出一串轻快的提示音。
刘景寻握起拳头又松开，被冷气猛然侵袭而冷静些许的大脑在惊喜之余涌进更多思绪。
……不，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
齐怀邈手掌的触感似乎还在他手心温热地存留，两人约好要在下午工作时间结束之后把孩子做个交接。
好巧。
他想对江清瑜说，好巧。事实是这确实太巧了。
他从冷柜里拿出一个蛋糕，在机器登陆会员的间隙给林央发消息：
刘景寻：你知道江清瑜在吗？
林央看着猛地亮起的屏幕，心头一跳。
林央：他什么时候回国了？
刘景寻并未回复，浅浅扫过被划掉的价格数字，付款码在窗口前一闪而过。
江清瑜隐晦地咬着指节，落在电脑屏幕上的视线并不对焦。
终于，他期待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刘景寻问：“介意我坐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