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矛与盾

这个月沈嫣与西内藏库对账，窦万宝亲自来迎沈嫣：“大娘子近日可好？”说着请她坐下，又奉上新茶，待小黄门退下，才说私话。

“那日卢大人、段大人君前对质，可让郭娘娘急坏了！”窦万宝也是一脸担心：“您从来就懂得多，性子又好，愿意指点几句，那卢大人就嫉妒了。您不知道吧，军器监的王大人与您和段侯爷走得近了，他知道后，很不高兴。”

沈嫣“哼”了一声，她少有这样怒气冲冲的时候：“不知那个卢湛懂多少，罗织罪名的本事倒不小，三句两句，就想给我们编一个叛国罪！”想到这里，沈嫣气得直咬牙。

窦万宝出主意道：“大娘子消消气，不值当。您可以直接面圣，多往宫里走走，皇后娘娘那里，郭娘娘那里，关键时候，总能为您说上几句话。”

没错，沈嫣可惜就可惜在只是女儿身，无法立足朝堂。

不过女人也有女人的手段，卢湛敢来招惹她，以为可以杀鸡儆猴，焉知她可不是什么小角色。沈嫣暗暗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

两人正说着话，饶凤来了，一见沈嫣就笑眯眯的：“官家听说沈大娘子进宫了，请您过去呢！”

沈嫣便跟着饶凤来到柏华殿，归元帝和郭飞瑶都在。郭飞瑶一直探查她的脸色，想来也是担心的，只是归元帝面前，不好多说什么。

归元帝听说本月天工坊的业绩，吃了一惊：“沈卿这是又找到了什么生财的门路了吗？”

沈嫣笑道：“就是上回天工坊新出的镜子，有三面送到了宫里，还有两面，奴拿去拍卖了……”

“何谓拍卖？”归元帝好奇地问道。

沈嫣便把拍卖的形式说了一遍，归元帝听得连连称赞：“卿真是生财有道，这样的法子也想得出来，难怪天工坊的生意好成这个样子，整个西内藏库，天工坊是独一份！”

西内藏库管理着皇帝的私产，也就是说归元帝投的企业，不止天工坊一家。但窦万宝跟沈嫣透露过，天工坊一家的营收，占了西内藏库的三分之一，难怪归元帝对沈嫣另眼相待。

沈嫣惯例要谦虚一下：“奴闲来无事，就是琢磨这些。天工坊精进工艺，固然要紧，这做生意又是另一重门道。奴之前没试过，总要多想想，多练练。”

“这话很是！”郭飞瑶接口道：“总有人说风凉话，说你不可能这么聪明，必然是别人透露给你的。可是你日日殚精竭虑，这其中花费的心思，不是旁人可比的。”

听到郭飞瑶又绕到这个上头，归元帝无奈一笑，他也知道郭飞瑶心思简单，藏不住话，她必然是要为沈嫣抱不平的。

于是归元帝也安抚道：“那日沈卿受委屈了。沈卿颇通格物之学，又才思敏捷，能想出棱堡那样的设计，不足为奇。这么说，你也知道火器？”

沈嫣谨慎地回道：“奴也只是猜测，官家有攻城利器，但并未亲眼见识其威力。既然要建新都，自然越坚固越好。工部的李大人问我，我便毫无保留地说了，哪知道竟然惹上这场无妄之灾。”

归元帝听了大笑起来，又安抚两句。他顿了顿，又问：“军器监精研火器，火器越来越强大，那就逼得城池越造越坚固，这两项都是花费不少，真不知这么做是对是错。”

归元帝思索的这个问题，确实很重要。

科技研发，需要持续不断的资金投入，军工和城建又是两大吞金兽，归元帝心疼钱，无可厚非。

但沈嫣见识过后世中国落后挨打的局面，深知这些投入是必须的。明明中国是最早发明火药的国家，却被列强用火炮长枪打开了国门。说到底，是后来的中国在先进武器上的研发变少了。

当政者并不是没有看到热丨兵器的威力，而是幻想通过闭关锁国，来避免与其他文明的接触，也从未考虑武器落后要承担的后果。

但是地理大发现之后，闭关锁国的政策行不通了，列强嗅到了古老帝国衰败的气息，饿狼扑食般蜂拥而至。原来几支长枪队、几艘大铁船就能让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帝国狼狈不堪、俯首认输。

这种滋味太美妙，也刺激了侵略者在武器装备上的进一步投入。人家有粮我有枪，邻居就是我粮仓，辛辛苦苦做工，哪有抢劫来得舒服。抢来的财富，继续往军工复合体中投，从而实现邪恶大循环。

而中国呢，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全国人民用了百年的时间，吃尽苦头，才站稳脚跟。大家勒紧裤腰带，支持原子弹的研发，为的是什么？

现在，归元帝因为研发火器和加固城防的开支，犹豫要不要继续投入，熟知后世历史的沈嫣怎能不着急。

“官家，这世上不乏聪明人，我们俞国在研发火器，也许其他国家也有暗中发力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沈嫣劝道：“新都建设，固然造价不菲，但那些城防设施，是为子孙后代着想，分摊至百年，便觉得值了……”

这个时代的会计没有摊销概念，沈嫣略解释一番，他们立刻就听懂了。

归元帝看着郭飞瑶微微隆起的肚子，点了点头，人嘛，总会为后代考虑，何况天潢贵胄，需要考量的就更多了，如今他这一代费点钱，实在不算什么，日后但凡用到一次，就算是赚了的。

“卿言之有理，”归元帝叹道：“市舶司上奏折，提及海外诸国，固然不及中原地大物博，但亦有一些特别的产出。朕也觉得天下之大，超出常人的想象，不可掉以轻心。火器，还是得有，起震慑之意，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归元帝这思路很对味，有点学霸思维，我可以不用，但我不能没有。

沈嫣赶紧附和：“官家所谋深远，奴叹服！”

这本来就是沈嫣的意思，还拍什么马屁，归元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郭飞瑶笑意盈盈，知道归元帝并没有听卢湛的“谗言”，对沈嫣还是很信任的，这才放下心来。

归元帝还有事要忙，又问了几句义阳工场的事，允许沈嫣为新都建造提供优质水泥，然后起身就走了。沈嫣对这样的大单，求之不得，工部水泥的产量还不够，义阳工场正好补缺。

等归元帝走后，沈嫣这里又请出一尊玉观音，献给郭飞瑶，是保佑她平安生产的意思。

沈嫣如今手里有钱，又认识城中诸多能工巧匠，她奉上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鱼得水等人观赏一番，称赞不已。

郭飞瑶看了半晌，道：“你有心了！”她拉过沈嫣坐定，轻声与她说心里话：“我也不求是个皇子。当年我就在神佛面前许下心愿，只要有一个孩子就好，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心满意足了。”

“娘娘心宽，必然一切顺利！”沈嫣是很佩服郭飞瑶的心态的，当年让章彩嫆逼成那样，她也没有做过出格的事：“好人有好报，菩萨也是心疼您的！”

郭飞瑶继续说道：“如今王娘娘才是正妻，皇长子也已经六岁了，聪颖好学，深得官家钟爱。若我诞下一个公主，反而皆大欢喜。王娘娘对我很好，我也无意与她争什么。”

这就很好嘛！

沈嫣看了很多宫斗小说，来到这个世界，也遇到了章彩嫆这种宠冠六宫、飞扬跋扈的主儿，在宫里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如今的王皇后，倒是像史书上那种标准的贤后做派，郭飞瑶又是一个知道进退、懂得感恩的人。况且她心思比较浅，没有沈嫣等人的帮助，这宫斗她压根玩不起来。可能归元帝也是喜欢她这一点，王皇后也因此能容下她。

想到这里，沈嫣更高兴了。

郭飞瑶笑着讲起了八卦：“你知道么，李……蔼莲也有了身子，我真替她高兴。她性子慈和，一定是个好母亲。”

哈，这两位从前就不得邵榄青眼，如今跟了后夫，双双有了身孕，这说明什么呢？她们终于遇上对的人了呀！

“怪道女怕嫁错郎呢！”沈嫣也替昔日姐妹高兴：“那就好，只是我与她一直见不上面……“

郭飞瑶看了看沈嫣，犹豫片刻，问道：“那你呢？不打算再嫁人了么？你若有一个孩子，一定跟你一样聪明。”

那可不一定，遗传和变异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沈嫣打了个哈哈：“想来奴欠了一点缘分，大概前世对月老不甚恭敬，所以他老人家也不爱保佑我！”

郭飞瑶掐了一下她的手，轻叱：“胡说！”

她看着沈嫣，无奈摇了摇头，她知道沈嫣与她们不同，沈嫣这个人专爱鼓捣一些男人才做的营生，什么造房子啦、建工场啦，玻璃、镜子、回春液，她挥手就来，可比一般男人能干多了，但偏偏，一般男子未必能容忍这样的妻子。

或许沈嫣确实应该等待有缘人，于是郭飞瑶也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等沈嫣从宫里出来，迎头就是瓢泼大雨。还好她的新车不仅宽敞，还很防水，她望着漫天大雨，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