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我有一头小毛驴

沈嫣看了杨文昌关于水泥工坊的规划方案，也提了一点建议，随后又与他们一起去实地考察。

水泥工坊的选址，离磨坊更近一些。毕竟水泥的生产工艺，少不了研磨这个步骤，纯人力研磨，效率太低。

目前成辉村已经建了两个磨坊，分别是一座风力/畜力磨坊和水力/畜力磨坊。受自然条件影响，一旦水流量和风力不达标时，勤劳的小毛驴就得顶上。

沈嫣爱怜地摸了摸毛驴脑袋，吩咐手下人一定要照顾好这些小家伙们。

她估算了一下目前的工程进度，水泥工坊至多一个月就可以投入生产，届时，她就会新添一个建筑材料中的杀手锏。

沈嫣看了已经在户外投入使用的水泥成品——红砖水泥沙子砌成的墙，平整、美观、保暖、防潮。沈嫣不由地笑了起来。

“这个24墙需要多少材料，你算过了吗？”沈嫣现场考了考王国胜。

王国胜对答如流：“三尺墙面，需要红砖124块、水泥半钧、沙子3钧，沙灰比例大概是6比1，这些材料，我们义阳工坊都有生产！”

说着，他微微挺起肚子，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

沈嫣在心里估算了一番，他研究出来的这个比例，确实已经很接近现代的砖混结构所需要的比例了。

细微差异，很有可能是因为古法水泥的耐用程度不及现代水泥，必须加大一点用量，这才造成了一定的差别。

这个王国胜有两把刷子！

沈嫣笑着点了点头，又问杨文昌：“这里打算造什么？”

杨文昌回道：“这里就是宿舍区了。有不少工匠住村里，也有一些没有地方住，上次大娘子说不如给他们统一造个宿舍，我寻思我们也不缺这些东西，自己建个宿舍是不成问题的。”

沈嫣问了问占地面积，随后说道：“用架子床，上下两层？还是大通铺？若是要用架子床，孙匠师那里有现成的。”

杨文昌道：“已经从孙匠师那里定了，双层架子床，相当于双层大通铺，住的人也可以更多一点！”

呃……怎么听着跟血汗工厂似的？！

沈嫣只觉额头冒汗，连声说道：“也别太苦了他们。若不够住，在村里建宿舍也行，我可以和村长商议。”

杨文昌心里无奈，这位女东家，是宫里出来的金贵人，听说出身官宦人家，哪里知道民间的苦楚。

“单是这成辉村，多少人家就住茅草屋子，冬冷夏热的，咱这可是砖房，一般人想住还住不上呢！”杨文昌苦笑道：“这是给咱俞国的工人住的。他们一看，用的是这么好的砖料，砌墙又这么讲究，一直盼着可以住进来呢！”

王国胜也在一边拼命点头：“杨管事说，您还同意用玻璃窗！如今除了汴都的有钱人，还有谁用得起这么时新的东西？想来东海龙宫的水晶屋也不过如此了！”

沈嫣听得发笑，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如有片瓦遮身、一日三餐，已觉得满足。而她来自现代，总觉得这样的住宿条件，太过艰苦。

既然杨文昌这么说，沈嫣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杨文昌身为义阳工场的管事，住的也是普通的房子，总不能让手下员工住得比管理层好吧？这可是阶丨级社会。

沈嫣又提出，要去看看那批新来的契奴矿工。

杨文昌面露难色。

“怎么啦？”沈嫣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是不能看么？出了什么事？”

杨文昌道：“大娘子，别让那群强盗种子污了您的眼。不过是契奴的战俘，哪里配让您去瞧？”

北胡多次南下打草谷，烧杀抢掠无数，俞国人对契奴的仇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沈嫣也不愿与他多费唇舌，而是用他能理解的话给他说明白：“这些战俘，可是我花了一万贯钱买回来的，要是他们没有干够二十年就死了，我岂不是亏了？”

杨文昌一想也对，这算是东家的“财产”了，譬如那拉磨的驴、耕田的牛，也是家里重要的劳动力，这么一想，很快就转过弯来。

沈嫣坚持要看，杨文昌也只能陪着她去。

纯碱矿场在后山，沈嫣与他们沿着山道向上，来到矿区。矿区也有人值守，并且是关梁找来的退伍士兵做守卫。

他们连年与北胡作战，如今一朝做了守卫，怎会对手下败将留情呢？

沈嫣不顾他们的阻拦，坚持进入矿场，地面建筑非常简陋，除了守卫们住的是砖瓦房，那一百五十个矿工就挤在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里。

适逢午餐时间，沈嫣发现他们是一批批进餐的，从矿洞中出来，先缴除工具，然后一个个主动带上脚镣，这样才得分得一碗粗粝的吃食，沈嫣上前看了一下，根本分别不出是什么东西。

杨文昌当然知道沈嫣是不满的，连忙解释道：“大娘子，外头还有一日两餐甚至饿肚子的呢！我们这里一日三餐都有，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难得见到女人，有些矿工愣愣地看着沈嫣，眼神非常空洞，就是长久缺乏社会□□流所表现出的一种麻木。

守卫毫不留情地挥舞起了鞭子，喝道：“低头，看什么看？！”

也有几人反应比较快，扫到沈嫣就低下头了，即便如此，沈嫣还是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愤恨和敌视。

沈嫣便让杨文昌去打听，那几个是什么人。果然一问才知道，是原先北胡军中的小首领，难怪更机警一些。

这样艰苦的劳动，并没有磨灭他们骨子里的狼性，沈嫣知道这样的高压管理并非长久之计，还是要采取一些措施，以防事态不可挽回。

杨文昌知道沈嫣看出了这几个小头目的不安分，还以为她要杀一儆百、教训他们一番，谁知沈嫣只是让他们多加注意，并没有多说什么。

中午的时候，杨文昌和几位管事一起陪沈嫣吃饭。沈嫣坐在主桌，一瞬间有些恍然。怎么回事……过了这些年，她终于上桌了？

大家都看她眼色行事了？

她不再是那个敬酒都跟在最后面的小喽啰了？

她也不再是那个绞尽脑汁为女主子出主意对付男主子的小参谋了？

女东家不好声色犬马，那些唱曲儿的粉头自然一概没有，女东家也不喜欢喝酒，大家也就意思一下、点到为止。女东家一样是人，喜欢听好话。沈嫣便听了一箩筐的赞美之词。怨不得人人都想做人上人呢！

沈嫣当然也要表扬一下在座的管事，画一些大饼，呃，描绘一下愿景，鼓励大家团结一心，勇往直前。

酒足饭饱，沈嫣又继续在成辉村走走，顺便消食，还是杨文昌陪着她。见周围只有她的人了，沈嫣便跟他讨论起了员工的管理。

“这些契奴野性未驯，你作为这样的管事，就像坐在火山口上。你能压制一时，未必能压制一世。再说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杨文昌听着，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沈嫣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将契奴统一在一起做工，他们私下里还是听原来的首领的话，这样不好，不安全，不如打散，混编进入统一的矿工小队。我们俞国人自然是小队长，小队里既有我们自己人，也有契奴，便可以看着他们。他们的队伍被打散，原来首领的威信自然也就降低了……”

“对对！”杨文昌听到这里，不由地点头：“大娘子想得周到。”

沈嫣微微一笑：“对于我们俞国的矿工来说，他们有了晋升的渠道，哪怕是毫不起眼的小队长，听着就比从前强。至于契奴么，既然统编进入小队，那么吃喝就要一样了……”

杨文昌面露难色：“他们哪配啊？！”

沈嫣道：“吃饱了、吃好了，才有干劲。我早说过，我买了他们二十年的雇佣权，若早早累死，我可就亏大了。”

“是是！”杨文昌讪笑道，心里不免腹诽：女东家还是太心软了。

沈嫣道：“等二十年的期限到了，我交不出人，倒时还要赔一笔！”

原来是这样，杨文昌恍然大悟，立刻心领神会起来：可以狠狠压榨，但不能让他们在二十年内死了，这个度要把握好。

杨文昌的心思，沈嫣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几分，她也无法去纠正，大俞和北胡有着血海深仇，不是她几句话能够化解的，只能给杨文昌算一笔经济账，让他明白现在这些契奴算是她的财产，所以要好好对待。

沈嫣又道：“矿工的宿舍也可以规划起来了，咱们不缺这点建材，该怎么建就怎么建吧！”

“是是！”杨文昌一迭声地应承。

沈嫣想了想，又道：“那些表现好的小队，可以给予一些集体奖励，契奴也可以酌情给一些。”

杨文昌老大不愿意了，契奴的雇佣权，沈嫣一次性支付了，这怎么还要给啊。

沈嫣笑了：“咱们俞国的矿工，每月工钱一贯半，给那些表现优秀的契奴五百文吧，让他们有个盼头，树立一个榜样。知道大棒与胡萝卜么……嗯，就是打一巴掌给个枣子。他表现不好，要收拾他，如果他干得好，也也可以给一些奖励。人么，谁不是为财帛而动心？我不信契奴不喜欢钱财！”

杨文昌此时也转过弯来，只是给干活卖力的契奴发一点赏钱，就像在驴面前挂一袋子燕麦，就是为了逗它拉磨的。

“行！就按大娘子说得办！”杨文昌终于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