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让若中午时再次为尹嫧检查身体,尹嫧仍然沉睡着。尹封山主动给蓝让若让出位置,转而站在床边,用浅色瞳孔注视尹嫧的每一次呼吸,高大的身体在尹嫧的脸上投下阴影。
正在开车的蓝重锦猛地减缓车速,还没等车内其她人询问情况,副驾驶的林婞开口:“不对劲,这还没到车票上标明的地点,前面就拉了警戒线不让车辆继续通行。”
林妄走到窗边往外看,百米开外几个穿着制服的男警持枪站在警戒线旁,道路两侧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挤满了车,大概都是仓促停下的。
“永远没个准信儿,他爹的,不是说好可以开车到停船的地方吗?”蓝重锦骂了一句。
林妄回头看向尹嫧:“下车吗?我背着尹嫧吧。”
尹封山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将尹嫧扛到自己背上。
林婞隔着前挡风玻璃与黑洞洞的枪口对视:“行,老蓝,咱们停车吧,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蓝重锦又骂了一句“他爹的这叫什么事啊”,还是顺着道路旁的土坡把车开下去。她将房车稳妥地停在一块不算拥堵的空地,还给下车时要开车门的一侧预留出空间。
林婞从副驾驶翻身进入后车厢,当即利落地收拾起来,同时嘱咐道:“武器都贴身携带,不清楚他们会不会搜包。末日方舟不允许携带食物衣物上船,但估计他们不会准备什么月经用品,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尽可能地多带点。月经巾、棉条有保质期,可以重复利用的月经杯很重要,也随身携带吧。”
林妄听完赶紧找出一个双肩包,塞满月经巾和棉条后就匆忙背上。夏天的衣服单薄,并无内衬口袋,林妄想了想,将遭遇那伙混混后一直揣在兜里的匕首放进装有两个全新月经杯的袋子里,又把这个袋子贴肉别在腰侧,放下T恤后倒是没有明显突起。
这边林妄刚刚收拾完,就听见被扩音喇叭放大到失真的催促:“车内人员不允许逗留,尽快下车!重复,车内人员不允许逗留,尽快下车!”
林婞紧蹙眉头,背上背包后再次重复她的叮嘱,在确认车内所有人都准备完毕后,她率先下了车。
蓝重锦的背包在林婞手里,她直接从驾驶位下车。其余人随后也都下了车。
天气不算太过闷热,但午间的阳光却很充足,可以说是刺眼的程度。林妄不得不稍稍眯起眼睛,谨慎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她发现除几个男警外,在场的便只有她们一行人。
没等林妄细想,男警的催促声再次响起:“快点走过来!不要耽误时间!”
林妄只好继续往前走。她们一行人自然地排成一竖列,林婞打头阵,随后是蓝重锦、林妄、蓝让若,背着尹嫧的尹封山殿后。
等到靠近警戒线,其中一个男警举手示意她们止步。林妄左右环顾,这里似乎就是一处普通的荒郊野岭,既没有临近水面,也没有特殊的建筑物,所以究竟为什么要将她们拦截在这里?
“现在检查船票,把你们的船票拿在手里,不要浪费时间!”
在这里检票?林妄满腹疑惑。
林婞及时开口问出同样的问题:“各位警官,这里不是船票标明的地点,为什么要在这里检票?”
距离林婞最近的男警刻意地嗤笑:“为什么?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上头怎么说,我就怎么办!不服就别上船啊,本来空间就有限。”
都到了这里,怎么可能不上船?男警的最后一句话讲得过于有恃无恐,林妄不明白,都已经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为什么他还要卖弄手头的权力?
林婞却只隐忍地呼出一口气:“没有质疑警官的意思,只是确实好奇,要是有什么消息方便透露的话……”话音渐渐隐去,她沉默地给几位男警都塞了包烟。
林妄看见烟盒包装一闪而过,很快被各位男警收入囊中。确实,像烟酒这种能给人带来快感的成瘾物,对囿困于各种欲望的男人来说,无论何时都是硬通货。
还是那个距离林婞最近的男警,他甚至在收下后的第一时间拿出一根抽了起来,一边享受地吸着,一边眯起眼睛打量在呛人烟雾中面不改色的林婞。
半晌,他开口,沙哑的尾音浸透着尼古丁的浑浊:“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好事,知道得再多不过是徒增忧虑。”
微弱的火光很快燃烧殆尽,男警随手将烟头丢到地上,接着吐了口黏痰,抬起脚碾了碾,“人一下子来得太多,上头要我们帮忙分担压力,在这里先检查一遍,省得浑水摸鱼的人也过去挤。”
“行了吧?快点把票都拿出来,老子也想赶紧收工。”
严肃的话题,配合着他粗俗的动作,让林妄感到莫大的荒谬。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手枪上,阳光在手枪光滑的表面折射,继而巧妙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世界末日真的会来吗,母神?
就在这时,林婞状似无意地回头瞥了一眼。林妄短暂地与她目光相接。
林婞眨了眨眼。
林妄回过神来。
林婞已经面对男警平静地拿出船票。从这里也能看到,船票极其普通,与电影票一般的薄薄纸片,不过要更长更宽,很难想象竟是这种东西承载了人类的生死。
男警则掏出一个紫光手电筒,很快地照射到船票上。
“那是我的女儿,我们共用一张船票。”林婞指向林妄,补充道。
林妄还没来得及紧张,男警便点了头,继续顺着队列往后走。
整个检票的过程意外地顺利,不过几分钟,三张船票全部检查完毕。
那个男警站回林婞旁边,又抽出一支烟慢悠悠地点上,只是吸的时候又快又凶,透出一股如饥似渴的贪婪:“***,正好我要回去交班了,我带你们走吧。那帮鳖孙,坚持室内不让抽烟,憋死老子了!都世界末日了,还几把扯这套,你说可不可笑?”
他飞快地吸完烟,再次随手丢掉烟头,这次没有理睬尚未熄灭的火星,“剩下的路靠走的,不过你们都得戴上眼罩,什么也不许看。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但凡有一点不规矩的举动,老子不会听多余的解释,只会一枪崩了你们!”
他说完,另一个男警立刻开始给她们分发眼罩。
林妄拿到眼罩后,伸手摸索了一通——布料很粗糙,但非常的厚实,估计戴上后连光亮都见不到。
有烟瘾的男警等在一边,抱着手臂。他审视的目光一一扫过林妄等人,最后停留在背着尹嫧的尹封山上。没多久,他咳嗽一声,再次吐出一口浓痰,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呵笑:“白费力气。”
……
所有人戴上眼罩之前,男狱警用一根绳子的一端潦草地在林婞的右手腕上打结,另一端则握在他自己手里。林妄这才意识到等会林婞不仅要在黑暗中探路,而且还没有她人的肩膀借力。
往前看,只能看到林婞的半个肩膀,她似乎是耸了耸肩,而后用带着笑意的轻松语气调侃道:“用绳子带我们走?我还以为会采用更高科技的方案呢。”
“高科技?”男警也跟着笑几声,但眼底并无半分笑意,“你们用不上。”
林妄的心脏不祥地一跳,她总觉得男警一直在话里有话地暗示些什么,表情是经过猎人布置的陷阱时露出的会心一笑。
“行了,都戴上眼罩吧。除了第一个,后面的人都扶住前一个的肩膀。千万跟紧!半途掉队的话就自认倒霉吧,我可没义务像保姆一样照顾好你们每一个人。”
林妄深吸一口气,拉上眼罩,世界陡然黑暗下来。她搭在蓝重锦肩膀上的手不自觉用力,连带着触碰到的那块肌肉也紧绷起来。
她们走的路应该是土路,间或有石子或是土块在脚底翻滚,稍有不慎便会被绊得一个趔趄,好在可以靠扶住前一个人找回平衡。
林妄在差点摔倒一次后感到越来越紧张,她竖起耳朵,想要努力辨别林婞那里的情况。
空气算得上安静,只剩下脚步的摩擦声和人们的呼吸声,就连男警都不再讲话。
——所以林婞应该暂时没有问题?
可下一刻,竟凭空响起一声巨响,那是结实地摔倒在地的声音。
“真***晦气!我说什么来着?白费力气!”男警作为唯一一个目睹全程的人,先说出的全是无用的责骂,“老子才不管你是摔倒还是怎么,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摘下眼罩,老子立刻毙了你!”
所以到底是谁摔倒了?林妄的一只手悄悄从蓝重锦的肩膀撤走,垂在身侧,她在用手臂内侧感受硌人的轮廓。
一阵窸窣,像是人重新站起。之后熟悉的声音低沉地说:“我没事了,可以继续走。”
——是尹封山!
林妄恍然大悟,她怎么会忘记尹封山还背着一个尹嫧!她那边的情况并不比林婞好多少!
林妄心中一阵酸楚,伴随着羞愧和无力。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刚刚的冲动显得非常可笑,就像林婞说过的,她一个人怎么也比不过手枪。也是在这一刻,林妄才发现,在现实世界里,她感受到的渺小远比在考验中更多。
队伍再次前进,像从未发生过任何插曲一般,完整地、沉默地前进。
也不知走了多久,大概没有很久。毕竟这段路程要靠“走的”,注定不可能太长——尽管相当的折磨。
总之,男警开口:“到了,摘下眼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