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收拾药箱离去时,暮色已漫过叶府朱墙。云辞望着苏逸日渐凹陷的面颊,折扇轻敲掌心:“总闷在房中要闷出病来,明日随我去城东的栖月街转转?那里新来了个杂耍班子,火舞女伶的功夫堪称一绝。”
苏逸将冷掉的药碗推到一边,苍白的手指摩挲着杯沿:“我这副模样,出去怕是要吓着人。”话音未落,云辞已拽着他起身,广袖翻飞间,一件靛青色织锦披风已披在他肩头。
翌日辰时,栖月街已热闹非凡。苏逸倚着云辞缓步前行,看着街边糖画摊蒸腾的热气、杂耍艺人抛接的鎏金铜环,恍惚间竟觉得伤口的疼痛都淡了几分。忽听得前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三四个衣着鲜丽的公子哥儿簇拥而来,为首之人身着月紫色暗纹长袍,腰间悬着羊脂玉坠,正是墨家二公子墨砚。
“云辞兄!”墨砚遥遥招手,目光落在苏逸身上时突然顿住,“这位是......苏逸?苏家那个......”他身旁的孪生兄弟墨笺生得与他七分相似,唯独左眼尾多了颗朱砂痣,此刻正好奇地绕着苏逸打转:“当真有些像!可我记得苏小公子幼时最是怕生,怎会与云辞兄这般亲近?”
云辞折扇轻点墨笺额头:“都长这么高了还没个正形。苏逸大病初愈,认不得你们罢了。”说着又指向一旁,“这是温家三少爷温砚秋,还有楚家那位......”
“楚昭南。”身着赤褐色劲装的公子抱拳行礼,腰间佩剑的松石坠子随着动作轻晃,“苏公子可还记得?八岁那年在白马寺,你偷摘供果被住持追着跑三条街,还是我引开了那老和尚。”
苏逸望着眼前这些或狡黠或爽朗的面容,记忆深处的画面渐渐清晰。那时他尚是苏家受尽宠爱的嫡子,每逢春日宴,总会与这群少年在花园里斗蛐蛐、放纸鸢。墨砚墨笺兄弟总爱捉弄他,却也会在他闯祸时帮他顶罪;温砚秋会偷偷塞给他桂花糕,楚昭南则常带着他翻墙去看皮影戏......
“苏小公子!”清脆的呼喊打断思绪。云辞的胞弟云霁从人群中钻出来,藕荷色短打沾满糖霜,手里还攥着两串糖葫芦,“兄长说你受伤了,可好些了?”他不由分说将糖葫芦塞进苏逸手里,又神秘兮兮凑过来,“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西街新开的胭脂铺,老板娘的飞刀绝技可厉害......”
“云霁!”云辞无奈地扯住弟弟后领,“苏公子才刚好些,哪经得起你折腾?”
正笑闹间,街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叶惊鸿身着茜色织金襦裙,臂弯亲昵地挽着玄夜。玄夜今日未戴斗笠,冷白的面容在阳光下更显清俊,黑绸劲装外披着叶惊鸿的赤色披风,肩头金线绣的凤凰尾羽几乎要扫到她的脸颊。
“这不是苏公子?”叶惊鸿眼角微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玄夜的袖口,“看来伤已大好,竟有力气逛市集了。”她身旁的玄夜神色漠然,目光扫过苏逸手中的糖葫芦,瞳孔忽地微不可察地收缩。
云辞不着痕迹地将苏逸护在身后:“多谢叶姐姐挂念。苏公子既已痊愈,不知何时能放行?总关在叶府,倒显得我们像是阶下囚了。”
叶惊鸿轻笑出声,凤目扫过众人:“云辞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既是云辞兄的好友,自然随时能走——只是玄夜前些日子受了伤,总说梦里见着故人。苏公子与他这般相像,不多留些时日叙旧?”
苏逸望着玄夜紧抿的薄唇,喉间泛起苦涩:“叶姑娘说笑了。玄夜公子贵人多忘事,怕是早忘了我这无关紧要之人。”
他将糖葫芦递给云霁,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玄夜披风下摆,露出内里绣着的半朵玉兰花——那是江子墨年少时最爱的纹样。
墨砚墨笺兄弟对视一眼,墨笺突然指着玄夜腰间:“这位兄台的玉佩好生眼熟!与我幼时丢的那块......”
话未说完便被墨砚捂住嘴,拖进人群里。温砚秋轻咳一声,掏出折扇挡住脸:“时辰不早,我们还要去看皮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