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榆突然间的控诉带给狄非顽的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他就说嘛,小白眼狼长大什么的压根只能是错觉。
想着该来的总算是来了,长舒一口气的同时,狄非顽再啃起烧饼来,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等把最后一口饼皮借由茶水顺下肚子,他就镇定自若等着接下来对他的“污蔑”。
呵!
他可得好好听听,这白天怎么让人说成黑夜!
“我告诉你,这事就是怪你!”
孟桑榆当真是不让人失望呀。
口中“啧啧”两声把小郎君身上能看的地方都打量了个遍,按捺住想冲上去,将人揉搓捏圆的冲动,就听她道:“你同我刚定亲那会儿,有天我闲着没事想去找你玩。”
“结果去了才发现,你家别说是你,就连门外两个石狮子都闭着眼,不想理我!”
“当时我呀,那个气呀!”
对于那天找人玩,没找见的事,孟桑榆是真的怨气冲天,以至于现在旧事重提,要不是怕吓着小郎君,她真恨不得一掌把桌子拍烂,泄愤才行。
“我当时还小,还不懂得怎么收敛情绪,反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家大门槛外放着的花盆就被我踹翻在地了!”
“但是,我还是生气!”
“之后跑到村子周边散心的时候就遇到那个男人了。”
“所以说,这事儿是不是要怪你?”
绕了一圈,总算绕回原题上,孟桑榆出其不意又把脏水往狄非顽身上泼。
狄非顽听完,心脏却是砰砰直跳个不停。
要问这是感动的吗?
不,这是身体难以抗拒的恐惧!
乖乖,他就说呢,当年家门口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好几个土坑。
当时以为是家里遭贼,如今看来,这是小白眼狼给他明晃晃的警告呀!
要知道他那次可是离开了店子湾三个月后才重新出现的。
整整三个月,土坑都还在门口放着呢。
想想他们刚见面时还不熟的关系,再想想自己还要装病秧子的苦命。狄非顽由衷认为,他当时要是没跑,挨揍的可不就是他了?!
天呀!
就发病中的孟桑榆甩出去的一巴掌,那还不得把他抡飞?
幸好,幸好!
他那个时候也在因为不想做任务而生闷气,有在第一时间把几个看不顺眼的坑都给填了。
也幸好把坑填了,要不然被迫还手,以至于暴露身份,从而让任务失败这事儿也够他吃一壶的。
思绪飘远片刻,最终又被狄非顽自己拉回。
也不知是心有余悸还是怎的,他竟是认了罪,“这事……的确是我的错。”
孟桑榆:???
她只是想吓唬吓唬人。
他咋就真信了?
这么好骗?
“没事儿,你知道错就行。”
有人认错,还是对着自己,孟桑榆可不得表现的大度一点。
大大方方表示原谅对方后,她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人。
而在肆无忌惮地打量中,有些邪恶的念头一旦滋生便怎么压也压不住。
她——想把人拐回去。
就是不知会不会把小郎君吓着?
还有呀,跟她在一起后,小郎君想爹娘了怎么办?
要不……把他爹娘一起捆过来?
对了,上次菩萨还说过,小郎君还有个十来岁的弟弟呢。
“嘻嘻。”
一想到自己即将给予小郎君一个完整的家,眼里本还能藏住的欢喜一不留神从嘴角溢出。
怕吓着小郎君,孟桑榆赶紧捂住了嘴。
可惜还是被狄非顽注意到了。
不过小郎君没她这般黑心,思想单纯想着的依旧是那个男人的事情。
“你在村外遇见他之后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狄非顽一直在等孟桑榆继续说。
偏偏左等右等都没再听见任何声音。
将先前因为思考而失焦的视线重新看定,定睛一瞧察觉出孟桑榆盯着他两眼放光的饿狼样儿时,狄非顽又是一阵无言以对。
这是……又对他起了什么坏心思?
不是,小白眼狼一天天的都是哪来的这么多坏心思!
推过去一盏茶,主动打破孟桑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狄非顽同时也在告诫着自己“大事为重”。
孟桑榆不懂什么大事不大事的。
她只知道小郎君马上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所以她对小郎君有问必答也是应该的!
“哦,其实也没发生啥。”
与男人的第一次见面毕竟过去好些年,孟桑榆只能尽可能多的去回忆,然后还原当时的场景。
据她描述,男人骗人的套路异常的常见。
就是逮着她个小姑娘,说是跟村里人是亲戚,只是太久没有来往,只记得亲戚姓什么,以及住在店子湾里,再多的信息无论当时的孟桑榆怎么问,男人都只会挠着头,说不记得了。
“当时那男的就说让我带着他在村子里面转转,没准儿就能想起来哪家是他的亲戚了。”
“然后我当然就答应他了!”
聊到当时答应男人带着他四处转转的场景,孟桑榆那叫一个理智气壮。
却是听得狄非顽额间青筋直跳,“你应该拒绝他的!”
“为啥?!”
听语气,孟桑榆似乎很是难以置信。
狄非顽气结,努力平静着心情,但仍是能听见后槽牙咬动的声音,“你就没想过他是坏人?”
“我知道他是拐子呀。”
对于一眼就能看出坏人真面目这事,哪怕过了这么多年重新提起,孟桑榆还是感到自豪无比。
只是她是高兴了。
狄非顽的脸色竟是愈发黑沉,“你知道他是拐子还跟他走?”
“不是我跟他走,是我带着他!”
孟桑榆纠正着小郎君话里最根本的逻辑矛盾,“再说了,我不把他带走,怎么寻没人的地方揍他。”
狄非顽:!!!
“你还把他带到了没人的地方?!”
猛然间,在脑袋里一片嗡鸣后,狄非顽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
“对呀,我要揍他呀!”
孟桑榆彻底钻进了“揍人就要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揍才行”的牛角尖里。
她还想继续描述自己是多么的贴心,尤其是不想让挨揍者鼻青脸肿的样子被所有人看见的那份良苦用心。
然而回应她的就只有狄非顽摆摆手,示意她先安静的无力。
自行缓了好一会儿后,才听见狄非顽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
“他又怎么成了温婆婆的药人?”
借着仅剩的力气一口气把想知道的都问完后,狄非顽撑着脑袋继续缓着劲儿。
还好这会儿不算清醒的孟桑榆还能听得进他说的话。
“我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他嘴还挺硬。”
“不过我看他长得丑了吧唧,黑不溜秋的,在又揍了他几顿后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
“黑丑。”
“至于黑丑最后为什么会成为药人……”
聊到此事时,不知为何孟桑榆竟多多少少显示出了点心虚,“其实让黑丑当药人是我直接把人抓回去的。”
“我不是想害他,我就只是——”
只是每一次吃得药都太苦了。
还有每一次试药后都要难受几天的过程也实在是太难熬了。
“不过我虽然把黑丑抓去当药人,但我可不是坏人啊!”
暴露自我都暴露到这个地步,孟桑榆还想着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当时我揍人的时候明显有感觉到黑丑对我起了杀心。”
“所以,你懂得的!”
什么都不想懂的狄非顽:……
你都揍人家,人家还不想杀你?
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行了,我都懂。”
没办法,大人了,有些事不懂也得懂,还得要表现的非常懂。
趁着违心夸赞孟桑榆厉害时,狄非顽还不忘抓紧机会再耳提面命的嘱咐几句。
孟桑榆表面听着,其实思绪早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无奈狄非顽只能作罢。
“想去听?”
在他们闲聊的空档,一家酒楼外不知何时竟搭起了戏台。
上面没人唱戏,倒是有个留着两撇山羊胡,穿着素白长衫之人拿着折扇,一副要说书的架势。
“想!”
孟桑榆想也没想地应着,“你要一起吗?”
狄非顽:……他能拒绝吗?
“走吧。”
最终还是脚下的步子战胜了抗拒的内心。
一听小郎君答应,孟桑榆立马跟阵风似的跑了起来。
她要去占个好位置!
刚巧待她跑近,上一个故事结束,新一轮故事开启。
放在台上的铜锣被敲响,说书先生浑厚的声音亦是传遍所有人耳中。
“今儿个在下要讲的是这一到十不为人知的奥秘!”
“你们看这’一’,直愣愣躺在这儿,就是人啥事都不干,意思呀就是懒!”
“这’二’是两个人都躺着,但因为摞在一起,这意思呀就是嫉妒,就好比我不干活,让你也不能干!”
“至于这’三’跟’四’,这俩就是一对。”
“合在一起的意思就是’三走四留’,这是因为——”
“……”
台上,明显牛头不对马嘴的乱解释还在从说书人口中娓娓道来。
台下,孟桑榆混在一群市井小民里乐得是咯咯笑个不停。
为了捧个人场,在说书人可以停顿时,她也会高喊着“继续!”。
许久,等这一阵的热闹过去,孟桑榆回头,就瞧见原本一直都是被她盯着的小郎君这会儿竟眸光幽沉地盯着自己。
下意识抹了把脸,孟桑榆好奇,“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那你盯着我干嘛?”
“我在想……要不要把你带着,跟我一起离开店子湾?”
“哦,你是也要当’拐子’吗?”
“嗯。”
“那你可得小心点。”
“好。”
“……”
狄非顽最后一声“好”字连同孟桑榆的回应悉数淹没在再次哄闹起的气氛里。
下一场的说书开启。
这回不但有外面的人听。
酒楼三层的其中一间客房里,李归也在注视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呆子好一会后收回了视线。
将窗户从里边关上,隔绝掉外面的热闹喧嚣后,他对着一直埋头苦想的齐消道。
“想起来孟桑榆那病是在哪见过的吗?”
“想起来了还用你问?”
齐小五周身是说不出的烦躁。
这次来店子湾给孟桑榆看病,他就觉得那病给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这几天休息的不好,一时半会没让他想起来。
想着今日到了镇上能寻个清净地方好好镇定下心绪,怎知坐下来没多久,就听见外面搭戏台子的声音。
“你若是没有光顾着逛街,买东西就不会受这份罪了。”
李归也淡淡提醒。
“我是给木子买,你个孤家寡人,连女子都不喜欢的怪人懂什么!”
齐消烦躁到已经化身成了炮仗。
至于炮仗要干什么?
那当然是要骂人的!
“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四个!”
“老四整天光想着骗人,我看他迟早要遭报应!”
“你,李三,我看见你就烦!”
“还有派个呆子来骗人的吕二,我——”
“靠!”
“吕二个天煞短命的!我想起来桑榆的病为何觉得熟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