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火不是烧别人,就是烧自己。
“小虎,以后店子湾就归咱们两个管了。”
“好!”
“知道怎么管吗?”
“不知道。”
“……你之前半年不是都在外面学习吗?”
“是在学习,不过每个村的情况不一样,要因地制宜。”
“行,有没有具体的法子?”
“有。”
“说。”
“第一步……找老村长带咱们。”
孟桑榆:……
老带新?
他们现在去挖坟还来得及吗?
四目相对,孟桑榆和王帆虎均在彼此眼中的单纯下看见了婉拒。
“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孟桑榆坚信条条道路通邑都,所以遇事先不恼,她单手托腮,另一只手还在沉稳地敲击着桌面。
“是还有一个法子。”
王帆虎挠头,双唇支吾半天,有些难以启齿,“其实咱们可以找了解全村情况的人帮忙。”
了解全村情况的人?
孟桑榆觉得有戏。
她将双手撑在桌面,令身体前倾,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追问道:“村子里有谁能帮忙?”
“孟……”
王帆虎吞咽下口水,艰难吐字,“孟恒远。”
孟桑榆:……
哦!
您看见了吗?
前面不是邑都。
是地狱!
“两家族老不能帮忙吗?”孟桑榆不肯轻易放弃。
“能是能……”
王帆虎迟疑,想了想还是为难地直蹙眉,“你……打算先请谁?”
先请谁?
这是个好问题。
自打建村以来,两姓皆彼此看不顺眼。
老孟打心眼里瞧不起老王。
老王也恨得老孟牙痒痒。
可两族之事想要了解清楚,就必须得要分出个先来后到。
“咱们两个同时去问,可以吗?”
孟桑榆抓着头发,想出个折中的法子。
她姓孟。
他姓王。
一边占一个,谁都不吃亏吧?
王帆虎点头附和,可更多的是一脸苦笑,“是可以同时,可我是副的。”
副村长。
村长。
一字之差导致天差地别。
孟桑榆:!!!
啊——
造孽!
让她死了算了!
“小虎,你说劫狱跟刨坟哪个更有可行性?”
接连的打击促使原本心平气和的人逐渐暴躁。
孟桑榆一头磕在桌上,一时不查,马上一颗鸡窝头闪亮登场。
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脚下更是一阵乱踢。
王帆虎死死按住桌面,使了牛鼻子劲儿才没导致茶盏乱倒。
孟源寻到小土屋时瞧见的一幕正是这样。
明明两个花一样的年纪被现实理想蹉跎到神情呆滞,两眼无光。
踱步到房中,打听明白前因后果,孟源同样惆怅。
唉。
他倒是有人脉。
可跟村里人关系不好。
他到底是帮?
还是不帮?
思前想后,出于兄长的自觉,孟源还是咬牙,决心帮上一帮,“其实还有一个人能找?”
“还能有谁?”
孟桑榆和王帆虎齐齐转头,死气沉沉地开口。
村里人,包括光屁股跑的娃娃都在刚才被他们盘了个遍。
没有!
根本没有!
“你们是不是没好好找?”
孟源眉头轻蹙,在两道自我怀疑的视线中缓缓落座后,他轻捏着眉心,似是纠结,似是释然道:“我听说村里还有个由老村长亲自教导的人。”
“谁?!”
两人“唰”地一下坐直,眼中也好不容易燃起了一丝光亮。
这是一种希望。
摆在眼前,触手可得的希望。
“哥!”
“源哥!”
两个小朋友目光灼热。
孟源却是一反之前模样,不急不慢道:“我来时的这段路走得有些累了。”
孟桑榆立马明白。
她给同伴递了个眼神。
王帆虎瞬间接受信号。
“哥,你喝茶。”
“源哥,我在城西新学了点手法,给你捏捏肩怎么样?”
有些人情世故不用点播,自有人无师自通。
孟桑榆和王帆虎皆是一副谄媚样。
孟源将茶接过,抿了一口,须臾才一本正经道:“其实那人你们认识。”
“那是,哥认识,就是我们认识。”王帆虎应承。
孟源摇头, “你们不用谦虚,只是这人我暂时无法替你们引荐。”
“没事没事,您说是谁,我们自己去找就行。”
孟源的地位无形升了一辈儿。
孟桑榆已经跃跃欲试。
孟源稍稍侧身,屈指一点,指明方向,“村子往东半里路,石岔沟里。”
石岔沟?
隐世仙人?
不对。
那只有一户人家居住。
还是几个月前才搬去的。
“哥,你说的该不会是……”
提及那处,王帆虎一副苍蝇爬过茅厕,又碰巧撞进他嘴里的恶心样,将那户人家的名字在口中吞吐了许久,才小心试探道:“是孟涞埋的地方吧。”
“难道他不适合吗?”
孟源莞尔,脸上写满了“我是不是很为你们着想”的兄长担当。
孟桑榆:……
王帆虎:……
人都死了。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哥,这茶烫嘴。”
王帆虎把茶杯不留情面地夺了回来。
“源哥,我昨晚把手扭了。”
搭在人肩膀的手果断收回,收手前孟桑榆还狠狠捏了一把。
“嘶——”
孟源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诧异于小家伙的力气竟能如此之大,孟源揉着发紧的肩膀,感受着久久不散的痛感,他决定见好就收。
于是,寻了个好切入的话题道:“不是说只选一个村长,怎么还有个副的?”
“我安排的。”
“桑榆定的。”
孟桑榆和王帆虎异口同声。
只是碍于刚才吃的亏,他们两人纷纷摊在桌上,连个正眼都不给人留。
孟源闻言诧异。
对于此事他有过猜想,却是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
他将视线明晃晃地扫过两人。
对面两个小家伙皆是一副没有经历生活毒打的模样,就连眼角都看不出丝毫的岁月沉淀。
毕竟一个十六。
一个也才十七。
放在寻常人家倒是一把顶天立地的好手。
可世间万物怎会按照一模一样的规划生长?
孟桑榆是疯疯癫癫了十余载。
王帆虎算个正常人,但也没靠谱到哪去。
毕竟为了竞选,能让亲爹追在屁股后面用棒子撵这事儿没几个开了窍的大人能做到。
所以在将全部信息整合后,孟源脑海里浮现出几个既可笑又可悲的大字——草台班子。
呃——
他们村还有没有希望?
事已至此,孟源也忽觉前路渺茫。
他想借由长者身份劝告几句,可在拍了拍两人肩膀后,千言万语真正到了嘴边,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鼓励,道。
“好好干!”
孟桑榆和王帆虎齐齐回头,破罐子破摔,“怎么干?”
孟源:……硬着头皮干。
“顾前想后成不了大事,先走一步看一步。”
没有经验,可以借鉴。
孟源拿出这些年在醉仙楼学到的手段,打算先听听目前的形势。
一听有人真心赐教,王帆虎好像是干涸池塘里的一尾鱼,濒临死亡但天降小雨。
不管这雨有没有毒,他都决定先尝一尝。
“哥,你说,我记!”
王帆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一瞧就是成大事的人。
他左手拿纸,右手执笔。
孟源一瞧这架势也不禁正经了几分。
这边两人一拍即合,专心致志。
没人察觉的方向,孟桑榆正盯着毛笔笔尖的走向,两眼发直。
半晌过后。
王帆虎这边的计划已初见雏形。
按照流程,他有必要多问一句,“桑榆,你有什么想法?”
“可不可以……在村里开个学堂?”孟桑榆揉着鼻子建议。
王帆虎若有所思,“可以,我明天去问问孙秀才能不能帮忙?”
“要是有花费我也可以帮忙想办法。”孟源也跟着附和。
事情商量个大概,最终的拍案定决还是落在孟桑榆头上。
只是她匆匆下了决定后便将开学堂一事放在了一旁,转身,有些神色不自然的问起孟源道:“源哥,聊了这么半天,还没问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呀?”
“哦,狄家小子今天有事要去趟店子湾,他说昨晚跟你分开就没见过你,害怕出事,所以交代让我来看看。”
“哦,这样呀。”
孟桑榆点头,没想多做解释。
王帆虎:“你昨晚到今天都没跟狄家小子见过,桑榆,你晚上去干啥了?”
孟桑榆:……
小家伙望天,眨巴着眼睛镇定道:“哦……没干什么,就是在村子里逛了逛。”
“只是逛逛呀,我还以为你刚说把手扭了是因为昨天晚上。”
王帆虎一直惦记着孟桑榆刚才糊弄人的话。
听到真的没事,他又一心扑倒事业上。
孟源听出了弦外之音,也看出了孟桑榆视线里的躲闪。
他没打算揭穿,只是一双眸子幽沉。
如同窗外黑夜,吞并着无数邪念。
……
“娘,是我!”
压抑的声音隐匿在敲门声中。
钱明芳老早就在屋里候着。
这两天因为村里发生的事,她的心是七上八下,这会儿突然听见敲门声,心头更是忽得一紧。
等听清楚门外熟悉的声音后她才舒了一口气,还是偷偷那种。
“你注意着,没人跟着吧?”
将人迎进屋里,钱明芳还不住得往门外打量。
“我是避着人回来的。”
孟恒远一开口,就让他娘放宽了心。
走到桌前,牛饮似的将一大碗凉水咕噜几声灌下,喘了几口粗气,孟恒远招呼他娘再给倒一碗水来。
“你这死孩子,没看你娘急成什么样!”
钱明芳一心想聊正事,可看着孟恒远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流,又把她心疼坏了。
虽说她嘴上骂着,可手中还是忙不迭倒着水。
孟恒远依旧牛饮,片刻过后缓过劲来,他才骂骂咧咧道:“娘,我去镇上打听清楚了,给死哑巴女两块牌匾的的确是城西和城南府衙的!”
“啥?这咋可能!”
钱明芳难以置信。
不相信哑巴女能有这狗屎运,连带着质疑的嗓音都高了几分。
孟恒远瞪了他娘一眼,冷笑,“城西赐的牌匾说是哑巴女帮忙破了一桩大案,官老爷特意赏的。”
“那城南那块儿又是咋回事?”钱明芳急忙追问。
“还能是怎么回事!”
孟恒远重重将碗砸在桌子上,很是不屑道:“听说他们是往城南送了一车草药。”
“送草药?!”
钱明芳气急败坏,“啥草药能这么金贵?还能平白得块儿官老爷赏的牌匾!”
“儿呀,到底是咋回事?你问清楚没有?”
钱明芳气得无处发泄,那出来的话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