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醉仙楼去的那几个小倌儿是在邓连策肉偿的那个夜里,加急遣送回的雁痕楼。
之后又原封不动直接送到了一间厢房里。
杜城关在里面呆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天蒙蒙亮时才带着浑身阴郁离开。
收尾工作一如往常是方或正做的。
一进门,满屋子浓浓的血腥味乱窜,呛得随行的几个小厮连忙侧头喘气。
方或正始终一副处变不惊的死人脸,心中亦无任何波澜。
当床上落红点点映入眼帘时,他沉着地命人将一方纯白丝绸被单铺展,盖上,也算是留给小倌们最后的体面。
“请楼里的大夫给他们看看,病钱记在我账上。”
方或正冷声吩咐。
他略微俯身,双指并拢,搭在离床边最近的一个小倌脖子上。
孱弱的脉搏跳动传来,预示着人还有一口气吊着。
“副院,这……”
帮忙把半个身子掉到床下的小倌挪回床上,小厮欲言又止。
他绝不是心疼看病的那几两银子。
瞥了眼榻上未着寸缕,唇色惨白,面色比唇色更惨不忍睹的小倌,再扫了眼各个俊朗少年身上裸露在外,但早已皮开肉绽的肌肤,小厮慌乱地收回了视线。
“副院,真没必要看。就他们这几个的样子,能治好都是命大,下半辈子落个残疾那是逃不掉的,更何况他们只是楼主买回来,闲来无事用来消遣的玩意儿,真没……”
劝解的声音愈发小了。
在跟方或正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对上时,小厮猛地察觉自己多事,当即连扇了自己几个巴掌认错。
“属下这就去办!”
方或正哼了一声,“将他们好好看管,醒了后问问他们,若是还想留在楼里的,便给安排个闲散杂活让干着,若是不想,就问问他们有没有那个命活到赎回卖身契的时候。”
交代完最后一句后,他转身离开。
出来时,外面已阳光明媚,夏意初现。
“副院,楼主说是在应祝院里等您。”
门外早有领命的小厮静候,得令的人未曾吱声,而是径直朝着楼里正东方而去。
一盏茶工夫后。
应祝院。
方或正走到门外,正有下人将用过的沐浴器具依次搬离,角落里除味清新的熏香点燃,冒出屡屡白烟飘散。
“副院。”
伺候主子沐浴的婢女出来,看清来者何人后,纷纷屈膝行礼。
“出去把门带上。”
方或正依旧没给人个正眼。
等到房门发出从外面轻阖上的动静,他才大步一跨,朝着屏风之后走去。
然而邀约之人的身影并未出现。
稍作疑神,方或正转身欲要往半开的窗户而去,猛地手腕处一紧,一股外力拉扯,下一刻他不偏不倚跌进了一个宽厚又带着丝丝凉意的怀抱里。
鼻尖还萦绕有好闻的皂角香气。
“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觉得我可怜,没人要。”
杜城关双臂收紧,毋庸置疑地将人紧紧箍住。
他的头深深埋在方或正的肩窝里,眼眸垂下,长长的睫毛遮挡,看不清情绪,只能听见声音闷的透不过气。
“楼主身份地位斐然,不需要他人可怜。”
方或正冷静地陈述着事实。
言罢,他直觉左肩处一凉,而后竟是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肩膀上的衣服被强硬扯开,此刻嵌在锁骨上的齿痕还在不断加深。
似泄愤,更似缠绵。
“记住,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更不需要你的!”
杜城关下了狠心,撕咬至唇齿间混有的血腥味难以忽视,才缓缓松了口。
未直接离开,他兴趣缺缺地枕在男人肩膀上,顺势还凶神恶煞地警告着。
修长食指伸了出来,带着恶意戳弄着眼前血肉模糊的伤口。
源源不断传来的痛感折磨的方或正的视线出现了短暂的失焦,他想虚扶一把抱着他的人缓一缓,下一刻却被毫不留情地推开。
杜城关又成了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雁痕楼楼主。
无时无刻不散发出来的疏离令方或正恍惚认为,方才的诉苦仿佛只是他在疼痛难耐下窥见的一则天方夜谭。
神色平静地将身上凌乱的衣裳拢了拢,方或正并未忘记此行的真正目的,“之前您让我暗中调查凌鹤大师的身份,因有股势力暗中阻碍,可能还需要些时日。”
对此,杜城关颔首,像是早有预料。
将方桌上放至适口的茶盏端起,借着漱口的动作,茶水浸润口腔,滑过齿缝的每个间隙,待紧抿的双唇微微张开,翠绿的茶汤已然变得猩红不堪。
市价一两黄金才可换取一两的青山茶没了利用价值。
新换的茶杯怕也见不到今晚的夕阳西沉。
想到这儿,方或正眉头微蹙。
“心疼了?”
杜城关幽幽扫了人一眼,看着男人因他的质问眉心舒展,继而毫不在意地摇头后,眸光晦暗不明,莫名其妙来了句,“这套茶具是娇娘送给我的贺辰礼。”
言外之意,不会扔。
别瞎操心。
方或正会意,真心夸赞:“醉仙楼楼主好眼光。”
“……”
杜城关被句不痛不痒的话闹得有些气血不畅,固执地将茶盏收到两人都不看见的地方,他才算真正找回楼主身份,“卖身契一事办的怎样?”
“还需些时日。”
方或正如实禀报。
雇佣的那伙人中其中一个白面匪徒带话,说是调教还需些时间。
“方或正,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阴恻恻的眸光打了过来,接连两件事皆未有明显进度足以令杜城关动怒。
一朵长势甚好的兰花被拦腰折断,拿在手中把玩,他身上散发的上位者气息拦都拦不住,“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自己去罪刑楼领罚,第二——”
“属下领命。”
方或正跪地谢恩,第一次主动打断主人的话。
杜城关黑着脸,呵斥般将人撵走。
也第一次有了所属之物不再受控的烦躁。
……
城西一处宅院。
将人一直藏在此处绝非长久之计,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熊此今决定还是要跟凤仙来场彻夜的促膝长谈。
她整理了仪容,带着真挚的笑容推开了屋门。
到了嘴边的柔声呼唤还没出声,瞧见的就是凤仙跟防贼似的盯着她。
“别过来!”
凤仙将整个身子都缩在了墙角,像极了只涉世未深还受惊的兔儿精。
在他意识到自己正被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而紧紧抱住弱小的自己时,又令熊此今心头一颤。
完了。
补药吃坏了。
人明早都放不走了。
“我给你送出的,不过来你怎么吃?”
熊此今一副“我真是好人”的模样慢慢靠近,对着耳边恐吓充耳不闻不说,有那么一两句直戳肺管子的叫骂还被能被她当做赤、裸裸的调情。
享受着打是亲,骂是爱,她走到桌边,将食盒放下。
“真是吃的?”
凤仙半信半疑。
“真的。”熊此今对天发誓。
“你尝给我看。”
过分的坦然让凤仙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你不信我?”
熊此今声音出现了轻颤,她忍受着心痛万分,哀怨地望着薄情之人。
可惜凤仙今晚绝不吃她这套。
“麻烦你下回装之前,先把身上的熏香换了!”
凤仙恶狠狠地挑破着狗贼的坏心思。
那股子木质熏香,门还没开他就闻到了。
上次在荒郊的破房子里就有。
上上次……
反正每次狗贼干坏事都能让他闻到。
熊此今:“……”
她面露为难,看得出颇为不舍。
此香很贵。
花金子买的。
何况每次一用,效果都挺好。
“我下次换一个。”
奶奶的。
熏香哪有到嘴的肉诱惑大。
熊此今曲线救国,先答应再说。
她将小菜从餐盒中一一拿出,又各个浅尝了口,半晌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后,才哄得凤仙落座。
“我亲手做的。”
她笑眯眯地盯着人用餐。
“我更喜欢外人做的。”
凤仙不甘示弱地回呛,耐不住肚子咕咕直响,是真饿。
“仙儿,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美色当前,难免口干舌燥,熊此今给自己倒了杯酒水润喉,随口问着。
“回家。”
凤仙言简意赅,不做犹豫。
城西危险。
失身,得不偿失。
“我觉得你可以跟他们签卖身契。”
熊此今支着下巴,提出着建议。
怎料此话一出,刚才乖巧的兔儿精当场炸毛。
“狗贼,你说的是人话吗!那可是杀人不见血的狼窝!”
凤仙控诉着,转念一想又觉得窥探了天机,诧异道;“你果然是骗我,你跟他人做交易,要把我卖了是不是!”
扫过桌上被吃了半大的菜肴,他立马跺脚痛骂,“你是不是又在菜里下药了!”
“又”字一出,数段回忆上头。
熊此今笑而不语。
“狗贼,别让我看见你!”
凤仙“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径直朝着紧闭的房门而去。
然而事事不顺心,就连这破门都跟他作对。
好不容易将门踹来,凤仙想都没想就要离开,偏偏在一脚快要踏出门槛前,熊此今的声音从后面悠哉哉响起。
“仙儿,菜里真没下药。”
她委屈辩解,可当离开的背影一顿,又话锋一转,“可我在酒里下了药,没男人解,会死的。”
凤仙震惊回头。
他深知狗贼言出必行的尿性。
熊此今在对方的诧异中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仙儿,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她在笑,笑的有恃无恐。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
“熊此今,你给我等着!”
凤仙气结,狠声巴气扑了过去。
熊此今张开怀抱,得偿所愿。
窗外,见多识广的月亮难得躲进云里避风头,再探出头时已是进程过半。
身后侧碰见的一处冰凉将凤仙惊醒。
意识到是何等脏东西后,他不顾疲惫,毫不犹豫地往着床角爬去。
可熊此今规划许久,只为等得这春宵一乐。
她眼明手快地将晃荡在眼前的白皙脚踝抓住,用力一扯,将人又拉了回来。
“仙儿,你知道的,他们找的都是男人,你若是后面不受点伤,到时候回去签卖身契说不过去的。”
熊此今用膝盖抵着男人的双腿,一手堪堪将人的两个手腕抓住,另一只手还在细细探索,“你不知道我这些晚上有多累,忙完上夜,忙下夜,为了不让你受罪,可是亲自盯着那手艺人雕刻的。”
“你胡说八道!”
凤仙扭了扭身子,可他这朵娇花注定躲不过被辣手摧花的凄凉。
那处羞人的地方已经初见风光。
熊此今躲在背后偷笑,一本正经道:“是真的,我对你的尺寸最了解了,每根青筋都刻的栩栩如生,可我又心疼你,让做小了半指的宽度。”
“你——闭嘴!”
凤仙痛的双目涣散,说话都含糊不清了。
靠着仅有的意识,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抓住床单,眼角噙着的泪水在无意识中顺着脸颊滑落。
熊此今被美人泣泪的画面诱惑到久久不能开口,手上的动作可没闲着。
她觉得还不够过瘾,伸着舌头将泪水舔舐干净后又贱兮兮地凑到凤仙耳边,耳鬓厮磨道:“仙儿,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东西,要不你骂我两句,骂我两句宽宽心可好?”
“不——”
“仙儿,你又不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