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上的什么学校啊!”李盼坐在马扎上,看着满桌的饭菜,双眼直放光,“新东方烹饪学校么?也太会了!”
黎颂年把最后一盘菜端过来,解开腰上的围裙,听着她的打趣,看到一旁的谷半半嘴角上扬,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们家有男士做饭的传统。”
他的目光带着奇怪的情愫,谷半半被看得别扭,避开身子拿起饭铲盛米饭,一铲子挖下去,脚边突然感觉到毛茸茸的,低头一看,是小猫。
它不知道从哪儿爬过来的,此刻正蜷着身子窝在她两脚之间。
黎颂年蹲下,拍拍手招呼乎乎过来,却连个抬眼都没得到。
李盼见状也跟着一起叫,同样没被理会。
“唉,这就失宠了,小家伙,到底是谁救的你,你忘了?”黎颂年佯装受挫,拉开椅子坐下,“看来乎乎更喜欢你,谷老板。”
“切,这哪里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这是不得不向霸权者低头!”
李盼不高兴,她这个年纪最在意是否特殊、是否被偏爱了,不管被谁。
“不讨好巴拉姐,我们小乎乎就要流落街头喽!”
“话多。”谷半半转头只剜了李盼一眼,“洗手了么?”
“洗啦!跟我妈似的。”李盼拿起筷子在桌上戳戳对齐,抬手夹起一口锅包肉放在嘴里,舌尖碰到的那一瞬间,表情立刻变得幸福起来,“哇!也太好吃了吧!爱了!我真的爱了!”
“喜欢就多吃点。”黎颂年转头,他更期待着谷半半的评价,“谷老板尝尝?”
谷半半攥着筷子,面对他热切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
让他帮忙买菜这件事,在她看来是麻烦了他,甚至是利用了他。
而她从来不喜欢亏欠,不喜欢和不相干的人有牵绊,更不喜欢一次又一次的世故往来。
她已经在思考怎么把这份人情干净利落地还回去了。
“……那个,今天,谢谢。”
“啊?”黎颂年一愣,听到她主动跟自己说话很是惊喜,但是反应过来内容又有点懵,“谢什么?做饭么?这是应该的呀。”
在他心里,做饭是他表现自己的机会,简直求之不得,而买菜把冰箱给她填满这件事……
他实在没脸白白赖在她身边蹭吃蹭喝了。
“没什么。”谷半半不过多解释,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味道确实不错。
黎颂年持续迷茫,李盼在旁边“嗨呀”一声。
“别管她了,她又不是一两天奇怪了,相比去想这些,我倒是有个更重要的事要跟哥你商量一下。”
“什么?”
“如果明天早上起来,你未娶我未嫁,我们就结婚吧。”
“噗”
“啪”
“啊!”
黎颂年一口米饭喷到了李盼脸上,谷半半警告的巴掌也随即落在她后脑勺上,一时间前后夹击。
“你们干嘛!”李盼从椅子上弹起来,一边揉着被教训的地方,一边扯着纸巾擦脸,“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对不起对不……”
“你胡说什么呢?”谷半半打断黎颂年的道歉,她竟然生气了,和平时沉稳淡定的样子判若两人,“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李盼被她的表情吓到了,声音弱下来,心中隐隐不安,“我,我不就开个玩笑的嘛……”
谷半半胸口起起伏伏,一把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不该有的心思就不要有!”
说罢,转头回了小店。
待人走后,李盼嘴唇颤颤地,眼泪才敢流下来。
“呜——她,她干嘛啊,哇啊——”
别看她平时嬉皮笑脸的,甚至有时候敢怼谷半半两句,其实心里是真的怕这个姐姐,她妈妈管不了的事全都靠谷半半。
“别哭了,要不,多吃两口肉?”黎颂年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把锅包肉推到她手边,“都是你的。”
“平时总是说我就算了,你看她今天!”李盼抽咽着,抱起乎乎在它身上蹭眼泪,“莫名其妙的,吓死我了!”
“好了好了。”黎颂年转头看向小店,其实刚刚谷半半也把他吓到了,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激动。
“你说这算不算家暴,我能不能告她?”李盼一边放低声音,一边说狠话,又怂又勇的,“我要找警察抓她。”
黎颂年拿着谷半半的碗筷夹菜,听到她的发言,笑了笑,“你舍得啊?”
“有什么舍不得的。”李盼肩膀还在一抖一抖的,但是语气软了下来,“连个饭都不能好好吃,她跟我妈一样,都是让人讨厌的那种家长。”
“别这么说。”黎颂年站起身,“你肯定要比我更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对吧。”
李盼撅起嘴,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目光晃了晃,出神一瞬再回头,却见黎颂年也走了出去。
“哥,你不吃了?”
“你先吃吧。”
他要去给谷半半送饭。
-
“吱呀吱呀”的老风扇在桌边摆动,系在上面的红色飘带指挥着纸巾、发丝和衣摆,扬起又落下,落下再扬起,一遍又一遍。
谷半半靠在椅子上,看着小小的美甲店,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那张脸的唇瓣开开合合,说着“结婚”“喜酒”也是一遍又一遍……
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想是发生在刚刚一样。
如果她做了点什么,就好了。
“叩叩”敲门声响起,是黎颂年来了。
他见她没应声,便自己侧身进来,把夹好的饭菜放在桌子上,又用手指推过去。
“吃点吧,别生气了,忙了一上午,你现在比以前还瘦。”
“我像是有病一样,对吧。”谷半半依旧看着前方,目光呆呆的,“就像李盼说的,我总是会让别人不开心。”
她其实一走出门就冷静了,觉得自己太过冲动,觉得自己不该那样做。
她也不是没有提醒过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面对李盼也要保持理智。
可她还是做不到,只要跟那个人有一点点联系,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当然,她也不知道一个合适的方式去和别人沟通。
尤其是身边亲近的人。
因为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展现过,所谓的不扫兴是什么样的。
“没,没有啊……”
“你不用那么小心谨慎,觉得说什么话或者做事会刺伤我。我的自尊心没那么脆弱。”
黎颂年舔舔唇,他知道她是个内心很强大的人,但他仍下意识在她面前有所避讳。
“我……”
“你肯定有很多事情想问,那么刻意地憋着,怪没意思的。”
谷半半转过头看他,见他对上自己视线时微微皱着眉,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哭过,现在眼睛时红的。
可她已经来不及撤回了。
黎颂年眸子晃晃,看了她好久,复杂的情绪一点点汇集,终于涌到嘴边时却只化成了一个无奈的笑。
“我问了你会说么?”
“不会。”
“你看吧。”
好一个反问加留白。
谷半半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觉得过去怎么样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下和未来。”黎颂年在她旁边坐下,声音很温柔,“你的存在不是为了满足别人的好奇心的。我猜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听着他的话,谷半半唇瓣微微张开,心口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
其实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她每次对他说一些伤人的话时,不是因为她有多不近人情,而是因为是她像是被看透了,无处遁形。
这种感觉不至于厌恶,但也没有寻得知音的喜欢,结余两者之间,很别扭。
就像现在,一边下意识排斥,一边好像又有好多话想告诉他。
他真的好像很了解她。
黎颂年把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目光渐渐认真起来,尤其是面对那红红的眼眶,忍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
“谷半半。”
“……”谷半半沉默着。
“谷半半。”他又叫了一声。
她吸了一口气,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我现在就觉得,在我找你的时候,能看到你,偶尔还能听到你的回答,就很好了。”
沙石从山坡上滚下发出阵阵声响,他凝望着她,在光影间,喉结动了动,身形好像向她靠近了些,可云走时,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距离。
谷半半别开脸,拉过面前的碗,埋头吃起来。
她耳尖透着淡淡的粉红色,和早上时一样。
黎颂年的小臂搭在桌子上,手指蜷了蜷,几番欲言又止后,最终站起身来,“我,也去吃饭了。”
-
经过这么一折腾,李盼倒是没用说便老老实实去上网课了,连带着晚上吃饭也没再嬉皮笑脸。
黎颂年自觉承担起洗碗的工作,只是经过刚刚片刻的坦诚,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变得莫名尴尬起来。
谷半半把用过的碗筷放到了远处的案板上便加快步子走了,连谢谢都说得匆匆的。
黎颂年看着干干净净不剩一粒米的碗,心中生出些许得意,但也没敢表露出来。
下午的天更热了,老风扇“吱呀”依旧。
她认真做着客单,他就在旁边静静地看,偶尔低头回几条消息。
两个人本就没的说,现在更是无话。
不过虽然起初互相都有些别扭,但添了只小猫在,没一会儿便又和谐了。
尤其是隔壁李盼手机的声音开很大,学校的手机架在教室最后面,偶尔录进全班同学一齐回答问题的声音,不隔音的墙把这些收进来,更像是回到了高中时候——
她在努力学习,而他只顾着玩乐。
时间在沉浸做事时过得太快,没一会儿太阳便隐于山间。
天被染得粉红,云一缕缕地在微风中缠绕又分开着,让人不觉看得出神。
少时钟楼后的晚霞好像也是这样的。
只可惜过得太急,来得及欣赏的时候,心境已经不一样了。
“时候不早了,我……”黎颂年把手机收进口袋,看向收起来的美容床,“我今晚睡厨房,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