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对着坑坑洼洼长着青苔的墙壁罚站,无聊得很。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斑驳的光影,在坑坑洼洼的墙面上交错交融,将两个少年的影子笼罩其中。
少年人根本不记仇,那点纠结不一会儿就释怀了。
唐小里纳闷地问道:“你在上边的时候,剑圣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顾殷久疑惑:“嗯?说什么了?”
“别装傻,我们都瞧见了,你跟剑圣在上面叽叽咕咕这么久,一看就是在说什么大事,但神坛被剑圣设了结界,你们说话下边人根本听不到。”
顾殷久这才明白过来,“你说那个六脉神龙雄霸天下谁与争锋三十六式?”
顾殷久摸摸下巴,在他面前晃了晃五根手指,笑眯眯道:“五百两入门,一千两进阶!”
“谁说这个了?”
唐小里恼怒得一把拍掉他的手,又谨慎地转身回去看他爹,见唐天没注意这边,这才低声狠狠道:“你怎不去抢呢!你吃我点心的时候不见你给钱?”
顾殷久抬眼望天,“其实也没什么,他就问我日后想做什么?”
唐小里:“那你怎么说?”两人的对话都压低声响,生怕被别人听到。
顾殷久慢悠悠道:“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然后说我想遵从我师父的心愿,日后惩恶扬善,成为修真界最厉害最让人称羡的大侠,站在修真界顶峰,方能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然后呢?”
“然后啊。”顾殷久挠了挠下巴,不在意地道:“他说我执迷,让我放下这一切。”
“我就问他,要我放下什么?”
“他说放下修为功力所有的人,然后回不解峰,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清楚了再出世,方能安稳。”
唐小里皱起了眉头,“这也太奇怪了。”
“那可不是,不过你放心,我当然不答应了。我当时便指着下面看着我们的人说:‘他们都很仰慕前辈你,来这也是为此。若是我执迷,难道就只有我迷昧无知,这世人不也皆迷昧无知吗?人总要追求点什么,哪怕一开始是错的’他便不说话了。”
唐小里满脸不解:“剑圣到底什么意思?”
顾殷久耸了耸肩:“老头子神神叨叨的,我也不懂。”
唐小里瞪着他,一脸无语:“你不懂,那你还说什么剑圣给你传授绝密天机,你真不怕被揭穿被债主找上门来啊!”
顾殷久哈哈大笑:“怕什么,钱到手就先把你那酒楼盘了。何况我也没骗他们啊,我可是把剑圣的出招方式抄录了一遍给他们的,此等好事,可遇不可求!”
“对了,还有件事,刚才那小孩的兄长叫住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当时唐小里被唐天揪着耳朵领走,顾殷久本是只得如鹌鹑一般安分跟着,突然那温润男子叫住他们,说是有话要与顾殷久说,而唐天见到那男子后立马换了一副态度,十分客气地让两个。
顾殷久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邀我明日去苏家庄喝茶。”
……
梦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连同里面的人脸皆是瞧不清楚,仿佛幻境般的迷离画面逐渐消散。次日,顾殷久从梦中醒来,恍然间发现窗外已是一片阳光明媚。
昨夜睡得晚,自然也起得晚些。顾殷久倒也不在意,几个懒洋洋的伸展后,舒舒服服地又继续瘫着,享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好一会儿才下楼觅食。
用手抓了几把乱糟糟的长发,再随意用发带束起,顾殷久刚漫步下楼,便见苏扶卿端正地坐在桌子旁,旁边有一小厮端茶倒水。
顾殷久脚步一顿,咧嘴一笑,主动打了招呼,“苏公子,你这么早就起了啊。”
苏扶卿瞥了一眼外面的大太阳,又转回眼神看向他,不言语。
这时,小厮端来一盘点心,恭敬地说道:“公子,点心来了。”
那盘点心表层还点缀着粉色小干花,让人食指大动。可苏扶卿却不为所动道:“不吃了,拿走。”
顾殷久径直走过去,拿起一块:“这点心一看就好吃,我试试。”
两枚点心下肚,那股绵软的滋味就甜到心里,顾殷久道:“这藕粉桂花糕我最喜欢,苏公子不吃的话给我吧。”
吃完糕点后一抹嘴,“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
旁边一年纪稍小的小厮见顾殷久一觉睡到大中午,还在自家公子面前无所拘束,毫无恭敬之心,显然耐性不足,忍不住抱怨地嘀嘀咕咕:“我家公子可等了你一早上,你倒先喊上了。”
顾殷久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我一直这个点起床,苏公子你不必等我的。”
苏扶卿道:“无事。”
那小厮轮番走动,不过一个简单早饭,却连着果碟素菜,摆了七八样。
这顿饭吃得安安静静,顾殷久心不在焉。
当年和众师兄弟一起吃饭,哪有这般讲究,都是大勺捞碗骨头粥,然后端着碗往地上一蹲,呼噜呼噜地往嘴里扒拉,热闹得很。
如今却被苏扶卿派人紧盯着,吃个饭都穷讲究,还得时刻提防这人对他的真正目的,这日子实在无聊。
正看着门外发呆,忽然被一股酒香勾住了鼻子。
碗筷不知何时已被撤了下去,只见小厮便端上一只黄皮葫芦,葫芦内的液体芳香四溢。
顾殷久实实在在地被勾住了魂,目光直勾勾火辣辣,无比专注。
他低声道:“可真香,这是什么酒?”
苏扶卿并不答他,只缓慢地道:“只要你肯当我的护卫,这酒就是你的。”
顾殷久在心里挣扎了下,努力将眼睛硬生生从酒上收回,决绝地摇了摇头,咬牙道:“不行。”说完后却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哦,是吗?”苏扶卿见状,冲小厮吩咐道:“他既不要,那这酒以后不必再拿上来了。”
苏扶卿也不强迫他,只是轻轻将酒倒入身前的琉璃杯中。琉璃杯晶莹剔透,酒液在其中轻轻摇晃,宛如琥珀般的颜色,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顾殷久眼睛再次黏在那酒上面,根本移不开眼。
“等等。”
顾殷久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挣扎,“这个,其实万事好商量。”
……
苏扶卿道:“你如今灵力耗损严重,日后你便安分待在我身边,我不喜欢同人耍花招。”
顾殷久美酒到手,品得咂咂有声,哪还管得了其他的,毫不犹豫地答道:“行。”
*
夜色下,顾殷久随意地避开凌厉的剑风,抿了口酒,痛快地打了个嗝儿。
他一直想窃取苏扶卿珍藏的美酒,于是半夜千方百计地潜入苏扶卿的房间,成功地将这份宝贝带了出来。
这可不能怪他不守信用。
他实在是不想答应对方的条件,可苏扶卿这厮竟然用美酒诱惑他,这叫以己之矛攻他人之短,他根本把持不住的好吗!
哪知携酒刚走到林子里,就听到背后传来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见对面人眼中逐渐透出寒意,顾殷久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可剑尖却也随之靠近了一寸。
看着近在咫尺的寒刃,顾殷久无辜地摊手:“苏公子,在下手无寸铁,能跑得了吗?”
苏扶卿只冷冷盯着他。
剑尖又靠近些许,离胸口不过半寸,闪烁着寒光。
顾殷久将嬉皮笑脸收敛了几分,道:“你看我不是打不过你吗……而且我昨天刚回忆起来以前的事,现下都被你吓得忘记了。”
咔嚓。
没想到他只是随口说了这么句话,这厮当真把剑收起来了。
苏扶卿冷声道:“你想起什么了?”
“且容我细细道来。”
顾殷久一边想着如何胡诌,一面缓缓绕着苏扶卿走了一圈,边走边摇头叹气,“你可不能怪我,这都五年了,我睡太久,你变化又太大,我才一下子没想起来的。”
苏扶卿侧过头看着他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这人一见面就跟自己打了一架,但从昨晚的情形来看,大抵不是个坏人,这既然不是敌人那便是朋友看。
这人一见面就跟自己打了一架,丝毫没有亲近的意思。但从昨晚发生的情形来看,大致可以断定他并非恶意而为,既然这个人不是敌人,那就只能是朋友了。
顾殷久停下脚步与他对视,而后叹了口气,将手放在他肩膀上,“唉,明明以前你对我好得很,怎的如今倒是这般半生不熟?”
苏扶卿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顾殷久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果然猜对了。
“难不成你讨厌我了?”
苏扶卿将他的手拿下,背过身去,声音倒是少了几分冷硬,“没有。”
顾殷久勾唇,猛地拍了苏扶卿肩膀一记,一使轻功水上燕借力凌空跃起,闪退数步。
苏扶卿猛地转身,眼里带了怒意,“你站住!”
“恕不从命。”
顾殷久瞧着他沉下来的脸,好生得意,愉快地迈着快步,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荡进黑暗中。
“再见,再见,老子这可就要走了!”顾殷久如影一般快速后退,身子一沉匿入身后山中密林。
“多谢这些日子的款待!哈哈。”
树林里传来顾殷久猖狂的笑声,惊起一片鹊鸟。
殊不知在他走后,一黑影默默地浮现在苏扶卿身后,抱拳俯首:“公子,需要属下去追吗?,
苏扶卿抬手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衣袖,面上却毫无方才的慌乱之意,复又抬起眼眸,语气冷静:“不必,明早他自会回来。”
*
顾殷久一面快步赶路,一面努力回想着这些年来遇到的人和事。
他尽力发散自己的思绪,希望从回忆中获得一些线索。
他一路上畅通无阻,确认无人追赶,这才找了棵大树坐下来休息,打算等待晨曦微明再继续前行。
顾殷久解下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咕噜咕噜地灌下一口酒。
辛辣的感觉剌激口腔之后,一股香醇的余味弥漫开来,顾殷久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
他屈起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膝盖几下,心道奇怪,他为何跑了这么久,却没有见到苏扶卿命令人来搜寻呢?
顾殷久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慢慢坐直了身子,低声自语道:“难不成这厮真就这么放人了?”
他将酒塞好放回腰间,吧砸几下嘴,心道方才交手时他感觉经脉的堵塞感更为明显了,看来人就是要多动才是。这才闲了几天,他手脚就都不灵活了。
想着待他将身子调理好后,那少年便对他奈何不得。顾段久索性不再纠结心中的那点小不适,席地盘好腿,打算好生调息一番。
这内功修习讲究的就是一个持之以恒,一日练,一日功,十日不练十日空。
正回忆着以前所练的心法,可未想这一运气起来,竟发现他体内仅存的那丁点灵力被死死封锁,如今丹田之内竟是调动不出一丝灵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