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慕?这个名字会不会太亲近了?”杜荆竹问。
魔尊的头低了下去,干巴巴嚼着饼,再抬起脸时已经是泪眼汪汪。
杜荆竹的脸瞬间僵了。
“好好好!别哭别哭,我叫你阿慕,我叫你阿慕!”他锤了赵贺一下,痛得赵贺只能连声附和。
“好啊好啊,那就叫这个吧。”
杜荆竹嚼着饼,有种被骗的感觉:这魔尊以前也没这么爱哭啊,今天这都第二回了,他最看不了别人在他面前哭。
被生活折磨的人掉下的几滴眼泪,总是让人更心酸。
魔尊刚从离别的忧伤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并没有走出大门时,眼眶总是不自觉发酸。
他攥着手巾时,看到了杜荆竹躲在后面的身影,想到再也不会见到杜荆竹这样的人,他落了泪,现在想来,竹子的视力极好,恐怕是看到这滴眼泪才改变了主意。
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如果眼泪能让杜荆竹更自然地喜欢他,那他流泪到天明也无所谓。
有一缕阳光照了进来,照到阴暗的角落里昏睡的他,把他叫醒,说:
出来看看太阳吧。
他站起身去看太阳,太阳正好,花香怡人。
赵贺推了一下杜荆竹:“好不适应啊,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
“凉拌什么?哪里有凉拌菜?”赵贺嚼了一大口饼,没听清他说的话。
杜荆竹:……
实际上连杜荆竹自己也极其不适应,他还是更适应那个随时让他摸头的小狼。
不过……至少以后倒是不用再背着他了……随着小狼体重的增加,这倒是一件好事。
手心又痛又痒,水泡已经破皮了,有透明的液体从水泡中漏出来。
“你有擦伤药膏吗?”
赵贺拿出自己今天刚上集市买的箱子,在杜荆竹的眼前晃了又晃,杜荆竹终于无法忽视:“新箱子?”
赵贺高兴地点点头,摩挲着箱子上的花纹:“那是,好箱子!”
杜荆竹:“除了这个呢?”
赵贺:“还花了我很多钱!”
杜荆竹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忘了我管你要药膏这件事了?”
赵贺左右迅速移动眼睛,一副心虚的模样:“哪有……我可不是那种要给你介绍箱子而忽视你的伤的人……”
嗯,眼睛还在乱瞟。
他拿出一管药膏来:“省着点用,很贵的。”
杜荆竹用手搽了一点药膏,均匀地涂在擦伤的地方,药膏涂抹的地方散发出一种中草药的香气,直往魔尊的鼻子里钻。
魔尊的心痒痒的,拿手拨动着自己的头发,余光偷瞄正在涂抹药膏的杜荆竹,杜荆竹浑然未觉,仍乐呵呵地和赵贺打闹。
“哎?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
杜荆竹看着魔尊的头发,突然开口。
“阿,阿慕,你这头发不束起来,会不会被抓啊?”他面露担忧,已经在幻想进监狱的场景了。
“散着头发又如何,我既然恢复了人身,力量也恢复到从前,就不必再惧怕任何人,你也是。”
“是什么是啊,”杜荆竹斗嘴:“我不想每天出门都得和人打一番才能安心吃饭,不行,我得想办法给你头发扎起来。”
杜荆竹在屋子里转了又转,当初怎么就只买了一条呢?
他没有找到合适的丝带,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他的脑海。
“给我变点衣服出来。”
魔尊变了一堆衣服,摞在床榻之上堆叠成数丈高,杜荆竹穿着一袭白衣,扑在那红粉黛蓝之上,拿了一把刀子。
不过片刻,他就拿了几根不同颜色的布条出来。
“还是这样好看。”杜荆竹坐到桌旁,仔细地用手指编丝带。
他的手艺并不算很好,最后编出来的成品是一个五颜六色极其张扬的丝带,颜色的搭配颇有点大俗即大雅的意思。
杜荆竹看着有点不好意思:“这个,不然明天你先别出门,我给你买一条去吧。”
他把手背在身后,魔尊过去扯下丝带:“不用麻烦了,就这一条吧,这条也挺好看的。”
杜荆竹开心地笑了起来,站起来就想摸魔尊的头。
手指在半空忽然停住了,僵硬地悬滞了一会儿后迅速抽回去,尴尬地摸摸自己的手臂。
魔尊好不别扭,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尴尬的气氛蔓延,杜荆竹站不住了:“我,那个画像的事,还没跟赵贺说。”
一抹清瘦的白色迅速转身,“赵贺——”
杜荆竹把画像的委托告诉了赵贺,赵贺找出几张纸,就开始画当时在屋内看到的那几张诡异的人脸。
杜荆竹把在院子外面见到的人脸原原本本告诉了他,赵贺反复确认后,画出了几张画像。
当时的那些人脸是出于“流动”的状态的,赵贺试图将他们的脸复原成原本的样子。
看着这几个人脸,他们皱着眉头,试图找出几张人脸的共同点,这些人普遍面容普通,眼神坚毅,没有大奸大恶之相,但也看不出什么特点。
杜荆竹没什么头绪,只好把它们装起来,想着见到别人时问一问。
那胡九,整日喝酒赌博,没什么正事可做,以后要和他周旋扯皮的地方太多了,关于这莫名出现的骨头,如果直接找他,恐怕问不出什么信息。
“你这造型还挺像那一回事的。”赵贺忽然开口。
杜荆竹扭头,看到魔尊束起了头发,交叠着双臂靠在门边,眼神似笑非笑。
“怎么样?”他眼睛直直看向杜荆竹,一边指尖缠绕着丝带来回把玩。
他已经脱下了铠甲,换上了一身清爽的墨青色衣服,风流典雅,转身时显出那精瘦的腰身,脸上线条格外流畅,魔尊刻意收敛了魔气,但脸上仍露出点魔族的狂傲与不屑。
那个极其庸俗的手编彩色丝带,倒像一把刷子,把狂傲抹去,显出一点温柔来。
“是你做的吧。”赵贺转过身问杜荆竹,“这么丑的东西,也就你能做出来。”
杜荆竹耸耸肩,不置可否。
魔尊笑眼微勾,走到杜荆竹身边坐下。
雨后的天短暂亮了一会儿,随后黑夜就占据了空间,杜荆竹小心点亮烛火,因为鞋子还湿着,他只能暂时光着脚。
雨已经停了好一阵子,屋内还是一片潮湿,因为漏水的缘故,地板还有些凉。
他的脚尖忽然点到了某处水渍,他抬头,看到了被打翻的瓷碗以及庄严的武财神的画像。
“谁把瓷碗打翻了?”杜荆竹问。
“都没人碰过,怎么会被打翻?难道有老鼠?”赵贺大叫。
隐没在黑暗中,武财神的画像只有用黑线勾勒的轮廓勉强能看清。
他忽然看到那眼睛眨了一下,一时没有预料,被吓了一跳,他反手掀翻了烛台,屋子顷刻陷入黑暗。
他听到一点声响从画像里传来,顿时打了个冷颤,会是老鼠吗?那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有一只冰凉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脚,杜荆竹很确定那不是雨水,他蹬了一脚,试图把那东西踹开。
“快来帮我!”
他听到魔尊慌张的喊叫:“竹子?”随后灵火瞬间照耀了整间屋子。
几乎没有任何时间间隔,那个冰凉的东西瞬间消失,一切恢复了原样,安静得吓人。
“我没事!”杜荆竹捡起烛台,灵火的热气使屋子都蒸腾了,赵贺头上冒着热气,他着急大喊:“点蜡烛点蜡烛,快把灵火撤了,不然我要成烤猪了!”
第一次见有人自称烤猪的,杜荆竹哈哈大笑,点亮了烛火,他的后背有点发凉,赵贺的话适时驱散了惧意,他快步走到魔尊身旁。
灵火被撤掉,屋子里烛火摇曳,几人的影子摇摇晃晃。
杜荆竹察觉到刚才关羽的眼睛眨了一下,但随着灵火照耀整间屋子,那眼睛又不动弹了,重新回归到画像之中,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杜荆竹的幻觉一样。
刚才烛台倒下陷入黑暗时,他分明听到那画像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极为渗人,那只冰凉的东西看来并不是善物,没有突然出现的灵火,恐怕他早就狗带了。
这样看来,留下魔尊并不是一个很坏的选择,因为队友太猪了,烤猪。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魔尊来到了画像面前,望着那双眼睛沉思,而赵贺听说画像的眼睛动了,以及那个拽住杜荆竹脚的东西后,死活也不愿意过来,在后面独自瑟瑟发抖。
杜荆竹拽他拽不动,只好也走到画像前。
“你在的时候,它动了,灵火出现,它又不动了。”魔尊手掌心升起一团小小的灵火。
画像仍没有任何动静。
灵火漂浮,闪着诡谲的光辉,魔尊操控着它朝画像缓缓移去。
“看来它有可能想要攻击你,但因为灵火的出现,暂时停止了。”
杜荆竹看着那团灵火越靠越近,马上就要接触到画像上武财神威严的眼睛,一个声音忽然从画像中传了出来。
“别别别!”一个老年人的声音响起,一只肿胀的手指从画像中探了出来。
灵火依旧没有停下,魔尊的脸上带着些玩味的表情,杜荆竹知道他这是又唯恐天下不乱了。
手指迅速收起,一团黑色从画像后逃出来,被杜荆竹眼疾手快抓住,掐着后脖子就转了过来。
一张孩子的脸,头发被不知名的液体浸湿,头上脸蛋青紫,浑身肿胀,面色稚嫩,嘴里却是老年人的声音:“放开我放开我!”
那孩子面目扭曲,杜荆竹捏着它的脖子,感觉凉凉的有些滑,温度像是刚才抓自己脚的那个怪东西。
他被那滑腻整得有点恶心,喊了赵贺过来:“快来看好东西!”
赵贺屁颠屁颠就来了,一看是这鬼玩意儿,吓了一跳。
“厉童,这厉童啊!”他指着这嗷嗷啼哭的婴孩。
“厉童?”杜荆竹看了这东西一眼,将它丢到地上,灵火瞬间将它围了一圈,它束手束脚,不敢动弹。
“这什么东西?”杜荆竹问。
赵贺本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看清楚后立即后退了几步:“能操控厉鬼的鬼孩子,不是什么善类!”
“那不如现在就把它烧了?”魔尊突然出声,把灵火包围圈缩小。
那孩子仰脸见到魔尊的脸,瞬间露出惊吓至极的表情,黑脸都快被吓白了,他开口祈求:“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眼看包围前越缩越小,“阿慕。”杜荆竹开口。
赵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名称你也喊得出口?看向旁边的魔尊,他不动声色,灵火的进攻却停止了。
那厉童见状,连忙认错,杜荆竹蹲下身,挑起眉毛:“说,误会在哪啊?”
小鬼浑身颤抖,讲话结结巴巴:“我,我是受人嘱托,杀,杀的不是你……”
“不是我?之前院子里那群‘人’,是你指使的吗?”
厉童不敢抬头:“是……”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站起身。
“不要——”厉童哭了起来。
杜荆竹见恐吓的招数奏效,循循善诱:“你知道要杀的是我们吗?”
厉童眨了眨眼睛:“不知道……”
“你要杀的,是胡九,对不对?”
厉童点了点头。
“那就明白了。”
赵贺翻出了他的书,手指按着一字一句地读:“厉童,能操控鬼魂,由绑定的人指定画像寄生,但只能在画像的周围活动。能控制附近骨头原主的鬼魂。”
“鬼魂的状态它没提,有可能就是咱们之前见到的那群形态。”
杜荆竹听完后,让魔尊把灵火撤掉,“是谁指使你杀胡九的?你又为什么要帮他这么做?”
厉童畏畏缩缩,但还是不愿意开口,魔尊一记眼刀过来,他连忙开口:“那个,我,我原本叫李冬瓜,饥荒年被我爹淹死在了池塘里,为了少一个人吃饭。”
“过了好多年,家里人都死光了,我还只能在池塘底下活动,有个人出现,说可以帮我移动,能增强我的法力和活动空间,我答应了他。”
“后来,我就一直辗转于各种画之间,负责杀人,或帮别人自杀,只要他们在我附近埋好骨头,他负责沟通和拿钱,我负责从死者身上吸取怨气,增强法力,胡九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