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濯跌跌撞撞在那老虎跟前,距老虎仅仅十多步。可惜他腿脚不快,双手又被反缚于背后。加之他心急如焚,才跑出几步便身形趔趄,向前跌去。
李照捂着胸口,紧紧注视那只老虎。心念一转,暗觉不妙。扬濯身负重伤,凭他那瘦弱身子,哪里能跑得过老虎,恐怕会被吃得骨头也不剩。
她暗暗思忖,这扬濯奸诈阴险,固然十分可恶,一度曾先陷他于险境,几欲取他性命。但若是让他被老虎吃了,那实在不划算。
“啪!”
扬濯摔倒在地,猎物即将到口,老虎兴奋啸叫起来,一时间树林上下众鸟乱飞。
李照抬首向尚在虎口的扬濯望去,却见那老虎一路狂奔,直取扬濯,眼看就要将前爪搭在扬濯肩上。
扬濯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吃力地抬起头,双目迷惘呆坐于地,望着那虎向自己扑来。
一片飞叶状的银亮飞快闪过他眼前,还未待他看清,那银亮之物便已刺入了老虎的左眼,一道血柱飞溅而出,那老虎也不扑他了,收回前爪在地上打了一会儿滚,嘴里发出呜咽声。
“还不快走,等着老虎吃你么?”
李照一壁朝他怒吼,一壁望他,却见他双手不知何时已被解缚。扬濯回头见老虎在地上打滚,不敢有片刻迟疑,拔腿就跑,盯着一棵大树,两手抓住树干,手脚并用往上爬。
此时老虎身形趔趄,抖抖庞大蓬松的虎脑,抬抬血肉模糊的虎眼环顾四周,似是在寻找李照。
李照立刻攀爬上树,见扬濯还未上树,老虎已经奔至他面前,心里一阵古怪,高声叫道:“快爬!老虎要咬你屁股了!”却觉一阵刺痛向心口袭来。恐是毒素扩散了。
这虎五天未进食,早已饥肠辘辘,但见活物便会使劲气力拼命撕咬。不知发生了何事,这虎没去咬刘豫,反倒是跑入山林中,而倒霉的扬濯歪打正着与老虎打了个照面。
更为奇怪的是,方才于暗处扔刀的人迟迟未出手。
适才扬濯被刘豫踹了一脚,早已是身负重伤,爬树必定是十分吃力。
转瞬间,李照一枚飞刀刺瞎老虎右眼。
老虎双目失明,疼得在地上哇哇乱叫,一时无法辨明方向,只能四处打滚。
扬濯借此机会,继续往上爬,待爬到高些的树枝,这才安心停下,跨坐在那粗壮的树枝上气喘吁吁。
秋风冷冽,拂过他刚出冷汗的肌肤,扬濯却未有冷意,反而有些燥热。
见那只虎在地上疯了似的打滚乱刨,他向方才树上那人投去感激一眼,发觉是李照后,略感惊讶与尴尬。约莫是羞耻心作祟,叫他不敢直视李照,只得低头不语。
中了两刀后,那虎在地上时而翻滚,时而蹦跳,如同无头苍蝇般四爪不住乱抓乱挠,全然一副疯癫模样。
李照见时机成熟,打出第三枚飞刀,正中那虎的后颈,霎时血柱飞出几尺高。那虎凄厉叫了一声,向上用力一蹦,忽瘫倒在地,再看时已是直挺挺了。
李照见老虎已死,对仍在树上的扬濯笑道:“老虎被我打死啦,不会咬你屁股了,你快下来!”
扬濯扒着树干,望着死虎,神气犹豫,片刻才怯怯道:“那虎死透了吗?”
李照点点头。扬濯却不信服,心有余悸,指着那死虎怯怯道:“还在冒热气呢,指不定没死透。”
那虎倒在血泊中,尸体上正冒着白汽。扬濯以为那是老虎呼出的浊气,是以不敢下树。
李照无奈,只好走到死虎旁,用足尖奋力踢了踢那虎的尸体,玩笑道:“虎兄,快起来啦!有好肉吃呢!”
那虎硕大笨重的身子被她踢得左右晃荡,虎头却始终无甚动静,李照心想他这回总该确信,抬首望去,却见他眉目间仍有忧戚之色,一下恍然大悟。
他应是在爬树时就耗尽了所有力气,这时再想下树困难至极,稍有不慎就会摔个筋骨碎裂,加之他此前又身负重伤,若再跌必然会伤及肺腑,如运气不佳,很可能摔个五脏尽碎。
李照先前中了他的毒计,此时心存戒备,只是站在下面观望,并无动作。扬濯方才被老虎吓得使出浑身气力爬树,此刻没有丝毫余力,只得抱着树干不断喘气。
他见李照伫立于树下,迟迟不动,明摆不是想作壁上观么?如此一来,料想他必是对自己心存芥蒂了。先时他那般待李照,李照焉能不对他有所防备?这时再多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了。
忽又忆起李照那句莫要伤及无辜,他心想:“这李照是个有良知的,若我佯装慷慨赴死,焉知他会不会心有不忍,出手相救?”
抱着这一丝侥幸,扬濯佯作决绝模样,对李照高声道:“事已至此,只怪我时运不济罢!”
话音甫毕,他便眼睛一闭,纵身飞跃。李照初时只觉得他是个小人,哪会做出这样慷慨赴死的壮举,吃了一惊,当下立时双足一点,飞身去接,却忘了自己早已中毒,二人登时摔在一起,滚作一团。
扬濯撞在她胸口上,只觉得疾风拂面,一阵幽香袭面。心底一阵畅快。他对香道也有所研究,心中暗暗奇道这是什么香,正要仔细闻闻,李照却把他推开,扬濯步履蹒跚,跌坐在地,却见李照一手撑着地面,气喘吁吁,两颊通红,满目怨恨。
她此刻盘桓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目视了他片刻,李照正欲逃走,哪知不远处树丛一阵人声迢递而来。仔细辨认,才觉是刘豫。须臾,刘豫身跨那匹小黑马风风火火赶至,大声嚷嚷道:“我方才听到虎啸了,李照定是这边了!”
李照吃了一惊,他如何得知自己在此处。然而足音逼近,她顾不得多想,只能向扬濯甩出几根银针,封了他行动声音。
刘豫骑马赶来,甫行几步,见老虎倒地不起,血流满地。随即便翻身下马,急急上前查看,确认老虎死透,甚为欣喜,对站在一旁的扬濯笑道:“李照死啦?”
扬濯点点头。
刘豫走近那只死虎,拽着一只虎脚往那马背上去,怎知这虎生得极其肥硕,拖起来极其费力,仅他一人之力难以举起。
他才拖了几步远,便已是红光满面,热汗淋漓。便转变主意,往那坑走去,欢欢喜喜道 :“哈哈哈,今日当真是一箭双雕!还得了一个大美人!”
李照闻言顿感不妙。
刘豫转身,见到扬濯立在一旁,本想唤他前来帮忙,却不料身上一阵虚浮,两眼翻白,霍然倒地。
阍寂的林中动了动,李照捂着胸口,面浮微笑,泠然步出。
李照见刘豫已昏迷不醒,这才从他身上起来,拍拍手掌,笑着望向旁边一脸惊魂未定的扬濯,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又从刘豫身上扯下衣带。
哪知一双罗袜自他胸口掉出。李照拿起那双罗袜,见那罗袜纤细,似是女子所着。她心中立时一凛。
李照心道:“先把他二人收拾了再去寻那娘子。”
刘豫本就生得膀大腰粗,衣带扯下足足有几尺长,李照嘴角一勾,心念一转,又想出一个坏主意,以那衣带将刘豫包了个结结实实,只露出口鼻和眼睛。
之后又牵起衣带的另一头,爬到树上将衣带的一头绑在粗壮的树干上。扬濯见他扯落衣带,初时还道他是故伎重演,哪知他居然想将刘豫挂在树上。心里又害怕又好笑,脸上一时皱眉,一时偷笑,神情古怪。
李照将那刘豫吊在树上后,向扬濯逼近,目中森然:“给我解药!否则我杀了你!”
一把匕首横在扬濯颈上,扬濯面无表情,毫无怯色,忽地举起手。只听得一阵泠泠作响。李照慌忙闪身,这才堪堪避过刀雨。
扬濯抚掌大笑,目不斜视。
“无药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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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中几番七绕八折,李照出了树林。又学马鸣对着林中唤了一声。树丛动了动,一头黑白相间的马钻出林子,正是他的乌骓。
她欣喜不已,随即翻身上马,径自回了宴席。还未走近,远远的便听见女子惊慌失措的叫声。
李照心急如焚,黄衣娘子先前就被这些下三滥的子弟骚扰,自己才走了片刻,也不知顾娘子现下如何?不禁夹紧了马腹,敦促乌骓加快速度。
果然就瞧见一群毛头小子捉住了黄衣娘子。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条麻绳,将黄衣娘子双手捆起。黄衣娘子面色红涨,挥舞双臂,拼命挣扎,见李照来了,尖声呼救道:“救命啊,这群死宗桑要绑架我!”
一个少年踏步上前,猛地扇了她一耳光,打得黄衣娘子登时云鬓散乱,眼冒金星,半晌未缓过。
少年指着黄衣娘子骂道:“死婆娘,再叫老子打死你!”
黄衣娘子将头转回,狠狠挖了他一眼,冷笑道:
“你可没这个能耐!”
少年见黄衣娘子毫不畏怯,还与他斗嘴,一时有些慌乱,与同伙短暂四目相对后,本欲扬手,再给她一个下马威。
然而李照此时手执马鞭,一招枝打白猿,一记又快又狠的鞭风扫来,少年顾不得黄衣娘子,只好专攻为守,举起手臂去格挡,被鞭子抽中,只觉得连皮带肉皆是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嘶嘶吸气。
少年被他抽中,心中怒极,叫道:“淫贼,你中毒已深,必死无疑!”转头对身侧的少年们叫道:“顾使君说了!捉李照,赏百金!”
一阵头晕目眩再次袭来,低头再看掌心已是一片深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