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给你开太多药了，回去吃上三天，好转就停用，”医生将病历本还给徐晨露，“最重要的还是要养胃，工作再忙也要规律吃饭，刺激性的、酸的辣的都别吃了。”
照例把注意事项都说了一遍。
“我见你前段时间养得挺好的啊，胃病好久没犯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徐晨露挂号好几次都遇上这位医生出诊。
“还有，要多笑笑啊，”面对熟悉的病人，医生也没有那么严肃，用手按着嘴角，在脸上做出一个提拉笑脸的动作，“都说胃是情绪器官，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哦。”
医院多的是戴着医用口罩眼神疲惫的人，徐晨露也把憔悴藏在口罩之下，所以大概是因为眼底有浓重的黑眼圈，才让医生瞧出自己情绪低落吧。
她向医生道谢，领了单子往药房那边走。
诊室的人算是少的，走到中心药房附近，才知道什么叫人满为患。
药房前面的休息椅被占满了，导致她只能站着等待取药，徐晨露略感烦躁，胃也开始了它轻微的抽疼。
徐晨露一边说着“请让一下”一边找到队伍末端。
队伍很长，她眼睛干涩，不想盯着手机屏幕消磨等待的时间。
再说了她也不想去看手机里方洋沛发给自己的十几条未读信息。
那人早上在家里留下早餐后便“不辞而别”。一出卧室门，意识到到家里没有另外一个人的身影，惊得徐晨露不顾身体的不适，急忙跑到客卧确认。
好在方洋沛的行李还在，床头柜上放着一板药片，吃了几粒，这意味着方洋沛只是出门而不是离开了。
就这样把她晾一会儿也做不到吗？反应过来以后，徐晨露站在客卧里懊恼，对自己生气。
刻意忽略她发过来的所有消息，这一行为让徐晨露心里好受了许多。
徐晨露脑中想着这些细碎的事，身体自觉跟着取药的队伍向前走，眼睛也随着意识放空，放在来往的路人身上。
走廊里，几十秒内，走过哄着哭闹孩子的家长、眉头紧皱的中年女人、步履匆匆的护士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嗯？徐晨露一个激灵，疑惑看向老人。
老人手上拿着明显是医院特有的CT片子包装膜，正要经过中心药房的区域。
虽然只匆匆见过一面，但徐晨露能够认出来，那是方洋沛的姥姥，老人骂着孙女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她为什么会在医院？是生了病还是做身体检查？
徐晨露的脚下意识地想迈出去，又堪堪停住，突然想到自己在老人眼里只不过是个陌生人，根本没有立场上前嘘寒问暖。
会被当做奇怪的人鄙视吧。
徐晨露犹豫片刻，再看过去时，陈桂芳已经越过这里，消失在人群里了。
徐晨露认真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手指揪着脸侧一缕头发把玩，半响，她拿出手机，匆匆浏览消息。
方洋沛从早上六点就开始给她发消息，说她将早餐做好了放在桌上，又说自己要回趟修车行，大概晚上回来，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愣是没有提起昨天晚上的事。
逃避是人的本能，不只是她，徐晨露现在也不想和她谈论这个话题。
只不过徐晨露本以为她会说离开是为了要陪姥姥上医院，如今看来并不是的。
当然也不排除她又对自己有所隐瞒。
未等她将消息发送过去，对面有新对话框弹出来。
“吃午饭了吗？”
方洋沛发了一碗面汤的图片过来，“我在吃清汤面，很好吃。”
到底是谁让你报备了？脸皮真厚。
徐晨露气得将手机扔回口袋，也许是方洋沛的话提醒了她，在医院一套流程下来，花费了不少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该吃午饭了。
也许是因为饥饿，她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额头上冒出冷汗，忍着身体上的寒意，徐晨露揣着手缩着身子把药领了。
回到家里，她无暇顾及其它，将手上的东西甩到一边，几步跨上沙发，埋头就将自己埋到柔软的沙发里。
越是对疼痛的部位造成挤压，人就越好受一些，虽然知道这不是正经法子，但徐晨露仍然习惯地趴着，让全身的重量压在身前，不久后又侧躺着蜷起，同时裹紧毯子，舒缓一下自己正在发冷汗的糟糕的身体。
就这样放纵一会儿，十分钟后就起身吃饭服药。
一会儿就好……徐晨露想着，在拉起窗帘的暗幽幽的客厅里，毯子里的空间开始发热，她舒服地翻了个身。
有些含混地呼吸着，就这样熟熟睡去。
空气中渐渐传出陌生的气味，有些香甜又有点刺鼻。
被味道弄醒可比被声音吵醒更加难受。胃部发出不舒适的信号，想要催促主人再次进入深度睡眠，徐晨露拉起毯子捂住鼻子。
一只微凉的手抢过毯子，让半梦半醒的徐晨露不满地皱了皱眉，是谁啊，这么可恶！
“醒了吗？”那只手不安分地摸上她的脸，闷着睡的脸红得发烫，而手的温度很低，徐晨露不舒服地把那只手扒开。
那只手又往下触到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先起来吃饭，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对时间相当敏感的徐晨露渐渐清醒过来。
睁开眼，就看见方洋沛在沙发前，以一个相当滑稽的姿势蹲下看着她。
记忆回笼，徐晨露移开眼神，双臂伸到耳朵旁边，屈着挡住眼睛。
这是不想搭理自己，方洋沛心中明白，可即使这样，还是要哄她，“饭已经煮好了，都是很清淡的，你起来吃了饭再吃药，然后回床上舒服地睡，不好吗？”
其实她说得没错，徐晨露也是这样打算的，只是现在方洋沛在沙发前挡着自己，还不停哄着，叛逆心突然作祟，她既不想和她说话，也不想动弹了。
误以为是她太难受只想躺着，方洋沛有些着急。
“要不要我把饭菜端到这里来，你坐起来就能吃了，还是…我也可以把你抱到餐厅。”
说着，她的手试探着往徐晨露肩膀上靠。
“不用！”徐晨露终于回答她，把手拿开，露出眼睛，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埋怨，“不需要你来帮我。”
方洋沛默默地把手收回，看着她艰难撑起自己的身子，慢慢坐起来。
不健康的睡眠姿势让她的身子软绵绵的，她坐着靠在沙发上，脸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脖子处裸露的地方汗津津的。
她刚起床，总感觉脸上有脏东西，方洋沛这样专注地看着自己，让她羞耻心爆棚，便推着方洋沛的肩膀，说：“别杵在这。”
明明是想发出冷硬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撒娇。
方洋沛明显又误会了她的意思，边起身边说着：“好，我去把饭菜端过来。”
徐晨露捧着碗，坐在沙发上小口而安静地吃着饭，方洋沛坐在沙发的最远端，同样安静地看着她。
胃被温热的食物填满，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徐晨露控制着食量，尽量不让吃下去的食物对胃造成负担。
现在舒服多了。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方洋沛才开口。
“我想和你谈谈昨天的事情。”
徐晨露手上筷子停滞了一秒，似乎怕她开口拒绝，方洋沛紧接着继续说：“我想和你坦白，我确实去了开幕式现场，走的是工作人员通道，所以不需要经过门口的实名验证机。”
“之所以要瞒着你，是因为我得知消息的途径很特殊。”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从未见过的银白手机，放在茶几上，推过来，“我还在单打独斗的时候，做了很多调查，自己也做生意，因此对清虹的商圈有一些了解。”
“巨峰近十年来一直是服务行业的巨头，但这两年，有一家竞品公司发展很迅速。”
徐晨露嘴里嚼着饭菜，一言不发，实则竖起耳朵在认真听。
方洋沛叹了口气，继续说：“知道巨峰有问题以后，我有些茫然，想起那家公司，就做了一个很幼稚很幼稚的事情。”
有点难以启齿，方洋沛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我竟然给他们的企业邮箱发了邮件，明里暗里说巨峰不对劲，没想到，竟然收到了回复。”
客厅里陷入沉默，许久，徐晨露放下碗筷，“呵，你可真行。”
方洋沛抬头看着她，有些羞愧道：“是啊，我也知道这是不好的事情，所以没敢，”接收到了女朋友投射过来的恐怖的眼神，“没敢跟你说。”
徐晨露拿过那部银白色的手机，皱着眉头查看，“这是你自己买的？”
“不是，这是他们给我的。”
她是傻的吗？万一里面有追踪器怎么办？又或者用了上面的应用，会“不小心”泄露个人信息呢？
徐晨露瞪着方洋沛，“我拿着，你先别跟他们联系了。”说完拿着手机走向房间。
方洋沛颓然坐着。
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将自己赶出去，换门锁密码，接着就是分手吗？
“你怎么还不收拾茶几？”徐晨露站在卧室门口对她说，“即使你要回去住，也要每天过来给我做饭做家务，持续一周，这是对你的惩罚。”
嘭！卧室门关上，方洋沛却有着和昨天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她露出难得一见的笑脸，靠着沙发窃喜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收拾桌子，准备按照徐晨露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