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魂街，既有安稳丰足的理想之地，也有混乱贫瘠的求生之地。

位于东六十二区的花枯，虽然不像编号更大的区域那么哀鸿遍野，但也称不上是个适合生存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怎么美好的环境下，有着市丸银最难以忘怀的回忆。

“银，你说澪现在会在哪里呢？”橘色短发的女孩叹了口气。

自从那个人告别他们离家起，已经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银发的少年抱着今天收获的一小堆野果，撇了撇嘴：“谁管他。”

“哎，明明你最担心他了。”松本乱菊捡了根树杈戳戳他，顺便戳穿对方的嘴硬，“澪总是呆呆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外面的人欺负——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记错吧？”

市丸银哼了一声，有些挂不住脸面地加快了脚步。

他当初是被澪捡到的，就像他捡回乱菊那样。

好吧，也不太像，至少乱菊没有跟他一样，初见面就诓走了澪的大半食物。

很难想象对方会接纳一个骗过自己的人，可那个呆子就是这样做了。在三个人抱团生活之前，是澪把市丸银带回他的小破屋，一起度过了最难熬的冬日。

那种人……在外边要是还这么轻信他人，指不定被吃得骨头渣都剩不下。

“走那么快干什么，被我说中了不好意思？”松本小跑着跟上去，轻快地调侃他。

家仅在几步之遥，她却看到前方的市丸银突然停住了身形。

松本眨眨眼安静下来，敏锐地察觉到简陋的屋子里传来悉索的声响。

“有人。”尚未成熟的少年压低声音，眯起的眼里闪过寒芒。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靠近自家屋门，松本捏紧了手里聊胜于无的树杈，屏息等待市丸推开门。

“怎么……”

在屋内的人出声的瞬间，他们直接冲上去把人撞到，分别钳住四肢，将人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与两人年纪相仿的少年懵懵地看向他们，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就这么顺从地躺在地上当俩人的肉垫：“这是……欢迎礼？”

熟悉的声音让市丸的动作一顿：“……澪？”

松本也惊喜地叫出声：“澪！你回来了！？”

误会一场，两个人从他身上爬起来。

等对方拍拍灰站起身，松本拽着市丸上前，把人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少女扬起阳光般的笑容：“这才是欢迎礼！”

“欢迎回家。”市丸银也不由自主收紧了臂膀，声音闷闷的。

被称作「澪」的少年慢半拍地回抱住两人，眉眼间被染上浅浅的笑意：“……嗯，谢谢。”

拥抱结束，松本愉快地把澪拉到桌边坐下，市丸则回身拾起散落在地的野果，放进家里的食物储藏柜。

刚拉开柜门，银发的少年就眉头一跳：“澪，你怎么把这些搬回来的？”

里面塞的食物看上去够他们吃一段时间了，没在路上被打劫一空简直是奇迹。

“包在布袋里背着回来的……不对吗？”澪迟疑了一下。

重点不是这里啊，市丸银欲言又止：“算了，你没事就好。”

他放好东西转过头，看见松本兴致勃勃地折腾着澪已经长到胸口的头发。

紫罗兰色的发丝乖顺地收束在少女指间，被编起一条小辫子，然后跟剩余的部分一齐绑成了利落的高马尾。

“看着挺精神，就是人怎么呆成这样。”市丸银锐评。

澪歪了歪头：“谢谢？”

在松本憋不住的笑声中，市丸叹着气坐了过来，上下打量起久别未见的少年。

他的视线移到对方腰间，有点在意：“你腰上挂着的是？”

“嗯？这个是请别人帮我定制的面具。”澪取下来给他们细看，“因为之前有段时间跟一位一直戴着面罩头盔的朋友同行，我就想……感觉也在头上戴点东西比较好。”

“嘛，也挺好的。”恶鬼样式的面具看着青面獠牙，市丸拿它在澪的脸上比划几下，“至少不会让人第一眼就觉得你好欺负。”

松本瞅了两眼，赞同点头：“确实。”

“就是说很适合我的意思吧。”澪弯了弯眸子，很高兴大家都觉得这个面具不错。

市丸撑着脑袋把面具递回去，不想评价他的审美，转移话题道：“怎么突然回来了，外面不好玩？”

“想出发前再回来看看你们。”澪把面具挂回腰间，说起正事，“我之后打算去真央灵术院试试，听说那里或许能学到怎么控制我的力量。”

“……不能留下、算了，当我没说。”

市丸银闭上嘴。

眼前这个少年表面弱不禁风，事实上却是毋庸置疑的强者，只是因为难以控制自己的灵压，还经常招致奇怪生物的袭击，怕继续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才不得已放弃了跟他们一起生活，选择踏上未定的旅途。

但一直以来，市丸银其实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知道，在澪眼里，他们是被其纳入羽翼的雏鸟，所以澪无论如何都会选择那条他觉得能保护他们的路。

可如果……如果他也足够强大的话，是不是澪就不用离开了呢？

市丸银被松本安抚性地拍了拍肩膀，这才松掉几乎在掌心掐出痕迹的拳头。

早熟的少女同样理解他的想法。

——他们所不能接受的，只是自身的无力而已。

不想再沉默下去，松本接上澪的话：“从这里出发去真央灵术院，应该是很远的一趟路吧？”

“嗯，好像比我以前去过的地方还要远得多，所以我再待一会儿就得出发赶路了。”澪没有听出市丸的未尽之意，很乖地遵循着当他没说的指示，跳过去回答了松本的问题。

“这样啊……”她不舍，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澪去了之后也要记得想我们哦，我和银会快快成长起来，然后追上你的！”

“路上危险，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等我的力量安定下来之后，再来接你们一起走。”澪说着像是在浇人冷水的话，又有些犹豫地继续道，“但是，如果这里已经变得难以生存……”

“那我们会想尽办法活下去。”市丸银干脆地打断他。

银发少年执拗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们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挣扎着活在世上的灵魂，你又怎么认定，我们不如你那般坚韧不可摧？”

被质问的人怔了一下，与长发同色的紫眸如水般清澈透亮，缓缓流露出一点不解的神色。

他说：“可我从未觉得，我比你们更坚定地行于这个世界。”

“……”

市丸银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松本乱菊瞅着这两人，明朗地笑起来。

“——既然如此，就看我们什么时候能更快一步截停你既行的前路吧！”

相聚的时间太过短暂，等大家都平复好心情，澪也该再次启程了。

“啊对了。”临行前，他晃着马尾辫转身，掏出两个丑丑的小布袋子，“差点忘了，这个给你们。”

他解释：“听说御守是神保护世人的媒介，但我没找到卖御守的神社，就拜托那位做面具的姐姐教我做了，希望……有用？”

市丸银抱臂冷哼：“呵，神才保护不了我们。”

“欸，是吗……”情绪变化不太多的少年垂下头，难得表现出有点低落的样子。

“啊啊银不是这个意思！”松本一个肘击令市丸闭嘴，连忙安慰道，“御守或许象征神的赐福，但这是澪亲手给我们做的护身符，比神的护佑更珍贵哦。”

某只好哄的小动物心情又开始回升。

“小呆子。”

市丸啧了一声，最后还是口嫌体正直地收好了那个属于他的小布袋。

“……一路顺风。”

——

其实那个「实央」的性格跟澪不怎么像，虽然依旧会轻信他人，但没有澪那么呆；也没感觉到那孩子的灵压，暂时无法从这方面进行判断。

可能只是那张脸几乎一模一样而已，所以才老是让人产生错觉。

市丸银从现世回到虚夜宫，在路上顺便冷却了一下脑子。

他记忆中的少年有着漂亮的紫罗兰色眸子和长发，名字是「澪」，读作rei，而不是mio。

除了害死他的那个人，不会有谁在本人亲口纠正之后，还一直喊着错误的读音。

又换上了死神制服的男人把胸口的护身符取下来挂回刀镡上，隔着粗糙的布料摸了摸里面的小块面具残片。

那是他自己后来才放进去的……澪仅存的遗物。

“哟，这不是那谁吗。”

一道嚣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蓝染都不在，你来干嘛的？”

蓝发的破面甩了甩刀尖，随手把刀插回腰间。

“那你又是在这儿做什么？”市丸银照常勾起不达眼底的笑。

再走几步就是蓝染的实验室，照理来说一般不会有破面来这边游荡。

他今天本来是接了外出任务，方便暗地里溜来虚圈，替暂时脱不开身的蓝染看一眼他上回搞出来的破面实验体怎么样了。

不过也是为了找机会在这期间偷摸去一趟现世，这样掩盖行踪更容易一点，比较好骗过蓝染的视线，否则市丸就直接把蓝染的任务推给九番队那位了。

蓝染以前只见过死神时期从未取下面具的澪，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不希望对方的注意被自己引到那个跟澪容貌相近的少年身上。

可没想到其他环节都没出问题，反倒是跟仅有的几个神出鬼没的破面之一碰上了。

“我没记错的话……”市丸银露出玩味的表情，“未经蓝染允许，你们破面应该不能在这边走动。”

“哈？”高大的男性破面狂气地咧开嘴角，“我可不管那家伙说什么。”

他挑衅般对眼前的银发死神点点刀柄：“我只知道，这边有个东西一天到晚都在发疯，吵得要死，所以我来解决一下问题源头而已。”

“哇哦，那还真是帮大忙了。”市丸银真心实意地棒读，径直去前面的房间确认实验体情况。

很好，处理得很干净，都不用他动手了。

不管怎样，任务提前完成，市丸愉悦地准备回到尸魂界。

面相凶恶的破面拧起眉，没想到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他都想好怎么打一架还不被训了。

“喂！”

他想要叫住忽视掉他擦身而过的死神，裤头却险些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小个子大力拽掉。

“葛力姆乔？”浅绿色短发的破面女孩唤着他的名字，笑得很核善，“你在做什么呢？”

“……没什么。”死神已经走远，原地只留下令人厌恶的气味，葛力姆乔暂且放弃搞事，“我说，莉莉妮特，你下次能不能晚点出现？”

“那可不行！”莉莉妮特朝他吐了吐舌头，略了一声。

葛力姆乔无趣地掰掰脖子，正打算离开时鼻翼一动，分辨出一丝不同于死神的鲜活气息：“嗯？有熟悉的味道？”

女孩顿住：“你说什么？”

“……可能是我闻错了。”那道与记忆相差无几的气味淡薄到难以再次捕捉，或许又是他的幻觉。

男人已经习惯了，不甚在意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