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乐社是村委开的,里面的老师傅们无偿教孩子们传统乐器,乐器由乐社提供,小孩子们有兴趣就可以加入,想退出就退出,当然,怎么也学不会也只能退出了。
由于王女士上班太忙,多米他们三从七八岁就被送去学习消磨时间,多灏学的是套笛,多米是扬琴,多逸是大锣鼓,只不过他们学没多久就发现不适合退出了。
那头丹丹还在撒娇让她每天都要联系,哪怕说些流水账也行。
多米应好后收起手机站起来,她在化妆间打杂,帮忙收拾东西,端茶送水,最近戏团没有出戏,所以大家都在大本营这训练彩排。
老艺人们都会唱工尺谱,多米只会简谱和五线谱,来这被要求学这个,刚接触那会头都大了,萌生了打退堂鼓的想法,但好歹赵景骏也跟着一起学,能一起被骂,可没多久就只有多米一个人被骂了。
学霸就是学什么都快,多米还在懵圈的时候他已经能听懂一二,反过来教她了。
不然真怕老师傅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拿手上的萧敲她。
过几天戏团有个演出,多米也会跟团,届时在后台演奏扬琴,所以这几天她忙得焦头烂额。
戏剧乐团叫大戏文物班,这里有“戏令如山”的传统,比起平时在乐社的轻松自在,初来乍到这,多米感受到的是这行的规矩真多啊,一条俩条还能记住,可她惊觉,这可比她要记的物理定律、公式多多了……
这让她刚开始很不习惯,才发现唱一出戏很不简单。
刚进戏团,她看见大鼓,手贱,不自觉在上面拍了一下,被老师傅臭骂了一顿,好在当时不是在戏台上,原来鼓是不可以乱开的,开鼓就得唱完。
“我就拍一下,又没人知道。”“拍一下,所有人就被上了发条开始唱吗?真的是。”“烦死了,这个东西怎么这么复杂。”“破规矩一堆。”……
她一暴躁,嘴巴就会不自觉碎碎念,行为举止都急躁了不少,在旁人看来她眉头微拧,嘴唇微撅蠕动,只以为她是训练忙的,周围训练忙得焦头烂额的人有的是。
以前有丹丹安抚她、拉着她。现在赵景骏自然而然这样做了。
“多米,喝口水。”赵景骏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被这么一打岔,多米瞬间安静了下来,在赵景骏的注视下她喝完了那杯水,“谢谢你啊,景骏。”她将塑料杯放一旁,舔了舔湿润的嘴唇,抬眸满是感激。
前俩天赵景骏说在这里叫他学霸很奇怪,以后都叫他景骏就行了。
喝完水,连她都没发现她冷静了不少。
“我们接着练。”
“好~”
俩人在练习这段乐谱,但时候要在后台给戏伴奏,比平时挑战更大。
等他们练完,帮忙整理后东西后,多米拿起包,在大门等赵景骏,他被老师傅叫住帮忙搬东西去了。
这些天他们一起过来,训练完晚上一起回家,这里离家近20公里,需要转三趟公交车才能回家。
月悬高照,车水马龙,夜灯亮起,多米靠在一旁树干上,和丹丹聊天。这妞话特别多,一天下来发了不少消息给她,她一一回复。
“多米!走吧。”赵景骏出来,她回望,看见他正冲她招手,牙齿白得晃眼。
每天来回的时候很长,一路上他们热聊,互相照顾,这些天下来熟悉了不少,相处起来很自然默契。
“多米,你今天有点儿暴躁,在那自言自语,是觉得太难了吗?”赵景骏提起白天的事,认真地问她。
闻言,多米一惊,回想白天的情形,好像是烦躁过,她神色窘促地讪笑,“不好意思啊,我老毛病就是这样,倒也不是因为太难,我就是容易烦躁,一烦躁这样不受控。”
“没事,又不碍事。我就是了解下。”
“呵呵,是嘛……”多米赧然,真想抽自己几下,下次一定要抿紧嘴巴,坚决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其实丹丹也曾这样问过她,当时她吓一大跳,被旁人看到自己神经兮兮的样子让她无地自容,哪怕是亲人挚友都不行,所以她开始注意控制自己的暴躁,避免自言自语。
今天忙昏了头,又各种不顺,就忘记了。
她状似轻松说道:“这些天事太多了,我感觉我搞不定,就开始暴躁,不想练了都,回去和我妈说,她说正好治治我的毛躁,修身养性。”
这些天的折磨、咳!历练下来,主打一个自律、控制、养性。
“没事,我们一起加油。”
赵景骏负责司鼓,不同的剧情用到不同的组类,是乐队的指挥,带着乐队去配合唱腔,整场戏的节奏可以说掌握在他手上,责任重大,压力也更大。
“你怎么会来敲鼓呢?”多米想起这个问题,一直忘了问。
“就觉得很有意思,而且我喜欢掌握全局的感觉。”赵景骏回道,刚开始爷爷和他说起这事,他就想参与了,妈妈完全反对,想让他好好学习,但他觉得这也是一种学习。
更重要的是,听爷爷在头疼要选哪些人一起去,当他听到扬琴选的是多米的时候,更加坚定了来的决心。
和多米道别后,赵景骏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这个暑假绝对会过得有趣充实难忘,他扬起嘴角,走进家门,“妈!我回来了!”
“欸!回来了?你爷爷呢?又不回来?”赵妈妈出来问道。
“嗯,爷爷最近都住戏团那边,不然来回太折腾他了。”赵景骏给自己倒了杯水,拿起手机发消息。
-赵景骏:到家了吗?
一时没有回应,多米这家伙回家就忙着吃饭,洗澡,往往得很晚才回他。
但这样就失去了问的意义了,所以他和她慎重说过到家一定得回个消息。
和餐桌边慢慢喝着水,他在等多米的消息,看见餐桌上的菜,“妈,今晚吃煎带鱼啊?”
家常话就是经常说一些废话。
“对,天热,这个咸来配粥,下饭。”赵妈温柔地看着他,儿子一直是她的骄傲,灯光下,赵景骏身形岸然,不知不觉中都比她高这么多了。“冰箱里有绿豆汤,你等会记得喝。”
“嗯,你先去睡吧,碗我等下自己洗。”赵景骏催促她,这个点如果不是等他,赵妈早就睡了,她第二天还要上班。
“好,你也别弄太晚了。”末了,她看赵景骏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别光顾着看手机,你最近怎么总盯紧手机?团里事很多吗?”
“没有,我有分寸,不会耽误学习的。”赵景骏赶紧打保证。
“那就行。”她相信他说到做到,也了解他是个自律的孩子,放下心来,打着哈欠进了里屋。
多米已经回了消息。
-多米:到啦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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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今晚的晚餐,他点开看,忍不住轻笑。
-赵景骏:我今晚也是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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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这样拍食物分享,他动作有些生疏,站起来俯身,双手举着手机,调了一下角度才按下快门,坐回椅子上等图片发出去,他回味刚才自己的傻样哑然失笑。
-多米:哈哈,这个好吃,就是我妈今晚盐下多了,鼾咸!
吃饭的时候在聊,洗澡的时候手机也要带进浴室,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洗漱完他坐下来刷了会题,整个晚上他就这样和多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互道晚安。
紧锣密鼓的训练、彩排后,终于来到戏团出演这天晚上。
多米躲在幕布后面看台下,这会还没多少人在戏台下,等到再晚点,孩子们出动,就会非常热闹。
现在看戏的基本都是老人家,年轻一辈穿梭在戏台下嬉闹,或聚集在小吃摊前,多米以往就是那个在各个小吃摊前流连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大戏,尽管她的身影隐于台后,但还是紧张不已。
戏台对面就是供人祭拜的香炉,开台戏《仙姬送子》,有一男一女身着红袍,到炉前三拜九叩,水袖翻滚,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视线越过人群,远远的这一幕让多米看得入神,说起来虽然在这,戏剧是很司空见惯的事,每逢传统节日就会有戏台表演,但她从未去了解过这有什么流程,台上唱的是什么故事,她甚至听不懂台上在唱什么……这更像是一个熟悉的背景。
“对面好喜庆啊!”察觉到赵景骏的身影,多米眼睛仍然定在远处,跟身边的人喟叹道。
赵景骏轻哂,他和多米掩在幕布后伫足看了会,良久,他收回视线,“好啦,我们快去准备吧。”
他和多米不在同一边,戏台俩侧有伴奏乐队,分为文、武,锣鼓属于武边,唢呐、笛子、弦乐属于文边,
所以赵景骏在武边,多米在文边,今晚赵景骏爷爷也会在一旁坐镇,
演出开始,今晚她需要演奏的曲调早已烂熟于心,手上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尽管如此,多米还是严阵以待,全神贯注,这可不兴出错啊。
不过赵景骏比她忙多了,毕竟他是司鼓。
随着剧情进展,轻松诙谐时,多米手下的扬琴声音灵动跳跃,她动作轻快,琴竹如精灵在琴上跳舞。
剧情来到悲伤处,台上人诉说着内心的哀愁,她的动作也沉重缓慢下来,扬琴声低语沉闷。
高潮处,锣鼓喧天,所有人都在用力演奏着手里的乐器,动作快猛,气势磅礴,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
期间演员演完自己的部分退场,一进幕布后,腿抡得飞快,全然没了刚才的古典,出戏的那叫一个快,因为她不仅仅肩负一个角色,后台抢装争分夺秒,周围等候在此的工作人员麻溜地帮忙拆头钗,解头套……
今晚多米他们会忙到很晚,所以回不了家,只能直接在附近旅店住一晚。
收场时,多米脸上笑意洋溢,今晚任务圆满完成,连一向对她严苛的老师傅们,都对她点头肯定,这次经历很宝贵,台上的一晚,是前些日子夜以继日的练习,那阵子脑袋里全然都是曲调、故事走向的节奏,连睡前最后脑海中都是这事。
她从未这么切身实际地感受过戏剧,这一刻,熟悉的背景闯进视线,它一直就在那。
“啊!”多米一把扑到床上,翻滚了一圈,同间房的妹子先去洗澡,回味着刚才的表演,她满腔热血无处述说,这会子她才后知后觉地热血沸腾,兴奋地呆不住,起身趿着拖鞋出门。
来到楼下大堂,她到一旁的饮料贩售机前,又犯了选择困难症。
“多米!”
赵景骏一下楼就看到她手掌贴在机器玻璃上,嘴里念叨着:“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点到哪个了?”他走到她身侧促狭地问道。
多米指了指前面那瓶饮料,“这个!但是等会要睡觉了,我还是喝矿泉水好了。”
刚戏团的大家伙儿一起吃了饭,这会爷爷在洗漱,他下来消食,正好看到她也在,他也跟着买了瓶。
“给家里报平安了吗?”他问。
“嗯,嘿嘿,我跟我妈说我睡了。”多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然,王女士得一直催她去睡,直到确认她去睡了才安心。她刚反复让多米关紧门窗,别出门。
但是多米还是下楼来溜达了。
“暑假快结束了,新学期有想好怎么学习吗?”赵景骏问,上学期多米的成绩再糟糕了,高中以来她就一直在掉排名,离吊尾也不远了,不过期末那会,她生着病,整天恹恹欲睡趴桌子上,呆呆傻傻的。
“……没有,先克服我爱犯困的毛病吧。”多米想到高一基本就是睡过去的,想到这,她落下的功课可不是一星半点,课本都崭新如初。
“不知道高二还能不能同班,你打算选什么科目?”赵景骏想,不会一直这么好运,想到这有点惆怅。
“没想好呢。”她摇摇头。“你呢?”
说起来,多米物理成绩比历史好多了,不过她历史完全没在听课,全靠常识考试,拿成绩来决定好像也不行,对于像她这样每一科都没在听的,很难知道她到底擅长哪科。
“大概纯理科吧。”
“我老纠结了,我还挺喜欢历史和地理的,每次刷到那些历史的片、风光片、动物大世界、纪录片啥的,都能硬控我。”她眼睛闪着真诚说道。
俩人靠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多米懒散地歪倒在扶手处,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珠,她近视,又不戴合度数的眼镜,看人时就直盯人眼睛,不带挪一下的。
赵景骏正襟危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