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阮慰敲响了边佻办公室的大门。

他的办公室宽敞明亮，高高的天花板下，办公桌高档大气，设计现代而简洁，以黑色和灰色为主色调，营造出专业而严谨的感觉。

男人此刻随性地半倚着落地窗，领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自己扯掉，露出了性感的喉结。

他眉心轻蹙，左手啪嗒啪哒地按动打火机，火花有节奏的迸发出来。听见敲门声后，边佻不紧不慢地熄灭烟头，被烟雾缭绕着的侧脸愈加清晰。

“老板好。”

阮慰站定。

“坐。”边佻随意挥挥手。

“新来的员工都怎么样，你都了解过了吗？”

“有几个我还没来得及看，不过早上在我旁边的那个小姑娘性格蛮可爱的，虽然是大三来实习，履历也很优秀。”

阮慰抬起头，小心地观察边佻都表情。她说这话，一是试探边佻有没有察觉到豆蔻的心思，二是她的确对林豆蔻的眼缘不错，索性顺水推舟送份人情。

边佻抬起了有些警告的眼神，极有压迫感。

此刻的沉默不是无言，而是心中千言万语的沉淀。阮慰了然，他已经看出了林豆蔻的异常。

“你有时间去人事部聊聊，他们最近做事太不上心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还有下次。”

“知道了，边总。”

见到如此反应，阮慰反而松了口气。

如果边佻知道林豆蔻是他曾经的粉丝，那么事情反而好办得多了。如果按他一贯作风，遇见这样人事不专业的情况肯定二话不说，转了遣散费立马走人。

但是这次经历不同，人事部招来的是他曾经的粉丝，他不忍心开除自己一直有所亏欠的人，所以也不得已必须忽视没能尽到责任的人事部员工。

无非就是笔无头账。

“她叫什么？”

“林豆蔻，是个很有诗意的名字呢。现在在公关部当助理。那个小姑娘很聪明。小孩子嘛，难免会有不懂事的地方，我也会多多提醒她，告诉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阮慰笑容大了些，加快语速，补上最后一句。

“嗯，要想不让人多心，也只能如此了。你心里有数就行，不必再告诉别人。”

她就知道，边佻再怎么冷淡，也就还是个纸老虎。没有触碰到底线，就不舍得辞退，更无需发作。

“您叫我来，还有别的事吗？”她和边佻年纪相仿，少时又做过一阵子他们组合的经纪助理，一用上敬称还有些怪怪的。

边佻单手拉开凳子，坐到阮慰对面：“咱们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我就开门见山。最近我打算让旗下艺人组成男团出道，但是找不到合适的经纪人人选。”

“你还想做经纪人吗？”

边佻居高临下地轻啜了口茶，那一瞬间阮慰仿佛觉得他在问一个“吃了什么”这样简单的问题。

“轰—”的一声，阮慰脑子都炸了。

她心底磨牙，碍于面前是自己的老板，面上还是挂上了职业笑容：“边总，您也知道，我已经快五年没有涉猎过这个领域了。现在这个行业更新换代这么快，我想我没办法胜任。”

“但你擅长做经纪人，也喜欢这份工作。”

边佻的目光犀利，不愿阮慰再对自己明明期待的事情推三阻四。他开口便打破了纱窗：“你不能因为一次错误，就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

阮慰善于察言观色，她发觉边佻没给她留出打太极的余地，这就意味边佻是认真的。

时间过去太久了，她和边佻也早就适应了上下级的角色，不再是曾经还算是朋友的关系了。尤其是如今的边佻和从前性格迥异，偶尔她也顶不住他身上的压迫感。

拒绝上司的决策是很难的，阮慰沉默一会。

她正色道：“我也并不确定，自己还是否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经纪人，毕竟，我当年犯了大错。而且，如果我以后再被翻出过去的事情，也会连累到……沈倚的。”说到这个名字时，她忽然有些恍若隔世的感慨。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边佻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我想他现在退居幕后，有你的原因，所以你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他会支持你重新开始的。”

阮慰已经动心，但还是搪塞：“我都快二十八了，再去做一个早就生疏的行业，我觉得不大合适吧。”

“你当年做出一番成绩时，才刚刚大学毕业。也并没用太多时间熟悉这个行业。”

“可是……”阮慰犹豫。

停顿片刻。

他语气和缓了许多。

“坦率一点，阮慰姐，不用当作忘记那段经历。我可以说是最了解你们那段故事的人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现在是你老板，只要我担保你有资格再步入这个行业，我保证不会有别人说三道四。”

这话说的分量十足，有魄力。

阮慰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说动了心。

边佻言辞委婉，甚至罕见地微笑了一下。

“当然，最终选择权在你。”

“呃……我去。”阮慰尴尬地捋了捋头发。她的回答显得并不坚定，但边佻看起来毫不在意。

“这次加入了一个新练习生，叫时迢。”

话不多说，边佻索性递出一份简历。

阮慰心里腹诽着自己还没想清楚呢，但手却诚实地接过来：“这，这不是时袭……同父异母的弟弟？”

边佻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无奈点头。

“他怎么会到咱们公司？时家旗下的娱乐公司又不是没有，铺起路来不是更方便吗？”她观察着边佻的神色，“再不济也应该是去逢春啊。”阮慰知分寸，知道逢春作为DK的老东家做了许多糟心事，强忍着没有一吐为快，但仍未抑制住自己的疑问。

边佻神色自若地弯起指节，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嗓音沉沉：“时迢，正常对待就行，别搞特殊化。”

很明显边佻面对阮慰的疑问，并没有言之不尽。他显然是有自己的猜测，只是没有宣之于口。

领导选择答非所问，阮慰也识趣地低头待命。

边佻掸了掸烟灰，呼吸依旧均匀而有节奏。

忽然，阮慰如小动物一般灵敏，在这一瞬间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她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被边佻被迫抓去的壮丁。可是，此时她非但没有即将面对挑战的退缩，反而有了即将战斗摩拳擦掌的兴奋。

原来，自己还是如此热爱这样的工作。

“还有，恭喜你重拾梦想。”

阮慰夹住文件夹，难得的和上级开了玩笑：“这可是您强推给我的任务，现在说恭喜，可还为时尚早。”话虽如此，可她脸上显然是有些压不住的笑意，踩着高跟鞋像驾着彩云似的走了。

…………

深夜，林豆蔻趴在小床上。

此时此刻的脑海中，翻滚着一天发生过的温暖却不真实的各种美梦。

她眼皮沉重如铅，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脸上，豆蔻觉得自己的心像被黑暗吞噬。

追过星的人都懂，真正见到偶像时是不会有非分之想的，有的只是厚重的不真实感和残忍的割裂感。

林豆蔻对边佻的情感是复杂而深刻的。一开始，她将边佻视为偶像，对他充满了崇拜和憧憬。然而，当她真正接触到边佻，成为他的下属后，她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也有可能小时候是被迫营业。

说不定退圈就是因为不想再伪装咯。

这些话就像一根根钢针，把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粉红泡泡一个个戳破。

她不信新同事说的那些话。

边佻是什么样的人，她无比清楚。

豆蔻了解他，了解到他站在某个分岔路，将会选择哪个方向。

流言蜚语改变不了她青春的记忆。

没来由地，林豆蔻甚至开始有些后悔来到这里实习。现在，边佻曾给予她的动力与鼓舞，现在只剩下满心的心疼与无奈。在她的想象之中，边佻退圈后应该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健康平安，开心快乐。

记忆中的边佻不该是被形容成虚伪的人。

记忆中的边佻同样也不是会被形容成“冰山”的人。

她心中，像是有一团刻意忽略却无法掩盖的乌云。林豆蔻直觉，这些大朵大朵的乌云即将覆盖整片天空。

她希望，是自己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