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数学,如约而至。
沈嘉树趴桌上眯了一会儿,此刻眼白攀岩着红血丝,接手过倒数第一倒过来的试卷。
试卷摊在桌上,他用力搓了把脸,整个人清醒多了,提笔开始填名,视线在提上一扫,登时进入审题的精神库中。
这一课试卷的监考老师不是班主任,六班原形毕露,睡觉、玩手机、吃零食、看漫画、翻小说。
“第一题选C。”
“第二题选A。”
“第三题——”倒数第一用胳膊肘撞了下后桌铁板框,动静不算小,周围坐着的几个都看过来了,倒数第一没理会他们,小声说:“皇后,你听见了吗?”
沈嘉树思路被打搅的一通乱,他眉心微蹙,明显的不悦,“什么?”
“第一题选C,第二题A,第三题C,第四题······”
听着他的答案,沈嘉树目光在填好的另一半试卷上扫了眼,ABDCB,五题错五题,完美的规避全部正确答案。挺有本事。
“不用了,谢谢。”沈嘉树打断倒数第一还想继续往下念的答案。
“答案已经出来了。”倒数第一好心传达秘密,好像是要把“好心同学”的名号发挥出来:“隔壁班发出来的。”
沈嘉树不多言,用笔把他贴在桌上的背往前扒,再一次谢绝了他的好意。
胡说八道,滚蛋吧你。
试卷写没写,或者写了多少,不可怕。
可怕的是,拿着错误答案当正确答案四处传播,宣扬错误答案的精神跟营销有的一比。让人信以为真。
一旁,趴在桌上酝酿睡意又没睡着的许珵笑了。
许是监考老师对六班的妖魔鬼怪不抱希望,也由着他们折腾,反正管不住,也落个轻松。
沈嘉树瞥了他一眼,他修长的食指在比脸还白的试卷上点了下,眉梢挑起,笑容散漫且明媚,上翘的眼尾笑意绽开。
不要脸。
沈嘉树撤回了一道目光,重新进入写题状态。
看到沈嘉树掰正的头,许珵又笑了。
教室内,无所事事挺着个大脑袋四处扫荡,时不时低头看眼手机屏幕消息提醒,又提笔填试卷。然后,同样的操作重复来过。
“噗呲噗呲,”有同学使用看家技能,嘴皮子放箭似的,口当传声筒,“充电宝,没电了。”
“充电宝给我。”
“妈的,我就剩5%的电了,赶紧的!我答案还没抄呢!”
“我也没抄啊!你借别人的。”
“许珵,许珵。”隔着山山水海,口口相传到许珵耳朵里:“许珵,借一下你充电宝。”
“珵哥,宝宝。”
“宝。”
“······”一直没玩手机的许珵被呼唤的无语,长腿一掂,沈嘉树正忙着些解题过程,头也没抬一下。
见状,许珵半起身,搁下手里的笔,身体前弓,探手往课桌里摸去。
沈嘉树猝不及防被惊扰,出于本能按住那双来路不明的手,浑身刺竖起跟刺猬似的,眼神充满警惕,“你干什么?”
许珵半个身子都钻到沈嘉树位置上了,监考老师起身,大手一指:“那个同学,你在干什么?考试时间,分清楚场合啊,不想考就出去。”
“换只笔。”许珵面不改色地退了回去,脱开沈嘉树的手,手里把着“大玩具”拿的明晃晃。
把别人当瞎子吗?
沈嘉树眉头展开,无声骂了句神经病。
几分钟后,充电宝传了半个教室。
沈嘉树早就得出六班都是傻逼的结论,对这些人也是见怪不怪了,最后一题解答完成:“所以a<-b,即a+b<0.”
笔落,再正反检纠了一遍,确认无误,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想要提前交卷。
“咳咳。”听见右手边传来咳嗽声。
沈嘉树别过头看了眼,不知道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只见许珵倒转笔帽,在课桌上点了两下,长腿又是一点,手摊开在桌上做着勾人的动作。
——这是让他交卷呢。
对这人,沈嘉树真是服了。
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走了沈嘉树的答题试卷,像是为了防止被沈嘉树眼疾手快夺走,再一次将其压在了试卷下,一一对抄。
沈嘉树舒了口气,不爽地问:“你有意思吗?”
不是自己的成绩都是偷的,你偷这玩意儿回去有意思吗?知识内容你消化了吗?
“嗯,马上了。”
回答也是牛头不对马嘴的答非所问。
“你搞快点,我要交卷了。”沈嘉树拿他没办法,只得是催促他加快速度。
这货,不止是抄选择题答案,他连着人家的解题错误划点也照抄不误,真是“古往今来第一大奇才”。
可以想象到成绩出来的那天,一写一印,不同胞的孪生兄弟。
······沈嘉树心说我还真是信了你个邪。
试卷还回来,沈嘉树收起笔,高举手臂。
“怎么了?”监考老师起身了,看着他。
沈嘉树:“交卷。”
“还有半个小时,再检查一遍。”监考老师看了眼时间,又指着教室里挂着的钟,郑重其事提醒他。
“老师,”许珵懒懒散散地跟着举手,“我也交卷。”
监考老师看了他们俩一眼,停顿了几秒,教室里都在忙着抄答案,就他俩要提前交卷。许珵这个惹事精监考老师是面熟的,又看了眼沈嘉树,没再说什么。
反正对六班已经不抱希望了,监考老师招招手,示意他们交卷。
“请你吃饭啊。”许珵手里捏着手机,跟在沈嘉树身后走在楼梯间,彼时的楼梯间静谧的只剩两人脚步声踢趿。
在感谢他人这件事上,沈嘉树除了请吃饭就是买水,没有其他招了。
许珵发现了这一点,直接照搬使在他身上。
沈嘉树面色不变得无表情:“不用。”
你下午不再抄,就已经是对我的最大感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呀。”许珵单手插兜,另一手臂一抬一横,结结实实落在沈嘉树肩头,哥俩好似的揽着,慢悠悠地说:“还是车仔面?”
一阵凉风从后脖颈掀过,沈嘉树皱了下眉,目光在慵慵懒懒扣在肩膀指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扒拉了下,那只手又凑上来了。
“别动,让我架会儿,我写累了。”
沈嘉树:“······”
您那不是写累了,是抄累了吧。
“你在西北天天吃面食吗?”许珵没骨头似的,整个人力气压在沈嘉树身上。
沈嘉树拱了下肩膀,冷着声说:“不是,不吃。”
“行,那你想吃什么,你说,我带你去吃。”许珵也不恼,唇角向上勾了勾,脑袋一崴,眉眼间沁着细碎的笑意。
出了大厅中庭,这会儿校园寂静无声,连个人影也找不着。两人黏在一起,走在小路上,倒是有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你能先撒手吗?”他比许珵稍微挨了一点,脑袋就在许珵喉咙的位置,看上去怪异的不行。
许珵跟耍赖似的:“不能。”
整洁的校服让他揽的就跟刚从箱底翻出来的,皱成了百褶裙,手臂压着的后颈黏黏糊糊的被汗粘着。
沈嘉树无力地说:“热。”
“哦。”
哦个屁,你丫倒是撒手啊!
手,是没撒。
两人一块儿进了学生食堂,拿着盘子在打饭口转了一圈下来,那样子跟领导视察似的,一前一后跟着转。
许珵伸手在沈嘉树肩胛骨点了下,察觉到沈嘉树蝴蝶骨一硬,他手指跟触电似的立即收回来,笑得散漫:“吃什么?”
既然许珵秤砣铁了心要请他吃饭,他也懒得再去纠结纠缠,主要还是牛皮糖的功力太大,他跟这种人对上,那简直就是硬碰硬,不仅比谁头铁,还比谁更能赖,他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几率。
他扫了一圈下来,手在菜式上划了遍,落了几项,“上海青,粉条,土豆。”
沈嘉树眼瞅着食堂阿姨舀满了一勺,左右一晃,掉了大半,他忍不住眼疼。
——就想问问,食堂阿姨面试的时候,晃勺是必备且合格的技能测试之一吧。
这也太专业了。
“谢谢。”沈嘉树面无表情地机械性道谢。
“同学,还没刷卡呢。”食堂阿姨眼看他要走,连忙放下勺,喊停了他。
许珵把卡往前一递:“刷我的。”
沈嘉树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许珵端着盘子跟上来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许珵拿起盘子里的玉米萝卜排骨盅放在沈嘉树手边,又把勺子放进去:“给你要的。”
“我不吃萝卜。”沈嘉树看了眼,把东西推回去。
“噢?”许珵突然想起了什么,顺势说:“还是不吃萝卜?行吧,你挑出来,我吃。”
看着对面沈嘉树的别扭样,他笑了下,拿起勺子:“算了,我还是自己来拿。”
“······谢谢。”奇奇奇怪怪的记忆点,许珵的话让他稍微别扭了下,前面十三年的光阴让他在面对许珵时特别不自在。如果对面是个陌生人,他都不至于是今天这样的反应。
许珵把萝卜舀进自己盘里,说:“真想谢谢就来点实际的,别耍嘴皮子功夫。”
“多少钱?”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一出,许珵愣了下,抬眼看他一眼,笑了:“不用钱,下午接着给我抄就行。”
饭吃了一半,食堂像是掀起了一场巨大洪浪般,分不清男男女女,一水儿穿着校服直往前四肢大摆游向前的。
那阵势,跟闹灾荒了似的。
沈嘉树就这样被震住了,口腔里那块土豆差点直接进了气管,噎得脸都红了,跟大过年院子前挂灯笼似的,红彤彤的。亮眼极了。
他呛的咳了几声,听见许珵叫他喝口汤缓缓,他喝了,结果咳得更厉害了。
缓了会儿,恢复过来。
沈嘉树放下筷子,脸上的红还没有褪下,他望着对面乐得肩膀直颤的损人,特别正经又好奇的问了句:“我有个问题。”
“嗯,你说。”许珵笑得没有收敛。
“你又不在意分数,为什么还要抄答案?”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意?”
沈嘉树脸上挂着“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的表情,嘴唇动了动,任由着他张嘴说胡话,不再回答。
“我不像个好学生?”许珵下颌一抬,毫不谦虚地说:“我觉得我还挺好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