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妤说完一抬头，看见他站在过道上，瞬时有些心虚。
他应该没听见吧？
陆尧知对上她的眼神，缓缓移开，面上平静道：“换好了，我先回去了。”
林婶婶挽留道：“这都到饭点了，等吃完饭再走吧？”
“不用了，谢谢。”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大步往外走，仿佛身后有人在追赶，狼狈地逃离这个让他喘不过气的的空间。
林呈旭对此是喜闻乐见。
但难免又觉得陆尧知有些可怜，一时同情心泛滥。
难得没有幸灾乐祸，主动对他说：“慢走，不送。
“没事吧？”林婶婶见他离去时神色不太好的样子，忧心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林初妤纠结他有没有听到那句话，一时没听清楚：“嗯？”
想到年轻人的事还是不插手的好，林婶婶也没再说什么。
用餐期间，林初妤端着碗心不在焉，被林呈旭注意到，连喊了她几声：“姐，你在想什么呢？”
林初妤回过神，看他：“怎么了？”
“你为什么光吃饭不吃菜？”
林初妤低头一看，见碗里只有白米饭，先前下意识把米饭往嘴里送，笑着解释:“这家的米饭香软适中，还挺好吃。”
“好吃也不能只吃饭呀。”林呈旭不能理解，嘟囔道。
林初妤尴尬一笑。
婶婶舀了碗汤放在她面前：“多喝点，补补。”
她点头应道：“好。”
因为她不怎么下厨，冰箱里也没什么菜，晚餐都是在外订的，考虑到她崴伤，婶婶还特意订了一道大骨汤。
林初妤喝着汤，顺手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首页上的聊天联系人——LYZ，敲下一行字发送：【今天谢谢你了。】
下一秒对方就回复了消息。
【嗯。】
林初妤看着这条消息，有些猜不透。
如果听到了，可能就不会那么快回复了？可要是没听到，反应好像有些冷淡？
说不出原因，她莫名在意这件事，烦躁地丢下手机，挠头苦恼。
算了算了，不管了。
***
陆尧知想不起自己临走前说了什么话、什么表情，记忆仿佛空白。
他竭力克制情绪，一回到独属的空间便再也控制不住。
她说不喜欢他这类型。
翻译过来就是不喜欢他。
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等她恢复记忆，等她喜欢上他……
原来一开始，他就不在喜欢的范围内。
一句话轻松击溃他的自信心，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才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还是及时放弃，免得惹她生厌连朋友也做不成。
“可真卑微。”陆尧知仰躺在床上，目光追寻着白炽灯的影子，喃喃低语。
明明不屑于这种感情中的委曲求全，该断则断的他，一想到与她唯一有联系的枢纽都断掉，心里难受的像被挖掉了一块。
这就是所谓的进退两难。
无解。
想不出答案时，忽然又收到了她的消息。
他看着屏幕，手指下意识开始打字，思来想去，简单地回了“嗯。”
不带丝毫语气与情绪，就像此刻他内心煎熬做不出选择。
发完消息没退出，而是给好友唐杰发消息:【有空没？我请你吃饭。】
很快收到他的回复。
【正好饿了，老地方见。】
【我要大吃一顿.jpg】
他们说的老地方是在一中附近的小吃街，一家烤肉店，冬天围着碳火烤肉，再配上店内特意烧过的啤酒，既暖身又暖胃。
唐杰脱下手套，把冻僵的手放在烤架前暖着，“平时喊你都不出来，今天主动约我，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尧知抬起眼皮瞥他一眼：“前段时间忙，没空。”
“就你是个大忙人吗？再忙也要有生活啊。”唐杰嗤笑一声，然后八卦起来：“你和女神怎么样了？有没有进展？”
陆尧知没回答，而是催老板上菜上酒。
店内生意好，老板拎着装啤酒的水壶送上来，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笑道：“不好意思，久等了。”
又麻利地把备好的菜和肉端上来，“请慢用。”
唐杰见他不动声色开始烤肉，自问自答：“咋回事？还没进展呀？”
陆尧知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哑声问道:“如果前任说不喜欢你这个类型，你怎么想？”
“啊？”唐杰被问的莫名其妙，随后认真思考问题，“你听过没，人本质上喜欢的是同类型，不管换多少任，基本上都有相同之处。不喜欢我这类型当初谈恋不就是耍流氓吗？”
这话有理，这些年兜兜转转，他喜欢的不也还是她。
陆尧知边喝边点头，连举起酒杯与他碰杯：“你说得对。”
“干！”唐杰豪爽地喝着酒，追问道：“你怎么问这事？”
“我一个朋友，今天失恋找我吐槽来着。”陆尧知扯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他和前任分手好多年，现在还喜欢人家，今天亲耳听到人家说不喜欢他这类型。”
唐杰深表同情：“真可怜。”
陆尧知接着问：“你说他要不要放弃？”
“这不都被拒绝了，当然该放弃，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可他还没告白，就要放弃吗？”
唐杰喝光杯中的酒，热辣的啤酒顺着喉咙滚落在胃中，整个人都暖和起来，拎起水壶又倒了杯，顺便给他续满。
“这种情况告白也是被拒，纯粹是找罪受，让你那个朋友放弃吧！”
“话说是你哪个朋友？我认不认识，竟然那么痴情。”
烤架上的肉烤出了油，冒着热气滋滋响，陆尧知把肉翻了一面，不慌不忙道：“你不认识，是以前的朋友，最近才联系上。”
“哎不说别人，快说说你的情况。”
“就那样。”实话说，快完蛋了。
唐杰深感无趣：“扫兴。”
“肉熟了，吃吧。”他说着却低头喝酒，一饮而尽。
连喝几杯下肚，脸颊泛红，但脑子格外清醒。
唐杰很少见他喝那么猛，抬手挡住他欲再喝的酒杯，终于想通他今晚的反常，“酒量再好也不能这样喝，我就觉得奇怪，没事找我出来，原来是心情不好想喝酒。”
陆尧知没否认，目光微垂，落在炭火燃烧燎起的红色星火，沉默不语。
唐杰大胆猜测：“看来是感情不顺，哎，追女孩子就得脸皮厚，死缠烂打就对了。”
“……”
陆尧知面无表情：“你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唐杰讪笑： “啊……那个，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没错，人就是那么双标。
唐杰忽然有了个猜想，插科打诨道：“你刚才不是在无中生友吧？”
“当然没有。”他眸光微动，平静地否认。
“也是，刚才那是你朋友和前任之间的事，你和女神之间还没开始哈哈哈。”
“用不着你提醒。”
“是男人就冲！可别轻易放弃。”唐杰拍着他的肩膀，为他加油打气，“不要让自己以后后悔。”
陆尧知突然想开了，勾唇轻笑：“当然。”
他顶多纠结，真让他放弃，那可不是他的作风。
一旦开始，就没有退缩的说法。
九年都过来了，再久点又如何，他又不是等不起。
一时情绪波动，被一句话搅乱了心神。
陆尧知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看他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脸，心知他是想开了，唐杰很是欣慰，准备动开夹肉，一看肉都糊了，心疼地跳脚，大喊：“浪费了。”
陆尧知见状大笑起来：“再烤就是，今晚我请客管饱。”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要再点些别的。”唐杰说完又叫老板过来点餐。
烤肉店烟火袅袅，在寂静的冬夜里，隔着街道都能闻到馋人的香味，隐约传出夹着笑声的话语声。
***
在家的林初妤孑然一人，反倒有些孤独，送走了婶婶和堂弟，找了部电影窝在沙发上看。
迟迟没法集中注意力，莫名心神不宁。
为了有氛围感，客厅的灯关着，她盖着一层毛绒毯子，贝蒂紧挨着她趴着，像个小火炉源源不断传递热量。
电影继续播放着。
她没什么心思看，点开了朋友圈，一刷新便看到陆尧知的动态。
LYZ:今晚。
配图是一张炭烧烤炉，上铺着几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油滋滋冒着热气，周围放着蘸料叠。
应该是两个人的晚餐，图上一角露出另一副碗筷。
林初妤心下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他压根没听见，或许听见也不在意吧。
她在庆幸的同时又掺杂了一丝失落。
她正准备往下翻，忽然注意到照片一处有光线折射，放大仔细看，是照左下角的椅凳上放着一个红色女士皮包，反光的是包上的金属LOGO。
原来是约会。
林初妤顿时五味杂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羞恼地闭上眼睛：“真丢人。”
一晚上都在自作多情，丢死人了。
越想越觉得尴尬，把身体缩成一团窝在毛毯里，动作有些大，不经意动到了扭伤的右脚，立时倒吸一口凉气，吃痛地叫出声：“好痛……”
她掀开裤腿看了看，相比之前，红肿消退了点，由于皮肤过于白皙娇嫩，视觉上看着还是很严重。
不禁想起昨晚他上药的样子，嘴上说着用力，一开始却不敢真使劲，一边揉一边观察她的神色。
她咬着牙没出声，手却紧紧捏着衣角，指尖几乎隔着衣服扎入掌心，脸色痛得煞白。
似乎是在等她适应，见她神色稍缓才渐渐加重手上的力度。
虽然知道他一向嘴硬心软，但实则格外善良，对身边人有足够的耐心和温柔。
好像能够理解年少的林初妤为何会喜欢上陆尧知。
聪明睿智，优秀内敛，坚硬的外壳下有一颗柔软的心脏，即使是不坦率的一面也很可爱。
林初妤幽幽叹了口气。
为什么偏偏他是前任？为什么当初要分手？为什么不能好好谈下去？
脑中浮现三个“为什么”，可惜失忆的她无法解答。
突然发现，至今为止她都不知道他们当初分手的原因！？
她顿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怎么会忘记问这么重要的事？
下一秒又像被霜打过的茄子，奄奄的倒下。
人家都有女朋友了，问这些不太好……
“烦人！”林初妤有些恼，这时电影正播放男女主在漫天雪地中浪漫拥吻的画面，不知刺激到哪根神经，感觉碍眼极了。
哪有什么心情看电影，索性拿起遥控器直接关了。
这人有对象了，还不和异性朋友保持距离。想到上周约好周六去游乐园，她就更来气了。
万一被女朋友知道，肯定会被误会，那自己不就变成破坏人家感情的罪魁祸首了吗？
不行，绝对不能让事情发展成这样。
就算他是好心为了帮她恢复记忆，可今时不同往日，有家室的人必须守男德。
说不定他想到之前答应了，现在不好反悔……
林初妤摸着下巴，越发肯定自己猜测没错，下定决心道：“那坏人就由我来做吧！”
在烤肉店的陆尧知浑身打了个寒碜，感觉耳根发烫，拿起手机当镜子照看，发现耳朵红的好似充血，烫得仿佛有火在灼烧。
轻啧一声，谁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