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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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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沈逸撑了纸伞站在庭院当中,本该越聚越多的蝶被春日突来的雨一并驱散了。淅沥的细雨从簇成明黄的花蕊中穿过,沾湿了地上的沙砾。

自那夜分别,再赴歌楼春宴自己却不再见薛从之身影。恍若醉时一场梦,他垂下眼去看水攒在坑洼里,一滴一滴。

他不该如此焦急,沈逸开解着自己。昨日唤府中下人已经给薛珩送去今岁的新贡茶,现在想来,他从天家那里得的封赏,怕是比侯府用度还要奢华不少。

雨打在伞面上,天气渐暖,霍氏平日调养身体所用的药方也换了更温和的草药。只是仍旧闭门不出,偶尔出来也都是由侍女扶着,到亭中赏赏花。

沈逸回府时碰见过一两次,上前问安后霍氏便不爱答话了。和自己静坐片刻,霍氏就起身再回了房中。

他撑伞往院边走近了两步,免得雨将刚绽开的花瓣打落在泥里。

霍氏这两日还不曾出来过,要是连这些花都先谢了,他的阿娘怕是更不愿意出来走一走了。

“小侯爷——薛大人也回了份礼,”沈逸回头看到下人端着木匣冒着雨走近了,“现在我去放到小侯爷房中?”

“我现在拿着便是,不用那么麻烦。”沈逸从他手中抽出那个看起来便素净的木匣,因还撑着伞,便将木匣塞到了袖间。

指尖摩挲过上面粗糙的磕痕,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拆开去看一眼。沈逸瞧着越来绵柔的雨,如今再吹面的春风带来的就是暖意了。

他掐下一朵开得嫣红的花,伞面斜下来一瞬让细雨沾了衣。他想,自己如今还能按捺住心性,等到薛从之开始起事。

想起沈婠来,他又将手中的那朵轻放进草间。就是要劳烦他的阿姐,再等等,再等等他,等等以后的春景。

春雨渐渐歇了,沈逸回到房中掩好了窗。方拿出来刚才塞到袖间的木匣来,上面松动的锁扣一撬便开。

明黄的绸布上铺了一小盅茶叶,不用凑近就能闻到一股清淡的茶香。不过两相来往,礼品算是次要。

沈逸掀开了触感厚重的绸布,在匣底摸出一张字条来。他展开那一小张字条,又很快点了烛火,亲眼见着那张字条被烧成灰落在桌案上。

至于指尖的烧灼感便是习惯了的,薛从之一上来,倒是先要讨他养了经年的白鸽。

罢了,沈逸还是起身去了鸽笼处。正巧沈骞不在府中,今日遇雨,白鸽难得都待在笼中挤在一起。他收起伞,在雨幕里将笼中的白鸽一只一只捉出来挑着。

生了杂羽的自然不好送信,还有些性子顽劣没有驯好的新鸽。他由着鸽子扑腾蹭了他一身的落羽,才捉进手里三四只。

打算一只交由庖厨分炖给霍氏养养身子,剩下的绑在一起送到薛府去。

纸伞被擦肩而过的风吹掀在一旁,又滚落着沾了些泥泞。沈逸顾不上那把伞,淋着春雨挨个吩咐过府中新来的小厮。

见他从府中撑伞出去才回到鸽笼处,沈逸捡起了那把纸伞,这时却是外衫尽湿了。刚经过一遭捉捕的白鸽缩在笼子更深处,只剩下豆大的眼珠不断向外看着。

他重新点过白鸽的数目,不打算今年再添新鸽。沈逸关上了鸽笼,转身走回房中。

暮色渐深,云影未散,长安城的这场春雨,倒算是停下了。

之后和薛珩再有消息往来,便也是用府中的白鸽传信。方升上位,薛从之倒还同往常一般,少有出门赴宴的时候,但若有登门之客,却是来者不拒。

开满庭院的花一次性落了干净,白鸽换了新羽显得更难看了些。沈逸计算过庙堂所用之物,自己上面那位郭奉常,为人甚至还不如沈骞之流。

又实在糊涂,账目用度一律堆了数年,翻找起来只说自己糊涂,再细问起来的时候只会点头称是。似乎还是碍着自己世子的身份,偶尔一见,让人一看也难知官职上下。

他提笔理过其中要物,剩下算不清的账倒不急用。沈逸誊抄着往年的用度,又算过今年新添之物。

天家那位倒是肯拨下更多年俸交给庙堂之中的筮人神官,因是闲职,每月立于朝堂只有两三日。他去时也更爱往远处望着自己本来看不见的偏殿,至于居在上位的那位陛下,不如暂避。

金银之物按数录入竹片之中,他望着增加不少的数目轻笑一声。原来,高坐椅上的陛下,也信鬼神,也信福祸。

好像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坐看万人生死挣扎,却坐看白骨成堆,旁人离散。

薛珩再送来的字条上也都是琐事,无非是以侯府的名义多收几封拜帖,还有便是写了密文交与他。

沈逸抽出竹简来,想了想还是将字条放进自己枕边的木匣之中。上面的墨痕记下圣贤的仁义,他停下掠了一眼其中注解,又卷起来一齐放在房中。

他只剩下最后半卷没有记在脑中,好在薛从之近来动作不大,没再给他递上新的字条。

刚进初夏,长安城便先有了暑热。几声蝉鸣从窗边透进房中,他喝了口凉茶,一遍一遍算着已经过去的日子,算着将要来的日子。

天边的云被日光晒薄了,入夜在庭院中抬头便能看到挂在檐上的月,还有旁边闪着的星子。至于天象星宿,沈逸向来是不信的,更何况天上的星不过对应着地上的帝王,和他们没什么干系。

他换了薄衫,又觉屋中燥热实在难忍,即使将窗子推开到底,秋冬还凛冽的风竟是连一丝凉气都吹不进来了。

沈逸走到庭院当中,抬头去望挂在正中的月,前几日才圆过的月慢慢有了缺口。再听到动静的时候,才肯将视线移到亭中。

自己几乎避而不见的父亲夜深时还在亭中坐着,沈逸不得不应下声,走近了坐在他的对面。

亭边倒是有些许凉风吹过发汗的身子,亭中烛火快燃尽了。那点光亮却足够让他看清楚亭中事物。

石桌上摆了副棋子,黑白二子铺陈在檀木制成的棋盘上交错。他倒不知,什么时候沈骞也肯从书房中走出来,还颇有闲情,自己和自己对弈一局。

再要细观的时候,却是看不清靠近沈骞那边的一角。沈逸垂下头来,只是平淡地唤了一声,“父亲。”

他瞧着沈骞捻起白子,落在正中的位置,“春夏已过,你入朝快有半年,奉常待你如何?”

原是行询问之事,沈逸不再去瞧棋盘局势,转而去看桌上快要烧完的那半截蜡,“得有父亲荫庇,不过平常写些账目闲事,自然不比身居要职之人忙碌,更无什么做官的实感。”

沈骞又在白子一处落下黑子,“朝中分势已久,霍家无后,那位再要看——”

听到他此番论断,沈逸并不意外,只是不像从前那般再抬头和他四目相对。“丞相已历两朝,门生遍布朝中,自治粟内史至内朝侍中,树大招摇。”

沈骞倒捻回一子在指间摩挲盘玩,“大司马经西南一役后腿疾久发不愈,如今也在长安城中温养快四年,单家之后封将列侯,山川之远。老爷子不出户,倒是遍知天下事。”

沈逸静静听着沈骞开口,赵宥单昀之流,他并非瞧不出来。只是都已位极人臣,天家若想根除,还不如求神问鬼,或是一醉不醒,总要来得更快一些。

至于赵单两家,怕是普天之下,率土之滨,尽是两家臣。沈逸看着抽回一子的沈骞,烛火映出半边人影在亭柱边。

“父亲今夜总不是来问我有何见解,明日并不休沐,父亲不如长话短说。”

沈骞依旧握着那枚棋子,久久不曾落下,再开口时烛火的光亮只剩下些许,照不亮桌上棋盘,也照不亮盘中棋子,“根深未必不招风,郭奉常出身寒门,上卿诸侯之中,那位独犯不上心思动他。”

带凉的风吹灭了那摇曳的烛火,沈逸没再听沈骞最后有没有落下那枚棋子。

“沈家居后,你在奉常手下挂闲即可。不要乱站队,也不要出头。”

他走出那方亭子,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应声的。沈家,他默念着沈骞话中所指意思,刀俎鱼肉,世家名门,于他而言便与方才那盘窥不见看不清的棋局一般。

霍家怎会无后?沈逸关上了窗,独坐在桌前为自己斟满一盏凉茶。

叫他挂闲寻欢,沈骞自己却还立在朝中,如此夜深燥热,还惦念着变幻无尽的局势。

就是沈家,他也可以不要,只要他的阿姐回来,只要他的阿娘安好。那时纵马长街,再一忆少年时,或许还可行。

只是如今,夏日的闷热全攒在屋中,沈逸伸出手来,想要虚握住什么,又发觉手中空无一物。

现在要是有人说自己像沈骞,他也无可辩驳。沈骞放不下已经握了二十载的权力和为刀俎的快意,他也放不下曾经握在手里,现在不在身边的东西。

天涯之间,王土之上,人人都是披了皮的饿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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