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哈嘿哟啊哈!”
随着陆景明收笔,兰舟用指关节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写个春联怎么那么多戏啊!”
“写字用劲,你懂不懂啊?”
“我有什么不懂的,而且你管我懂不懂!”
傅林声和苏昀中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他们又吵起来了,从贴门神到写春联,他俩已经吵嘴五次了。”
原本傅先生要写春联,谁知太热衷于做饭,一不小心把手扭到了,遗憾地瘫到躺椅上欣赏五人忙活。
看着看着,他觉出不对劲来了:“无功受禄一步登天,不劳而获坐享其成,横批得偿所愿?你个小崽子搁我家门口写这啊?我把你裹上浆糊镶门上信吗?”
“哎呀他不行!我来写个我来写个!”兰舟自告奋勇夺了笔,沾满墨汁,红纸一铺,左一笔右一笔,一副春联就写好了。
见她非常满意,苏昀中期待地凑近一看:“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吃喝玩乐一样不落,横批……奸懒馋滑?”
“怎么样怎么样啊?是不是道出了精髓?”
实在是无法拒绝兰舟的眼神,苏昀中勉强夸赞了一番。穆春鹤看得跃跃欲试,也拿起笔写了一副。
“回首人间佳丽地,唯我貌可胜潘安,横批风流倜傥!如何呢?”
这回兰舟不说话了,仔细端详起穆春鹤的脸,开始和陆景明窃窃私语。
兰舟:“胜潘安?就他?”
陆景明:“得了吧,胜八弟都够呛。”
兰舟:“你什么时候有八个弟弟了?”
苏昀中:“八弟是点心铺那条狗。”
傅林声:“没见过那狗,很可爱吗?”
苏昀中:“我只记得黑不溜秋还有个大痦子。”
陆景明:“黑不溜秋那是它主人!八弟明明是只白狗,只不过没洗澡而已。”
众人:……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横批,顺其自然!我这个如何?”傅林声自我感觉非常满意,转头问大家。
大家当然是奋力鼓掌喝彩,穆春鹤恨不得跳上桌子鼓掌,被傅先生瞪了好几回。
桌上零零散散都是瓜子花生栗子饼,傅先生痛心疾首他的年货没了一半,指着还在吃的陆景明又叫又赶。谁知陆景明抱着盘子边跑边吃,两人绕着院子你追我赶,几圈下来又没一盘。
兰舟欢喜地看着这一幕,回头,苏昀中笑吟吟地望着她,见她看过来,挑了个眉,用口型说:“你,的,最,好。”
见状兰舟跟着笑了,傲娇地仰头回以口型:“那,是,自,然!”
最后还是苏昀中写了副正儿八经的春联,不然傅先生就要把他们逐出家门了。
茶余饭后穆春鹤灵机一动,伙同十一十六在院子里的树下做了个秋千。刚一做好兰舟就迫不及待地坐了上去,苏昀中本想去推她,结果兰舟自己动腿,荡得恨不得飞起来绕树枝两圈。
轮到陆景明来荡,他恐高,不敢荡多高,也不放心别人推他,自己慢慢悠悠地晃着。
兰舟眯着眼看了半天,没忍住吐槽:“你慢戳戳的像上吊。”
陆景明:“嗯?”
其乐融融的年节一定是在这个世界最美的回忆吧,兰舟躺在床上感慨。
转眼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了,妈妈怎么样了?会不会想自己?会不会伤心?她用枕头蒙住头,无法避免幸福带来的落差。
没办法,兰舟只能跟系统聊天断绝胡思乱想:“翠果,翠嘴,小翠,翠花,我叫了你这么多名字,你最喜欢哪一个?”
“一定要选出最香的那坨屎吗?”
兰舟觉得这么好的夜色就该睡觉,没事别瞎聊。
她翻了个身面朝里,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小心地问:“你在吗系统?”
“在的,请问你想要翠果、翠嘴、小翠、翠花谁来为您服务呢?”
这句话逗乐了兰舟,不知不觉她也跟系统同体这么久了,有帮忙有装死,提议来做一个年终总结。
“翠花,你觉得我这一年表现怎样?”
“用户非常努力,虽然有时想摆烂态度欠佳脾气暴躁动不动要砍人无视三纲五常无视长幼尊卑无视皇权富贵无视王朝律法等等,但经本系统再三劝解,成功辅助用户完成各项任务,可喜可贺!本系统非常人性化,将赠予用户新年大礼包!”
一番话说的兰舟脸都绿了,不屑:“你不是说不能变现吗?能有什么好东西。”
“内含随机生命值或人品值。”
“谢谢大佬!”
“不过!”
“不过?”
“用户在这近一年的时间内,辱骂系统超一千次,罪行严重,故取消新年大礼包,换成一份爱的鼓励。”
兰舟:“滚。”
“希望你再接再厉,早日完成任务。”
“滚远点。”
天蒙蒙亮时,傅先生就起床扫庭户,为除夕做准备。各地习俗不同,紫石是小城,傅家也不是名门望族,没什么规矩,傅先生唯叮嘱一条,正月期间不许他们吵架骂人。
整个上午,兰舟都帮着傅林声一起打扫房间,翻出来不少旧物。兰舟拿起一个拨浪鼓,好奇地摇了摇:“姐姐这是你小时候玩的吗?”
傅林声搬开一个木箱:“可能是吧,我不记得了。”
兰舟拿着拨浪鼓出神,她记得傅先生说过,荆书是齐阳人的事情没有告诉傅林声,但是很明显苏昀中已经知晓,那么苏昀中有没有告诉傅林声呢?傅林声那么聪明,会不会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然她为什么不让大家喊惊书这个表字呢?
把拨浪鼓收好后,兰舟决定有空问个清楚。
年夜饭自然由傅先生掌勺,傅林声打下手,穆春鹤为了博好感硬要帮忙,把厨房搅得天翻地覆。
苏昀中和陆景明踩着凳子挂灯笼,饭前要敬香,兰舟准备着贡品,苹果红彤彤的,蜡烛映得人脸也红彤彤的。
桌上已摆齐十二道菜,其中一道桂花糖藕很得兰舟喜爱,又黏又糯,桂花糖酱入口香甜,刚开饭她就一连吃了两块。
“今天晚上要守岁,我做了桃酥、透花糍和糖蒸酥酪,还有一大壶牛奶芝麻糊,父亲就喝热酒吧,”傅林声举起酒杯,喜悦的脸上浮现红晕,“新年胜旧年,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
穆府规矩不多,她不需要遵守,但无法放开,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喜上眉梢,情绪外泄,兰舟被感染的也喝了一大口酒,辣得表情失控。
从半开的木窗向外望去,可以看到萧条孤寂的院子,兰舟咬着筷子尖,嘴里的糖藕比穆府的还要好吃。无论是穆府还是苏公府,院子里的花总是多种多样,还有许多现下时节不该有的。
不知养这些花草,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大概他们觉得不值一提吧。
穆春鹤傅林声对诗引得众人喝彩,苏昀中笑问兰舟要不要也表演什么。兰舟回过神,不多犹豫:“好。”说罢利落地翻身到了院子里,大家跟着起身到了门边。
她手持鸳鸯钺,步走八方,侧身飞起一脚,古藤缠绕老树,鸳鸯钺上的红纹在翻腾间宛如一条飞起的火龙,黑夜中无比耀眼。
站在窗边的苏昀中因寒风呛咳了几声,收回欣赏的目光,移到桌上的鱼肉,眉宇间忧愁一闪而过。
天空炸出一束束烟花,兰舟忽地停下,转身对苏昀中喊:“昀中!你来与我比试一番!”
苏昀中讶异:“我吗?”
十一十六惊恐:“他吗?”
犹豫一瞬,苏昀中抽出剑:“来。”
为了迎除夕,他换了身官绿袍,此刻于风中身长玉立,手挽出一道剑花,颇有几分仙人之姿。
“你说韫玉和温溪谁更厉害?”
“依我看还是阿舟厉害,”傅林声叫不惯表字,改不过来,“昀中不适合这种比试,他射箭倒是不错。”
穆春鹤笑眯眯地靠上傅林声的肩:“你的箭术才是一流,都赢了宋良呢。”
“你还说,太丢人了,明明应该输才对!”
还未等穆春鹤回话,凭空一只手把他大力推到了一边:“起开吧你。”
傅先生阴沉着脸,站在他俩中间,彻底隔绝他们。
那边打斗声愈烈,兰舟再次打退了苏昀中刺来的剑,暗暗吃惊他的剑法之稳。鸳鸯钺近战无敌,但苏昀中一柄长剑悬于手腕,竟近不了身。
几番缠斗,苏昀中渐渐发现他奈何不了兰舟,鸳鸯钺进可攻退可守,珠玉随着兰舟撑于石桌翻到他身后而剧烈晃动,一把鸳鸯钺向他斩来,他提剑堪堪挡住。
“兰儿好厉害,以后靠你保护我了啊。”
兰舟收了鸳鸯钺,扬起脸:“看我心情吧。”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屋,十六为苏昀中披上外袍,他冻得手指关节都已泛红,抚上雪白的狐毛,怎么也拉不拢。
另一双手伸来帮他拉好外袍,比他的手要温暖许多,宛如柔荑。他情不自禁地想覆上那双手,哪知对方又突然抽走,自如地吃起剩下的桂花糖藕。
停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于膝上,苏昀中稍稍失落,下一秒,兰舟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自言自语:“怎的这么凉?我比试一番浑身热血,热得出汗了都。”
兰舟不知苏昀中心里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受不了苏昀中的手是冷的,会勾起不好的回忆。
饭后几人一起打叶子牌消遣,八个人刚刚好,输了的要么喝酒要么表演才艺。一杯牛奶芝麻糊下肚,兰舟浑身都暖洋洋的,像身旁火炉里的炭,泛着红。傅林声摆了一圈橘子在火炉上,这样吃着不冰牙。
外面时有人放炮竹,柴火啪啪滋滋地响,兰舟打牌上头会猛地站起,苏昀中眉眼含笑,等她叫喊完再拉着她坐下。兰舟实在是太开心了,抓着苏昀中的胳膊给他看赢来的钱,两人笑倒在一起。
纸窗不必关紧,留条缝出烟,炉中几枚残炭,混着四溢的酒香极为怪异,闻多了又觉得不错,人都醉醺醺的。聊着聊着突然都不做声,听外头炮竹声响,谁去拨动了炭火,升起股青黛色的烟,边缘微微发黄,新年就在发黄的烟里来了。
“可以去睡了,今晚要做个好梦。”傅林声摸摸兰舟的额头,祝福她。
陆景明义正词严:“不可以梦到我知道吗?我是你能梦的吗?”
“谁要梦一个失禁的人。”
“说了多少次不要少了那个泪字!”
“不就一个上面一个下面的区别。”
“净说些让人想死的话。”
拌了几句,傅先生嚷起来:“说了年节不能吵不能说这些!你们两个乖娃!”
傅先生喝多了吐字不清,急切的模样让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彻夜鞭炮齐鸣,月光孤鸿缥缈,像另一个世界透过来的微弱光亮。锦瑟华年谁与度,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今年,傅先生终于感受到了春天的来临。紫石的梅花开了,春天不远了。
阿门阿前一棵小桃树,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儿歌贯穿了兰舟的童年,贯穿了傅林声的最后时刻,贯穿了他们的一生。
离开紫石前,兰舟问傅先生有没有桃子吃。
“如今才一月,哪有桃子。”
“那树上挂着的是什么?”
傅先生闻言转身,桃树的枯枝上挂着一条条五彩斑斓的丝带,有诗有画,有的是祝福他长命百岁,有的是叮嘱他少喝酒勤洗衣……傅林声熬了几个晚上,最后一晚大家帮忙一起挂了满树。
骨肉分离之痛,有人从出生都在经历着。
“你看,三月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