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仲年一边用餐，一边扫了许诺一眼，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定：“你既然出来了，就好好学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先放一放。你这个年纪，正应该拼事业。”

许诺被他的话噎住了，筷子停在半空，心里一时有些失落。她其实明白江仲年的意思，也无从反驳，可还是忍不住觉得酸涩。她低下头，掩饰地夹了一口菜，没再说什么。

陆瑾瑜坐在一旁，看着许诺和江仲年又一次围绕“是否回国”展开的争论，始终保持沉默，没有插话。

吃完饭后，陆瑾瑜陪许诺走到门口。夜晚的空气中透着一丝凉意，院子里的灯光洒下柔和的光影，映在两人的脸上。许诺低着头，心里还因为自己回国的想法被江仲年否定而感到一丝难过。

陆瑾瑜走在她身旁，目光扫过她略显消沉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国内有什么人让你放不下吗？”

许诺抬起头，看着陆瑾瑜那双含着关切的眼睛，想了想，觉得没必要隐瞒，便如实说道：“有些事情……想要回去处理一下。”

陆瑾瑜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着她，问道：“处理完还回来吗？”

许诺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怔，目光闪了闪，声音里多了一丝犹豫：“其实，我不是真的想要出来读书的。我去商学院旁听了两次，发现国内的业务跟这边的差别很大。这些理论上的东西，对我来说并不能直接解决实际问题。”

陆瑾瑜闻言，神情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像是早有预料。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仲年也不是真的希望你去读书。他只是希望你避避风头，别走了江旭的老路。”

许诺听到“江旭”两个字时，心头一紧，隐约感到陆瑾瑜的情绪似乎起了波澜。

“江旭……”许诺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就不想知道江旭是怎么死的吗？”

陆瑾瑜的表情微微一滞，目光闪烁着难以掩饰的痛楚。她其实隐隐知道，江旭的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但所有人都劝她不要追查。她从小就不是有主见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调查，所以只能一直逃避，用时间麻痹自己。

“陆阿姨，我可以帮你查，但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江总？”许诺语气里带着些恳求。这段时间，她尝试了许多办法，却始终被江仲年用软钉子挡了回来。唯一现在也许还能求助的，只有陆瑾瑜了。

陆瑾瑜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里带着挣扎。她当然很想知道真相，可她也清楚，调查这件事可能会引发怎样的风险。许诺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她也没讨厌到要让这个姑娘去冒险。她轻声叹了口气：“我哪里能影响他呀，你高估我了。”

许诺见她推脱，转而换了个问题：“陆阿姨，你知道这大半年江总为什么一直没回国吗？”

陆瑾瑜不假思索地答道：“照顾你呀。你别看他对你那么严肃，其实他很欣赏你的。”

许诺摇了摇头，笑得有些无奈：“其实最早的时候，他的行程只定了一个礼拜。”

陆瑾瑜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他留下来，是因为看到你在这里。”许诺语气平静，却句句戳中要点，“如果真的是为了照顾我，为什么不让我住在别墅里，反而第一时间让我搬走呢？”

陆瑾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许诺接下来的话堵住了。

“是因为他担心你介意我的存在。他所有的决定，都是悄悄站在你的角度去做的。”许诺语气里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但却像一把无形的刀，轻轻划开了陆瑾瑜心里的某处坚冰。

陆瑾瑜眼神复杂地看着许诺，像是在重新审视她的话。许诺的话让她感到意外，却又带着一种她无法否认的合理性。

“怎么可能？”陆瑾瑜低声喃喃，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许诺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扔进了她心里那片死水，却让她本能地抗拒去相信。

“其实，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呢？”许诺缓缓开口，“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些问题？”

陆瑾瑜沉默了，似乎在努力寻找答案。可答案其实很简单——他们从来没有认真谈过。太久了，久到他们之间的许多问题早已习惯用沉默取代交流。她和江仲年之间，像是被时光裹挟着前进，每一段记忆都像一层薄雾，遮住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过去。那时候，她和江仲年还是青梅竹马。她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模样，那个少年眉眼飞扬，仿佛总有用不完的自信。他曾经和她分享梦想，谈未来。可是，很快，命运就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因为家庭成分问题，他不得不放弃上大学，去了农村上山下乡。那几年，她只能通过家书得知他的消息。而等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他已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他遇到了孙曼恣——那个让他愿意为之背弃家族的女人。他不顾一切地参军，立功，为的只是摆脱江家的掌控，为了有能力娶孙曼恣。

可是当他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城里时，他的心愿却落空了——孙曼恣已经嫁给了别人。

从那以后，江仲年变了。他的热情被现实磨平，成了一块冰冷的铁。因为无法继续当兵，他选择下海经商，闯入了一片未知的世界。而她，如果这辈子做过什么冲动的事，就是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了他。

“我妈妈，已经过去了。”许诺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平静中透着一丝决绝，“就像我的房东说的，像江总这样的男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完全不用像现在这样活守寡。”

“也许，他只是不想影响自己的事业吧。”陆瑾瑜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像他这样的企业家，一旦有花边新闻传出去，资本市场对他的信任难免会受到影响。”

“听你这话，就连自己都不太信吧？”许诺轻描淡写地戳破她的掩饰。

陆瑾瑜微微一怔，随即苦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反驳，只是低声说道：“愧疚和感恩不是爱情。”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是在剖析自己深埋心底的恐惧。她一直担心，江仲年对她的好，只是源于责任，而非真正的感情。她最害怕的是他最爱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要不这样，我们打个赌？”许诺忽然开口，语气听起来有些轻松，但眼神却很认真。

“赌什么？”陆瑾瑜不解地看向她。

“你也看到了，江总对我回国这件事的态度有多坚决。”许诺说道，“你帮我去试试。如果换成你开口，看看他会不会为了你改变自己的决定。”

陆瑾瑜有些意外，她下意识想要拒绝，但许诺接下来的话让她无法忽视。

“我不知道你追求的爱情是什么样的，”许诺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柔和但坚定，“但我觉得，如果有一个人愿意为你去改变自己认定的事情，那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陆瑾瑜沉默了，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挣扎。她从来不敢去确认，也不敢去试探江仲年的心意，因为害怕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但许诺的话，让她突然有了一丝隐隐的冲动。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试试。”

陆瑾瑜送许诺出门后，心里有些乱，便在花园里绕了几圈。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她拉了拉外套，试图平静自己的思绪。

走回客厅时，正巧看到江仲年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并没有翻页的动作。他听到她的脚步声，抬眼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跟许诺聊完了吗？”

陆瑾瑜笑了笑，没有隐瞒，直接说道：“她想跟我打个赌，说如果我开口，你会不会放她回国。”

江仲年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心里涌上一种复杂的感觉。许诺竟然用这种方式把陆瑾瑜拉进了这场“博弈”，这让他感到有些被拿捏，但又无从发作。

陆瑾瑜注意到他沉默的样子，心里被许诺点燃的那点希望逐渐熄灭。

江仲年放下手中的书，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探究：“你是怎么想的？”

陆瑾瑜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直接回答道：“她说想帮我查江旭的事情。我……有些心动。”

江仲年的神情微微变了变，片刻后，才开口道：“那些人手握实权，又是亡命之徒。我担心她会把自己陷进去。”

他说得平静，但陆瑾瑜却听出了其中压抑的怒意和无奈。她怔怔地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失望。江旭是她唯一的孩子，就算他做了错事，也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可以答应许诺的条件。”江仲年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他起身，走到陆瑾瑜身边，垂眸注视着她。他的手抬起，轻轻捧起她精致的脸庞，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陆瑾瑜被他的举动弄得心跳加速，慌乱得几乎无法开口。她努力镇定下来，低声问：“什么条件？”

江仲年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浅笑，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你答应我，跟我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