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民没有料到,孔灿回归剧组最受冲击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素来喜形不露于色,因一时大意掉入了对方有心设下的圈套,只好装作若无其事,
“灿还真爱开玩笑呢?就算剧中的我对焘宇穷追不舍……一个男人怎可以真的喜欢另一个男人你?”
但是,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仿佛有了魔力,每一个字都重重打在心间,真叫人透不过气来。
“我说的正是这个”,孔灿不因为他的虚晃一枪而退缩,反而目光更加灼灼,“泰民哥,分明是借位的吻戏,你为什么要真的吻他?”
他仔细看他脸上的表情,见他紧皱的眉头始终并未真的解开,这才笃定地下了结论,“……我都看到了。”
“我想我们不该谈论这个”,泰民两手环抱胸口,是个自卫的姿势,“——你刚回来剧组,我很高兴你并没有牵涉到那事件当中。”
他马上暗中反击,想要迫使孔灿住嘴。
“你真的为我高兴吗?”但是不等泰民继续往下说,孔灿又喋喋不休道,“我们对别人的苦乐是并不真的关心的,无论是我是否牵涉其中……重要的是现在我又回来了,我们还可以将戏拍完。”
泰民知道他说的对,正因为他说的太对了,所以才无法反驳,他低下头,
“这是大家的愿望。”
“我受够了这种虚伪的关心和假意的笑容。”他将他的一种对命运的不甘发泄到了他唯一可以想得到的,更加可悲的人身上,“泰民哥,你也说了,喜欢一个男人是没有结果的——漫画就是漫画,演戏只是谋生的手段,你,不是分明知道得很清楚吗?”
泰民垂着头,丧气地说,“是,我知道,”这话也相当于是默认了,“如果冲我撒气可以叫你心里好受一些,那么你尽可以讽刺我、嘲笑我。”
孔灿那一身的斗志,原本被激发出来,但他这样的一番话却又将人软化了,“哈”,他身体靠在椅背上,没有一点儿气力,“……你喜欢他什么呢?即便他是个男人?”这是令他感到无法理解却有点儿羡慕的地方,凭什么,无论男女都将他当做个玩物,踢来踢去,或者,当做赚钱的工具,只看有用无用。
“真不公平。”
察觉到他流露出来的孩子气,泰民微微松了口气,“很难理解吧,我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约是一时兴起罢了。”他尽可能的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来形容自己对焘宇的情感,以免加重孔灿心里那种错位的失衡感,“我想感情这东西,本来就不受理性控制,有时候甚至不过是气氛使然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过是同他玩玩罢了。”
泰民干笑,“其实根本还没有谈的到那种一本正经的程度,我同焘宇都认为那是个意外。”
“你们谈过了?”
泰民点头,“当然,毕竟是我的错。”
孔灿显然对这个答案算不上十分满意,但是他思来想去,也还没有找到可以继续盘问的漏洞,无奈只有点点头,“就算是气氛使然,你也不会因此就爱上任何一个男人吧?比如我,比如车前辈?”
光在脑海里想起这两张脸,都马上叫泰民紧张起来,怎么还可能会有别的非分之想,但是,因为怕孔灿揪着这个事情嚷嚷得世人皆知,他不得不含糊其辞,“谁知道呢,也许同我搭档的是别的人什么,我也会有错觉的。”
孔灿道,“那么泰民哥的婚礼,一定会请我们吧。”他忽然露出一种夸张的笑容,眯起眼睛,叫人看不明白那表情背后的用意,“毕竟我们是全州F4呢!”这是剧组给主演的四人起的绰号,也在官方的网站上得到了粉丝的认证。
泰民却没法因为这个玩笑而笑出来,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当然,你们能来是再好不过了。”
孔灿只是玩味地看着他那显然忧愁的脸,心里头觉得一种快慰。
说到底,他并不是想要同泰民发生什么冲突,事实上,他那种性格也不可能当真同人产生什么冲突——过于谨慎,过于循规蹈矩。
但是,在这张总是淡然处之的脸上,可以瞧见这样丰富的表情,足以见得自己的小伎俩真的戳到了他的痛处,那么婚礼当天,面对焘宇时,当他牵起新娘的手时,他今天所说的话是否掺了水分——自然一看就知了。
“爱而不得,或者,有苦难言的痛,真叫人觉得快意啊”,孔灿心里这样想着,也就把自己身上的苦闷减轻了许多,
“泰民哥,时间不早了,晚安。”
留下泰民一个人坐在那里,听到门用力关上的声音,心里猛的一震。自以为可以隐蔽的感情本来横冲直撞没个头绪,但是被孔灿一针见血说出了口,反将人逼得不得不去正视。
可以哄骗他那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可以哄骗得了自己吗?
他摸摸裤子口袋,掏出被压扁的烟盒,只是机械地点燃了香烟,闷闷抽着。
焘宇对于这一切,浑然不知。他为那白天的一点儿小小的甜蜜所裹挟着,全然不去想即将到来的离别。
那晚上他在ins上发布的动态上,是自己的一张穿校服的剧照:坐在草地上的少年,乌发漆目,嘴角噙着微笑。阳光肆无忌惮洒在他肩头、脸上,也将他笼罩在那淡淡地、朦胧的时光里。
“正式打个招呼吧,金东熙。”
手机灯光亮了一阵,终于湮灭。焘宇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大了,像是婴儿在混沌中探寻未知,这感觉从没有过。
爱别人,总觉得力不从心,恋爱都像是例行公事——别人做什么,他做什么。但是泰民,怎么想到那人的笑容,宽厚的肩膀,都感到安全。什么都不必去想,因为他总把一切都安排地妥当。
在这种气氛的催化之下,被无限放大的甜蜜,不自觉就失去了理智的判断,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房。
那是一种根本不讲道理,没有逻辑,只凭一种本能在渴望的情感。无关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