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一直觉得林风是个很优柔寡断的人,虽然没什么主见,但是心地很善良。此前所有人都在同情他,或笑话他,只有林风一直始终如一,态度从未变过。
所以,当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立剑门的第二座峰的时候,江慕毫无防备。
林风的手一直抓着衣摆,眼神飘忽不定的看向前方,他知道此地是有封印的,他们两个也不一定能进去,这般想着,他的心里才好受了一点。
“这是什么地方?”江慕放眼望去,只见山峰主体被四面八方的铁链缚住,若隐若现的阵法悬在上方,四周不见生灵出没,像是个传说中的禁忌之地。
他也不傻,知道不能随便乱走。这时,他拿起腰间隐隐发热的玉佩,陷入了沉思。
“看起来有点儿危险,不然我们……”
林风开口道。
“小心!”
不知怎的,阵法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在两人未反应过来之时,铁链摇动,一道攻击直直冲着两人而来,江慕旋身躲开,顺带一臂拉开了林风。
好在两人闪避及时,林风看着脚下的那一道黑色的烧焦痕迹,上面甚至冒着白汽,一下子就后悔了,抬眼一看,江慕正拿着腰间的玉佩看。
“怎么了?”
“玉佩在发热。”江慕忧心忡忡道,“此地不能久待了。”
林风的眼神落在玉佩之上,一时之间顾不得装一下,抓住了江慕的手臂,“你怎么会有这个,这个玉佩不是尊主的吗?”
江慕“啊”了一声,又细细的看了遍手里的玉佩,上面的纹样此刻在隐隐发光,麒麟纹若隐若现,“我不知道这是尊主的,他没同我讲过。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林风烫到似的收回手,“对不住,刚才见到这个玉佩有些惊讶。”
“哎呀,要是我的东西,我就给你拿去看看了,可惜你这么说,我估计我还得……”过几日还给他。
江慕边说边走,没发觉身后人越来越深沉的双眼。
凭什么,江慕他凭什么。
“江慕!你看那边是什么?”
江慕站住脚回头看,林风面色惊恐的指着前方,他心下一慌,急忙过来瞧,眼前的这座峰的上空已经出现了淡淡的紫色,但是初次之外,什么都没有,他试探着往前又走了两步,距离封印就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没什么,你别”
江慕屏住气听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异常,刚要转身,一股大力传来,他只得看清翻飞的绿色衣袍,下一刻就连人栽倒到了封印之内。腰间的玉佩发出嗡鸣,他手下摁着的地方开始发热,随后就在他面前,紫红色的屏障出现,彻底把他关在了里面。
“林风,你干什么?!”
林风抬着手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两步,甚至险些被自己给绊倒,“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当没有见过我好了,是你自己闯进去的!”
林风跑了。
江慕从地上站起来,脚下的这片地已经没有办法站人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跑远的人,林风亲手把他推了进来,推进了这个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
无人把守,没人会发现他。
他一个小小的练气,面对铺天盖地的威压,觉得脑袋都在发涨,他勉强起身之后,靠近紫红色的屏障,将一颗石子投了过去,只见那颗石子翻滚着还未碰到就已经化成了乌有。
以他的修为,同这块石子没有任何区别。
他握紧了手里的玉佩,往后看去,天已经被一块一块的猩红色浸染开来,他忽的站立不稳,目光向下,方圆十里包括山峰在内的土地都开始震颤,铁链的碰撞声像是把这座山峰里封印着的东西给吵醒了。
他该怎么办?
他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却又不甘心待在原地。
硕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下来,江慕的眼瞳里映出冲天的血色,他缓缓瞪大了眼,只见一只赤色的大鸟正展翅以极快的速度朝他而来。
江慕咬了咬牙,从自己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小匕首,同这庞然大物相比,犹如蜉蚁撼树,甚至有些可笑。
他内里稀薄的像水,修士都算不太上,只能说是一个活的比较长的凡人而已,凡人突然面临如此的危机,唯有以肉身相搏而已。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朝他而来的大鸟,耳膜快要被这庞然大物震聋了。
落水洞内,倚在水镜旁睡着的沈其楼瞬间睁开眼,在听清是什么声音之后,从深谭里召回了自己的本命剑,一个闪身就消失了。
水镜里的原本的场景慢慢晕开,显现出一个趴在地上狼狈吐血的身影。
江慕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白色了,血花一朵朵的盛开,他爬起来,又倒下,跪在地上不断地吐血。
血慢慢的浸入到他身下的土地里,显现出黑色来,江慕一无所知,他闭上眼,眼前是一闪而过的带血的鸟爪,遮天蔽日的鸟羽,他今日怕是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了。
他想到刚进宗门的那一天,想到他志得意满的把手放到灵测台上的那一天,想到之后在宗门度过的每日每夜……没什么好留恋的,真的。
林风想他死,他大概猜到了是因为什么,江慕的手指深深陷进地里,不行,他不甘心。
江慕站起身,准备接受最后的来自这赤色怪物的攻击。
红了眼的大鸟用爪子挠地,头四处乱晃,额间的黑羽折射出奇异的光,江慕同它百步远的距离,疑惑地看着这一切,察觉到它似乎是闻到了一些令它不安的气息。
是什么呢?
他四处瞧了瞧,这里除了他的血再没有旁的东西了。
血?他的血?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己的匕首刚才已经被甩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江慕趁着它在发愣的间隙,四处找有没有尖锐的石头,一无所获,这时候,它已经恢复了正常,扑棱着翅膀,顶着尖锐的鸟喙朝他而来。
他抬起自己的手腕,双眼发红,下一刻就毫不犹豫的咬了上去,等铁锈味充斥着整个鼻腔时,只接吐了出来,一大口血就这么喷到狂怒的鸟头上。
他喉咙一动,咽下一口血,眼都不眨一下的同它对视。
手腕上破裂的血管还在往外汩汩的流血,它睁着眼,血红的瞳孔缓慢的转动了两下,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股气息来自眼前的这个小东西身上。
江慕看它迟疑着后退了一小步,心中刚松了口气,正准备再接再励,嘴刚贴上手腕的伤口,下一秒就被一股巨大的风给扇了出去。
江慕从小就知道自己很倒霉,苟活在世二十余载,或许也够了。
比死亡先来到的,是一股檀香,江慕迟钝的眨了眨眼,沈其楼一手接住了他,抱着他缓缓下落。
血红的天幕里,一席白衣格外的突出,赤鸟本能的后退,又不死心的上前。
“滚!”
沈其楼放下人站起身,一柄剑直朝着赤鸟的眉心而去。赤鸟躲避不及,被伤了左翅,它眼中闪过一丝害怕,知道自己惹到了不得了的人物,忙从喙里吐出一个火球,等火球炸开时,赤鸟也失去了踪迹。
“还活着吗?”
沈其楼走回原地,弯着腰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人。
没反应。
“喂,还活着吗?”他蹲下又问了一遍。
这下子总算是有了点儿反应,江慕挣扎着把眼睁开了一道缝,嘴张张合合,好像在说什么话。
沈其楼看他一会儿,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伤得很重,怕是没有十日爬不起来。随后,又不小心瞥见了他手腕上的那道齿痕,“自己咬的?”他轻声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对方没办法回答他,沈其楼也知道,所以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奈何江慕话说不清楚,又晕了过去,沈其楼不耐烦的把头抬起来,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袖,看到没沾上血才放心。
“废物点心一个。”
沈其楼起身,掐了个传送诀,送江慕离开。
他自己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江慕此次侥幸活下来,可是擅闯禁地,恐怕又得被罚。要是再同上次一般,被丢下断骨崖,他可懒得再救一次人了。
省的他堂堂剑尊,搞得像个大善人,可惜他不是。
江慕擅闯禁地的事情很快就被宗主知道了。消息被压下来,还未来得及传遍整个望月宗。
“师弟,禁地一事,怕是我都保不了他。”
宗主面露难色,“你也知道,这一向是我们望月宗的死规。”
沈其楼没理他,而是往里间看了眼,江慕正躺在里面。
“师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宗主皱起眉。
“这件事,同他无关。”沈其楼从怀里掏出个留影石抛给宗主,宗主看了之后,眉头一直紧锁,“就算他是被推进去的,可是我宗门禁地,他总不能一无所知。”
“他只是个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又如何?那不是因为他天资愚钝?如今看来他不仅天赋欠佳,还识人不清。”宗主说完才意识到问题,“不,师弟我……”
沈其楼垂眸,又抬眼看向眼前一直自称“师兄”的人,忽然嘴角上扬,扬起一个略带讽刺的笑意。
“今后,江慕就是我的弟子,立剑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