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将夏油杰带进了港口黑手党,将他扔给手下的武装小队后,便不再多管他。
夏油杰的私立学校背后是一家以安保出名的企业,原先的GSS持有股份,但现在,这些都归□□所有,处理好学籍问题,他又示意组织在东京的下属企业向夏油杰的父亲递出高薪橄榄枝,将夏油父母控制在手中。
训练场中,夏油杰一日遭到黑衣壮汉多顿毒打,身体破破烂烂,几乎浑身骨头都断过一遍,体会到钻心噬骨的疼痛,但同时,他在高强度的对战中进步神速,很快领悟了书面材料上的咒力使用技巧,并且融会贯通。
他对人体部位也更加了解,能用咒力护住内脏和薄弱点,在咒力的加持下,耐痛和耐打能力显著提高,从一开始被压着打到能有来有回,若是加上咒灵,说不定可以顺利反杀。
因森鸥外的命令是培养为主,没有人会对夏油杰下死手,这群战斗经验丰富、常年在生死线上游走的武斗派成员根据夏油杰的进步程度调整应敌力道和技巧,给予少年濒死的体验感。
在一次极限测试中,药物与死亡的双重刺激下,夏油杰被打出血性,失去理智,咒术师偏执疯癫的一面被激发出来,产生同归于尽的念头,体内的咒灵失控暴走,还是赶来的尾崎红叶将其镇压,用“金色夜叉”把他本就不多的咒灵存货杀了个干净。
这时候夏油杰调伏的咒灵等级普遍不高,数量也少,又在与中原中也的战斗中消耗了一部分库存,没有造成很大的动乱,只是普通人看不见咒灵,也无法用常规火武器进行攻击,闹出一些乌龙,横滨的黑手党有自己的思维,将夏油杰看作是有成长性的异能力者,能力特殊,所以才小小年纪混黑,得到干部青眼。
他们不觉奇怪,港口黑手党挣下大笔资金,如今正处于急速扩张时期,大力招揽人手。港口黑手党是结构严密成熟的组织,通常而言,有新人想要加入,必须得到内部人的引荐和担保,但如果有异能力者或一技之长,作为人才便能够得到组织的网开一面,通过测试后直接进入考察期。
有成员人数剧增的最高武斗派“黑蜥蜴”做对比,夏油杰的出现并不显眼。
倒是森鸥外,对“咒灵操术”新增了一条了解——
夏油杰若死去,被他调伏在体内的咒灵也会失去控制。
随着他调伏的咒灵越来越多,实力稳步增长,想要杀他,会变得十分棘手。
像是从深黑的噩梦中醒来,夏油杰呆在满是消毒水和气味的医疗室养伤,四四方方的纯白病房内只有一扇封紧的窗户,通风系统24小时不间断运作着。
森鸥外来看他,精英打扮的医生,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多出高不可攀、不近人情的冰冷感,俊美容颜宛如高岭之花,一双红瞳却宛如恶魔。他脸上有不知是否真心的微笑,虚假称赞,“夏油君的体质很好呢,虽然体会到极致的痛楚,但伤并没有想象的重,是因为咒力量很深厚吗?有了最好药物的治疗,单人病房的修养,恢复速度应该要比常人快上两到三倍吧。”
夏油杰无法说话,胸膛微弱地起伏,光是呼吸,肺部就传来刀割般的锐痛。
喉头仍有很浓郁的铁锈感。
放下了遮光的室内一片昏暗,医生居高临下的黯红色眸子冷得渗人。
森鸥外语气轻柔,仿佛羽毛般没有重量,却足以给人判下死刑,“我对你很失望,夏油君。”
他的话语像是绝症的诊察结果那般令人绝望,令夏油杰肌肤由内而外泛起战栗,心内一片死寂,仿佛被关进没有光线的暗室,四周皆是一片漆黑,失去所有的感官,没有停止和尽头的绝望。
接受训练的这段时间,在真正蜕变之前,森鸥外发话不会见他,没有人引导安慰他,处于全然陌生的、血腥暴力的环境,接触的都是往日另一个世界的人,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畏惧、惶恐、担心被抛弃,吊桥效应使得他就像学生追逐老师那样渴望得到森鸥外的认可和视线。
一日,一周,一月。两月。三月。
没有接触外界的方式。没有自由。地下室日复一日的训练,时间漫长到他无法忍耐。
他渴望森鸥外宣告合格,将一切终止,将他救出去。
渴望成长到能见到他的那一日。
而对方的否定就像是死刑判决,让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吧,没关系的,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所有的疼痛和暴力,都只是为了成长而预支的报酬而已。”
白色的阴影靠近了,皮鞋清脆地踩在地板上,夏油杰记忆缓慢复苏,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对方的神情,是失望更多,还是愤怒更剧烈。他要被放弃了吗?
他胡思乱想着,但注意力很快被夺走了,巨大的窒息感淹没了他,森鸥外大力掐住了他的脖颈,夺取了他的氧气,夏油杰苍白的脸色痛苦扭曲了起来,很快变得紫涨。他咬紧牙关,死亡的迅速逼近下,浑身咒力沸腾,爆发出高强度的力量,绝不坐以待毙,开始挥舞打满石膏的手臂,握住森鸥外的手腕,忍着断骨的疼痛收紧,试图将其捏碎,蹬动双腿,试图逃离这种掌控。
医疗机器尖锐地鸣叫起来,警示性的红光开始闪烁。
但没有任何一个医疗人员胆敢闯入。
少年紫色的眼睛,满是血丝,像是僵死的水晶,此刻充满憎恨和悲伤地瞪视着。
为什么?为什么!他仿佛在大声质问。
为什么要杀我。
他哪里……做错了吗?
是他不够强,所以辜负了期望吗?
“真是漂亮的眼神呐。”森鸥外不带感情地微笑,“绝不屈服吗?就像狼一样。”
他的力道大得吓人,学者般纤细修长的身体,却藏着可怖的力量。明明只是单手卡住脖颈,却如同巨石那般,能将夏油杰四肢和整个身躯都压制了,如同面对濒死的猎物,所有极致反抗都只是供猎手欣赏的死亡前的圆舞曲而已。
“夏油君,你是个傲慢的人。但是,在Mafia中,比自我更有价值的东西,是忠诚。”此情此景,森鸥外还有余力慢条斯理教导,手指不断收紧,夏油杰感到自己快要出现濒死的幻觉了,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是舌骨吗?还是颈椎?枢椎?对人体的骨骼有了深层次的了解,他无意识地这么想着,一切都变得遥远起来,但森鸥外的语言仍旧如此清晰,是越来越清晰,在他脑海中放大——
“夏油君知道,你杀死了我的三个部下吗?”
不是可以开脱的“害死”,而是客观无情“杀”字。
就像钟声一样,夏油杰疼痛的耳边出现了嗡嗡的回音。
被夺走了所有的空气,他痛苦地流出生理性泪水。
迟钝地大脑茫然费力地思考。
他听到了什么,杀死?他杀人了?
杀谁?那些肌肉大叔?
虽然语言粗鲁,下手也不留情面,但是也认真指点他,会在训练结束后悉心为他上药,将他背到医务室,企图在下班后给他灌酒,性情爽朗,哈哈大笑,说他的年龄与他们孩子差不多大的大叔?
他,害死了他们?害得和他一样大的少年失去了父亲?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去攻击他们?!
他眼珠僵直,惶然转动,悲哀地发现失去了理智崩断后的所有记忆,只余残酷冰冷、充满血腥气味的现实,他没有尽头般地流泪,再次剧烈挣扎起来,就像濒死的鱼一般拍打着潮滩,发泄般呜咽着,喉管发出“赫赫”的声音。
无数的罪恶感和悔意袭来,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不要反抗,夏油君。会造成这种不愿接受的后果,正是你没有遵循我命令的疏忽。”
冰冷的带着威严的声音传来,森鸥外居高临下地命令,口吻冷静,“控制住你的咒力,控制住本能,看看现在的你,被求生欲望所驱使的你,与野兽有什么分别?你就是这么杀死我的部下的么?记住,在Mafia中,下级服从上级,这是铁律。作为部下,要把我说的话,放在你的生死之上。”
“现在,松开你的手。”
“照我说的做。”
森鸥外的施加的压迫力没有半分缓解,口中像是对机器下达指示那般断定简略。
夏油杰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他满脸是泪,身体还在努力地反抗着森鸥外,在对方捏碎他的颈椎之前先捏断他的手腕,逼迫他不得不松手,是一种求生方式。他的咒力可以做到。
但在躯体之下,他的灵魂,只想无助地蜷缩起来,发泄内心的伤痛。
他没有办法接受杀人的事实。杀了亲近和帮助他的人。
【没关系的,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一切开始之前,森鸥外曾微笑着这么说。
但在死亡的绝境来临之际,他忘记了这句嘱托。
他的错误,害死了无辜的人。
夏油杰面孔仍痛苦地扭曲着,爆发出的咒力却逐渐平复了,变得如一潭死水般。
他缓缓松开了手。
迎接死亡般闭上眼。完全放弃了反抗。
森鸥外毫无动容的神色,如一个精确计数的研究员,等了整整五十秒,才在夏油杰窒息而死的极限放过了他的脖颈,将他甩在了枕头上。少年像是一条死狗般瘫软在床铺上,迫于生存的本能张开嘴,连喘息的力气也无。
收回手,森鸥外撩开袖子,查看自己青紫的右手腕,已经肿起来了,有骨裂的迹象,但他脸上不见丝毫痛楚的传递,也没有努力忍耐的掩饰。
同样没有愤怒、没有失望、没有遗憾,没有一丝可称为“情绪”的表征。
仿佛刚才只是简单地喝了杯咖啡而已。
“好好休息吧,夏油君。”森鸥外语调轻柔,无视自己的伤势,帮他重新插入挣扎脱落的输液针管,调整好仪器。做尽了残暴的事情,也能立刻像是合格的医者一般温和关怀。
但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岩石般重重砸在夏油杰身上,那般刻骨铭心,让他粉身碎骨,傲骨尽数碾碎。
“请记住此刻的感觉。”
“违背命令的后果,你不会再想体会到。”
他转身离开,将少年压制不住的痛苦和干呕扔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