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犬子遭你毒害昏迷,那名姬妾便不知去向,定然是被你掳走藏起来了!”陈国舅怒目而视。
宇文皓一改方才淡然,疾言厉色道:“安远伯真能恶人先告状呐!你口中所谓姬妾,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陈世昌见色起意,意图染指王妃,本王仅仅给他个教训长记性!如今反诬本王抢夺姬妾,实乃荒谬至极!”
“什么?你胡说!”陈国舅气得脸色铁青,手指颤抖指向宇文皓:“宁王妃怎会出现在画舫上,那女子分明叫海棠,有她兄长作证。”
“他兄长可是从扬州来的,叫平鸣卓?”宇文皓冷笑,“巧了,本王府上的兰夫人同样来自扬州,有一位同名的兄长。”
说罢轻蔑瞥一眼错愕的陈国舅,转头正经八百向宇文曦陈情:“回皇兄,臣弟那日便装同内子游船,偶遇陈世昌狎妓的画舫,陈世昌不知内子身份,贪恋她的美色言语轻薄,甚至欲行不轨,臣弟气不过略施薄惩,不想反被人颠倒黑白诬陷,望皇兄明察。”
宇文曦暗忖其中蹊跷,沉吟少许,温声开口:“原来是误会一场,不过怎么说是自家亲戚,解释清让他赔罪即可,万不该如此冲动险些害人性命。”
不痛不痒斥责宇文皓两句,抓紧话口对陈国舅道:“安远伯,此事全由你家长子行为不检引起,他如今已脱离危险,朕以为此事可就此了结,你两家握手言和各自反省,日后严加管教子侄,莫让他们再生事端。”
言罢,目光扫过众人,示意此事就此揭过。
前有官员弹劾陈世昌,加上宇文曦对这位幼弟颇为了解,恐他有后招,想赶紧平息此事。然而前后两副口吻截然不同,百官看在眼中,无不以为是皇上对宁王的惯常偏袒。
陈国舅偷鸡不成蚀把米,羞恼上头,顾不得思考其他,一心以为皇上各打五十大板是照顾皇家颜面,置他这舅舅于不顾,心中愤懑难平,再度躬身请命:“陛下!老陈纵容犬子有错,但宁王心狠手辣,险些要了昌儿的命,岂能……”
“安远伯!”宇文曦语气骤然凌厉,“朕理解你爱子心切,但这大殿是群臣议政局论国事的地方,非你诉家怨之处!自家事私下再议,勿再纠缠扰乱朝堂。”
少见皇帝外甥如此对他发火,陈国舅被震慑地一时忘了说话,惶恐之余恍然悟到关键:再往下争只会适得其反!
忙低头谢罪。
好戏才要开场,宇文皓才不肯放过这位重要看客,赶在陈国舅出言告退前,打断二人,“臣弟还有一事启奏。”
他越是从容郑重,宇文曦越是没来由升腾出不祥预感,眼皮一阵乱跳,不欲让他继续,“朕方才说过,家事不宜在朝堂上争辩。”
“臣弟要说的是挪用工部同僚建宅之事。”宇文皓坚持奏禀,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陈国舅,捕捉到对方神态惊慌,唇角微微往上,浅勾起一抹讥笑。
宇文曦亦不愿他趁机揭发陈家外宅一事,遂道:“此事你已辩白,朕念你不知内情,不追究便是。”
明着袒护他,实际费尽心思保那一家人,宇文皓心中冷笑更甚。
“臣弟方才未把事说全,劳动工部营造科同僚所修的宅子并非私宅,而是内子娘家旧宅。臣弟与内子得皇兄和太后亲封赐婚,祭天祷告,名字造册于皇室玉牒之上,所以严格论,此举算不得私自挪用皇差。”
话音未落,殿中又掀起一片哗然。
满朝官员连同陈国舅在内,皆摸不明白他话里关联,交头窃窃。
“京中传言宁王修宅子藏风尘女子,怎么又成了宁王妃家宅?”
“许是传言不实。”
“宁王妃不是谢家义女吗?娘家……同谢家有关联难不成也牵扯苏太傅?”
……
苏太傅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心中同样在犯嘀咕。
唯有陈国舅,闻听不关自家悄然松一口气,趁混乱抬袖揩去额间薄汗。
宇文曦猜到几分,稳得住仪态难遮脸色煞白,死死握住龙椅扶手。
阶下宇文皓视线环顾一周,朗声继续:“臣弟的王妃正是已故前御史沈朗沈大人的遗孤,沈御史一生清廉刚正却被奸人所害蒙冤丧命,臣弟这才想修葺旧宅,一来尽孝告慰亡人在天之灵,二来可彰显皇恩浩荡,抚慰忠良后人。”
说罢俯首拜向宇文曦,“这便是臣弟所奏之事,恳请皇兄为内子正名,恢复真实身份。”
***
午时散班出宫,双水见自家王爷步履生风,满脸春风得意之色,嬉笑着探问:“王爷这么高兴,可是在朝上将陈家兄弟定罪了?”
宇文皓瞥了双水一眼,眼中的笑意不减反增,“皇帝才不舍得把陈家做的丑事抖落到朝上,本王也懒得为他们费口舌。”
通往阴曹的路已经铺好,无论太后皇上如何偏袒,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亲人自食恶果,想想就痛快!
双水一头雾水,最近忙里忙外不就是为陈家事吗?又担心被骂“太蠢”受罚,咽下冲到嘴边的话。
宇文皓敛袍上轿,起轿后觉出不妥,撩开帘子吩咐:“你抓紧去集市买些王妃最爱吃的回来,最好是祛暑败火的。”
双水领命,一溜烟跑没影。
以为是王爷要同享喜讯,贴心准备王妃爱吃的,双水受欣喜感染,差事办得格外欢快,待提满两手吃食大汗淋漓返回王府膳堂,眼前场面却与想象中大相径庭。
青玥不知听说何事惊诧,顶着满脸不悦蹙眉质问:“你为什么不经商量就揭破我的身世?”
“情形所迫。”宇文皓抓住手腕试图按下她,恰巧见双水在外头,招手示意他入内,抬眼对青玥说:“听本王跟你解释。”
双水不敢耽误,捧着食物上前布置整齐。
青玥扫一眼,更肯定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怒意丝毫未消,冷眸看向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他们一家人敬爱互助,朝堂上皇帝还一味偏袒,独独算计本王,本王孤军奋战实在苦不堪言。”
他装得言辞恳切,青玥一个字都不信,“朝堂对峙全在王爷计划之中,休想蒙我!”
宇文皓将另一只手也握上她的,把人拉近身前,低声叹道:“事事有万一,他们死咬本王挪用皇差建私宅的错处不说,竟拿住本王派人给陈世昌下毒的把柄问罪,本王只好搬出已故的岳丈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扳回局势。”
青玥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妥,一时间又说不出所以,只红着脸瞪他,“这和我阿爹有什么关系?”
“岳丈忠义受冤,他的冤情既然已经昭雪,女儿又阴差阳错成了宁王妃,修葺旧宅抚慰先人英灵和幸存遗孤,于情于理都算不得本王以权谋私,宅子是王妃娘家的,外头金屋藏娇的流言亦不攻自破,失了这个先机,陈家的算盘自然也就落空了。”
宇文皓仰头与她对视,声情并茂解释着自己的苦衷和策略。
密不透风,青玥反倒想明白破绽在何处,冷哼一声,道:“差点信你的鬼话,王爷的把柄是那么好被人拿到的?下毒之人怕是你故意留的诱饵吧。”
宇文皓微怔,旋即弯眸笑得宠溺:“丫丫果然聪慧。”
“这套说辞也是早准备好应付我的!”青玥不买账,说着就要挣脱他的手。
宇文皓紧握不放,面对她的指控亦不松口:“这条罪名属实冤枉,本王怕失去你,绝不会先斩后奏做你不乐意的事。”
“你什么做不出来。”
“丫丫,本王已是掏心掏肺亮诚意,你铁了心不愿相信,要找借口离开,本王说再多都是无用的。”宇文皓语气转冷,说着松开她的手,连眸中笑意一并敛去。
青玥心猛然一沉,仿佛被这一放抽走了浑身的力气,贝齿咬着唇瓣磨了磨,终是软下语气:“我没有不愿意信你,也没找借口离开。”
“那晚醉酒后你说的话还记得吗?”宇文皓依旧没抬眼,话声低沉。
“哪句?”青玥略有些心虚,袖下葇夷无措捏着,攥了两把空气。
“你说总有一天要离开王府,去山野间自由过活。”
“啊?”青玥怔了下,对这话没有半点印象,不过记得和老蔡谈什么京城不如乡下的,又醉得厉害,真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也未可知。
眸光几番闪烁,支吾回道:“那,多半是我酒喝太多说胡话,当不得真的。”
宇文皓故意拿话诈她,见如此反应,反印证确有心思,装出来的委屈瞬间化为真的,沉甸甸压在胸口。
究竟要他做到哪种地步才能留住她的心?还是说,一切努力终究徒劳?
“丫丫说是胡话本王自然信,本王说的话你为何就是不信呢,”宇文皓涩然轻叹,再抬头时眼中已无波澜,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我没有。”青玥急切辩解,却像被捏住命脉,声音渐显微弱。
“你生气本王私自替你正名,是因为存着离开王府的心思,如此,之前答应本王的都不作数么?”
不知道他跟谁学会的这招以退为进,青玥心软受不住,转身避开视线,“行了,信你,信你还不成嘛!”
宇文皓从前瞧不上姓风的哄骗姑母这套做派,不承想效果奇佳!惊喜之余忍不住得寸进尺,“丫丫还没回答本王,之前答应的都不作数吗?”
贪婪太过野心便藏不住,青玥冷静一会儿,重新坐回位置,挑着秀眉反诘:“不急,王爷不妨先同我讲讲清楚,今日朝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低估了小狐狸的狡猾。
宇文皓低头笑笑,知趣岔开话题:“快看看双水买的吃食合不合胃口,不满意本王狠狠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