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姑姑还在睡呀宴召？”

“快喊喊她，这是几点睡的？”

“让她再睡会吧，工作一忙起来都颠三倒四的，年轻人作息都挺乱的。”温柔的不像人说出来的话。

“她还年轻人啊，年纪不小了都要到成家的年纪了，哎愁人，也不知道谁能看上她。”熟悉的妈妈的声音袭来，也不像人说出来的话。

舒子阳皱眉就算不清醒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又听见那个温柔的声音：“子阳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家世学历都在那摆着呢，要是有也是她看不上对方的份，妈你就别老操心了。”

“什么都有”的舒子阳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困意让她又一次闭上了眼。

十分钟后，天塌了。

舒子阳一睁眼就和全家人大眼瞪小眼，从舒妈妈乃至嫂子，全都用不解但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

舒子阳吓得一骨碌坐起来，压扁的头发瞬间炸毛：“妈？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舒宴召摇了摇头，大人般的叹了口气：“我原来还以为你跟她们是一伙的，就凭着一句话，你洗白了小姑姑。至于她们为什么来，答案不是明摆着呢嘛，为我而来的。”

“是为了你，”杨左悦看着舒宴召温和一笑，目光又温柔地转向舒子阳，“也是为了看看你小姑姑呀，子阳最近是不是又减肥了，这张脸又小了一圈。”

这才是专业的端水大师说出来的话，让人觉得被骗都心旷神怡的，有这样的妈，也不知道舒宴召为什么离家出走。

舒子阳被夸瘦了，心情肉眼可见明媚起来。

“傻孙子，我儿媳妇这么好，你咋就抛弃她来抱你小姑姑大腿了，你小姑姑天天自己懒得就跟猪一样，还指望她养活你吗？”

舒子阳：“······”也可以不那么直白的说出来。她心知肚明，是可以闭嘴的。

没等舒子阳开口，舒宴召闲不住了立刻反驳奶奶，语气中有满腹牢骚：“你光记得你有个人见人爱的儿媳妇，忘了你有一个人厌鬼泣的儿子吗？”

被用“人厌鬼泣”形容的哥哥舒鹤叶，舒子阳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同情他还是该说舒宴召说的对了。

“子阳，转正名单下来了。”向红过去接水的时候路过她工位，非常罕见的好心地提了一嘴，“你去姜姐那瞧一眼吧，我倒是转正了，你的消息我没看清楚。

“好，红姐。我处理完活上姜姐那问问。”舒子阳不悲不喜地扫了她一眼，现在看她的眼神并没有忌恨，毕竟她俩之间也没多大的仇恨。向红和她之前的关系没到阴阳怪气这个地步，只是舒子阳撞破她的某件囧事。向红记恨上了，上次的事就这么被舒子阳揭过去了，毕竟这样的纠缠也很没有意思。

向红好心的程度应该挺小。舒子阳觉得她上次在背后蛐蛐她靠关系上位，她要是转正了向红就应该闭嘴了，不应该没事找事在她面前蹦跶。

她心中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看着向红穿着长款遮腿的红毛衣叉着腰去接水，她的发丝轻快地都快甩上天了，那种不祥的预感就更强烈了。从一开始上班她给自己定下的KPI就是很明确的转正，在景上市立足。但是自从去年，那股欲望越来越消散，但是转正这个事还是像羽毛划过脚底一样，时不时就来挠她一下，成了某种执念一样的东西。姜姐和公司用转正来让她不停歇的像陀螺一样转，虽然痛苦但还是在渴求的。

她细想了一下近期的工作，唯一的诟病只有请了两次假，其他时候甚至都在加班，参加酒局，讨好上司姜姐。这么一想，虽然做的都是一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枯燥工作，但她完成的也还算出色，没留下什么“案底”，再有姜姐一直放在话头的语言保障，诸如“你肯定转正”，“这机会我一定留给你”，她按理说应该能转正，没什么大问题。

这么想来，向红也许只是想犯一下贱，无伤大雅。她不再去探究这件事，打算把下次开会方案的PPT做出来，没思路也要硬着头皮赶出来。

临下班，近三十页的PPT就完成了，她看了一下没什么错误，创意上虽然不新奇，但还算踏实。发给姜姐问她有什么需要更改的地方，伸了下腰，前后左右申了三四下脖子，听见令人不太安心的骨头断裂的声音，打算去接杯咖啡续命。

姜姐的内线电话打来，打断了舒子阳到处找水杯的动作。

应该是刚才发的PPT被打回来了，舒子阳长舒了一口气，接电话非常诚恳地说：“好的姜姐，我马上进去送死。”

领导愣了一下：“子阳，你今天怎么这么活泼，都不太像你了。”

没喝水，刚忘我工作的舒子阳这会才感觉忍住喉咙传来的阵阵干燥，又觉得多忍一会也没事，去找完领导改完方案回来再去喝水也不迟。

“子阳啊，你这回PPT做的挺好的，结尾的表达再完善下，没那么吸引眼球了。”姜姐看着电脑，一页页翻着，一下子挑出来四五个毛病。

她点头应着，有一两个点心里已经想好要怎么改了，还有一处完全没思路，一会到工位上再想想。又想起几小时前向红说的那些话，也不打算矜持了，想问就问了：“姐，听红姐说那个转正名单下来了，有我吗？”

她没看错，姜春艳的眼神一下子就不聚焦在她身上了，喝了口水去看电脑，手在鼠标那上上下下翻了不少次。

舒子阳原本没怎么担心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一下子懂了向红下午就是刺激她来的。

脑中一片空白，转瞬之间，心里的底气和自信瞬间楼塌地裂，她勉力维持的平和一下子被巨大的落差击垮了。

像是千夫所指。兜头盖脸，倾盆大雨。

坏情绪慢慢酝酿到情绪，影响到心智。脑中闪现出那个身穿红裙的女人来。那个女人笑着，眼神迷离而灿烂，仿佛她生而妩媚。她笑得令人心碎，像被人捏住喉咙的洋娃娃，是无法被另一个拯救的。

舒子阳听见自己非常冷静地说：“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不给我转正的理由。您可以觉得我没什么资格问这么多，您也可以马上辞退我，但是我一定要一个理由。”

她现在已经沦落到要为一个转正名额而焦头烂额，像个妒妇一样吗？

可是为什么，连向红那样天天划水的人都能转正，她不能？

扪心自问，百思不解，成人世界的法则。

恶心，又令人趋之若鹜。

“新老板决定的，子阳啊，我很想留住你，但是我也没有什么权力。我看到名单的时候也一愣，怎么会这样呢？”姜春艳为自己辩驳，“姜姐以前也跟你保证了，转正名单上肯定有你，这次是姜姐也决定不了的，子阳，你别气馁，继续干下去，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继续干下去。

出头之日。

连安慰的话都显得非常苍白，苍白到连反驳都苍白了。

舒子阳点点头，又问姜春艳，看上去已经调适好了：“领导，新老板您认识吗？”

姜春艳摇摇头：“说的过两天会加个工作群，现在还没有，都是让助理来盯着。奥有个人可能有内部认识的人，姜姐那件事对不起你，就告诉你吧。”

“向红，她老公可能和内部有极大的关系，甚至和老板本人有什么。”

这相当于直截了当的亲告诉她向红再走后门了，为什么敢告诉她，大概是因为是老板后门，举报无门。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五脏六腑的那口气没出，她还是口干舌燥着，急需要自己静静消化下情绪。人在恼怒或者包裹在极大情绪的时候，总是会比身心俱疲毫无杂念的时候有灵感，会迸发出一些有的没的灵感。

她的瞬间灵感从辞职想到了应跃，又从应跃跳到了皮肤科医生，又没什么灵感了，想象自己甩在应跃身上一大笔钱，红唇轻启：“赌场失意，没心情同你看病，给你五百万，自己去看吧。还有，以后不许缠着我了。”

然后又想到，自己哪有五百万甩他，连十万都没有，这么一想，灵感又枯竭了。

“子阳，你想什么呢？”姜春艳许是看到舒子阳走神，喊喊她，她可能不懂舒子阳现在处于“解离”状态，一种高压下HSP人格可能会出现的状态。其他人的表现形式可能是大脑空白，但舒子阳却是胡思乱想，或者说是异想天开。

十万甩也不是不行，五百万肯定砸的脸疼，应跃又不缺钱，要的是那种感觉，意思下也行。

姜春艳正盯着她，目光探究又温柔。

幻想打断，舒子阳猛地抬头看向姜春艳：

“我要辞职，领导。”

反正下班的点也到了。没给姜春艳劝解或是反映的时间，舒子阳破门而出。有种“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之感。

正想继续任性下去，手机铃声音一提示，她抱着“当老板骂员工”的心态点开。

是一条好友申请，在微信联系人的提示栏。

新的朋友。

一个头像纯色黑，昵称是“二泉”的人。

发来的验证消息是：应跃。

舒子阳眼睛停在“应跃”那两个字上久久不动，眼睛眨着有些无辜的意味。

她手快地点同意，脑中又来了一点灵感。

迫使她敲下一句话，点击发送。